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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理正手忙脚乱地把鳞片塞进土黄小腰包。直到那两个美丽眩目的多彩鳞片看不到了,他才松了口气,皱拢的眉头也舒展了开来。 尤里隐约意味到了点什么。他趴下来,把头蹭到查理面前。 法师抱住红龙的头,用力做了个深呼吸,使劲吐光肺里的空气。 “是因为我……” “嗯。”查理沉沉点了点头,忽然又猛然摇头,“不,不止。就算有人知道你是混血,你也不能让他知道这个。” “哦……” “答应我!这不是玩笑!” “我不会的。别担心,查查。” “……”查理使劲摸摸红龙的头顶的硬鳞,往那美丽而巨大的瞳孔里瞪、用力瞪——他怎么能不担心?! 尤里眨巴了一下眼睛,抬起他的前爪挠了挠下颌,然后他开口了,用一头龙的悄悄话嗓门,安慰焦躁的法师: “你知道的,我睡觉不说梦话,查查。” 01、新来的学徒 一 清晨的露水,晶莹剔透,把树芽与草叶滋润得愈发翠嫩,更不用提娇美的金盏花了。 小松鼠摇曳着大尾巴,在草丛里翻来翻去,扰落了一串串露水。见有人走过来,也不逃跑,只是跳开了几步,然后就停下来,好奇地瞅着来者走过去。 来者是个年轻的仆人,白衬衣黑马夹,亚麻色的头发。他沿着花园里的游廊扫过来,不料空气清冷,他鼻子发痒,突然“阿嚏”一声。 小松鼠被吓了一跳,就近蹿上树干,钻入茂密的树冠里,消失不见。 而在郁郁葱葱的树冠之上,法师塔顶层的窗户,也纷纷开启。陆续有仆人拿软布擦拭,又或者由学徒们用清洁术清理。 …… 暴风城法师区一共四座高塔。中央一座公用塔,古老的墙身爬满的常青的藤蔓;另外三座,则分别属于马林、盖曼、以及安多玛斯阁下。[1] 通常,人们尊称他们为**师。不过在人类的王国中,“**师”这个词的涵义,长久以来,已经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最初的时候,“**师”这三个字,只属于那些自身力量达到一个相当可怖的程度的法师。比如五年前殒身达拉然的安东尼达斯。 但或许是因为几千年前的高等精灵没有倾囊相授,或许因为两个种族间的天生差异造成了一些继承上的困难,又或许是因为无法摆脱的寿命的局限,人类法师鲜少能够真正达到那一高度。 确切而言,历史上的很多时期,放眼诺大的帝国,又或者后来的七个人类王国,甚至都找不出一个在世的人类**师。 这未免令人尴尬。特别是奎尔萨拉斯地高等精灵。还在北边傲慢地看着这一切时。 于是。**师渐渐地成为了一种荣誉。 一开始。那些富有经验并广有声誉地高阶法师。在过世后被后人敬称为**师;慢慢地。那些肩负使命功绩卓著地高阶法师。由埃拉索瑞安帝国皇帝、或者后来各自地王国国王。授予**师之称。成了一种新地惯例。 马林、盖曼、安多玛斯。湖畔镇地贾斯汀。以及塞拉摩地吉安娜。都是后一种意义上地**师…… …… 暴风城地三位**师中。安多玛斯来自达拉然。他地声誉源于他精深地学识。以及慷慨而精妙地授课。他不仅课讲得好。而且为那些天赋较佳地学生免除费用。交换条件仅仅是限期通过等阶考核。 这样一位法师,自然受到官方与民间的双重喜爱。至于他选择学徒时极为挑剔的条件,也就被大家忽略了。 毕竟,众人之所以希望**师们能够广收学徒,无非出于三种目的。作为平民,是希望有晋身的机会;作为权贵,是希望能拉拢互利;作为一个国王,则是希望其为王国培养更多的人才。 当**师阁下将每周两个上午的授课向数百人开放时,无异于在表明中立态度的同时,一下子提供了几百个机会。所以,谁也不好意思再去计较他到底收了几个还是几十个正式学徒。 盖曼最大的贡献,则是对一系列军用配方做出了改进,从而大大降低了暴风王**队中盔甲武器的附魔成本。 最直接的后果之一,就是暴风王国有能力为民兵与冒险者,提供一些基本的制式装备。当然,两者的待遇也是有区别的。前者是待遇与福利;后者是功勋制,并且要出钱购买。 马林来自斯托姆加德王国,人类共同的古都,激流堡。他与阿拉索联军有着深厚而良好的关系;他将这种关系带到了暴风城,并且正从暴风城获取同样的回报。 联军并不接受暴风城的领导。他们认为只有姓托尔贝恩的人才是他们的王族,而非姓乌瑞恩的。但他们还是把自己看作是联盟的一部分。所以,这是暴风王国没有理由放弃的一支友军。 其余两位,众所周知,均是因为在战争中的出色表现,而受到人们的爱戴。 - - 盖曼作为暴风王国土生土长的法师,选用了富有本地特色的大块白色石料,来垒砌他的高塔。然后在塔顶铺设横梁,展开一个宽敞的圆形房间——通常,这个房间会被作为最重要的书房与实验室。 马林继承了前辈的法师塔,而非自己新建。所以,他的法师塔与盖曼的拥有类似风格。 而来自达拉然的高阶法师安多玛斯阁下,则拥有一座更为精致的法师塔,附带同样精致的花园。 之所以会如此,则是因为高阶法师阁下亲自观阅了当初的建筑图纸,并提出了一点小小的外形上的要求。 于是他的法师塔便拥有了优雅流畅的塔身,与圆润精巧的水滴形尖顶。 至于颜色,出于对帮助他重建法师塔的国王与同行们的感激和尊重,安多玛斯选择了暴风城惯用的蓝与白,而非达拉然固有的紫与金。 不过,尽管这位阁下出身于达拉然而非暴风城,他在此仍然受到广泛而诚挚的敬仰。除了他的授课,还因为当污染者阿克蒙德摧毁紫罗兰之城达拉然时,他是为数不多的几个成功逃脱的法师之一。 光凭这一点,他就是英雄。 而一个英雄,自然会受到尊崇。 对大多数人而言,英雄大概意味着创下不世的伟业,意味着数不尽数的胜利,意味着被崇拜和被传诵。 但对法师们而言,英雄的概念要清晰得多、简单得多: 首先,一个英雄应当具有一定的力量,无论是魔法的、格斗的、工匠技术、战略智慧或者其它什么形式; 其次,一个英雄应当明智地使用他的力量,从而做出了、或带领人们做出了重大的、有意义的事迹。 像安多玛斯那样,能够在无力挽回的灾厄前成功地保存自己,这本身就是一个莫大的胜利;慷慨地传授知识,更是对自身力量的合理应用。 …… 当太阳升起在艾尔文森林之上、越过谷口伟岸的城墙,将它明亮的光线照落在锥圆的塔尖上时,安多玛斯阁下的仆人们,已然忙碌了好一会儿。 迅速、轻巧、安静,富有效率而又不扰人。 相比之下,正在为高阶法师阁下准备实验室的四个学徒,就难免显得有些笨拙了。 然而,众多的仆人们,即使其中最为体面的总管格林,也不敢对那四个年轻人——确切地说是两个青年,一个少女,和一个半大的男孩——有任何嘲笑的意思。 因为,作为训练有素的管家与仆人,为来自达拉然的安多玛斯阁下效忠,差不多已经是他们一生中所能抵达的最高点;可尽管服务的对象相同,那四个颇具天赋的年轻人,才刚刚迈过他们人生中的**。 …… 格林像一个为国王开路的卫兵一样,不急不慢地踱过走廊,同时检查了男女仆人们的工作。 然后他步下法师塔正门大台阶,踏上了花园里的游廊。 清洁工作早已完成,地上石砖扫得一尘不染,两旁铁艺长椅擦得干干净净。 已经是十月了中旬了,紫藤花的荚果开始成熟,一串串挂在绿叶下。由于打理精心,无虫无害,它们长得十分喜人。 而在正对法师塔的一条长椅上,就在那只受惊的小松鼠一蹿而上的大树下,查理抱着一本硬封面的厚书,正刷刷翻阅,看得眉飞色舞。 格林老远地发现了,不动神色地止步、转身、往回走。 身为一个四十六岁的职业管家,格林已经为**师服务了四年多。换而言之,在安多玛斯初抵暴风城不久,他就开始了这份工作。 到如今,对于主人的习惯、喜好和脾气,他已然是了如指掌。加上还未被年老体衰所困扰,法师塔里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角落,譬如天气阴雨时应该上什么下午茶、譬如何时巡查何处,对他而言,均是井井有条、一丝不苟。 ——除了某些前所未有的意外情况。 安多玛斯阁下新收的第五个学徒,这个淡金色头发的年轻人,就是管家先生最新遇到的、前所未有的意外情况。 - - [1]其实,安多玛斯主职业为巫师,吉安娜兼职4级**师。行文的关系,这里没遵循原型。事实上故事写到这里,很多地方都没有遵循原型。 01、新来的学徒 二 一个管家有且仅有的工作宗旨,就是竭尽所能为其效忠的主人服务。作为其中的优秀典范,格林先生绝不会允许自己打扰安多玛斯阁下,又或者阁下的学生。除非发生严重紧急的偶然情况,比如一位重要的客人突然到访。 所以,鉴于查理今天看中了紫藤萝下的铁艺长椅作为晨读的地点,格林先生不得不又一次改变了清晨例行的巡视路线。 三天来的第四次。 …… 当格林先生以节奏、幅度均没有丝毫变化的步履折返时,尤里刚好把大小两个罐子、以及两个杯子,放上他那间卧室的宽敞窗台,然后单手一撑、跳了出来: “查理,喝牛奶吗?有蜂蜜可以加哎,今年新的向日葵蜜。” 格林先生眼角直抽、心跳加速,接下来迈出的脚步节奏未变,但步伐破天荒地小了两英寸。 尤里察觉了一点什么,抱起牛奶罐、端起托盘时,遥遥扫了格林先生一眼。而查理并未注意到,欣然微笑:“好啊。” 失态的管家在下一秒就恢复了,然后目不斜视地继续往回走。 身为一个未满二十就通过了中阶考核的法师,查理完全可以被成为天才。而天才总有些特别之处。其中有一项,就是他和这个年轻战士极度亲密的私人关系。 安多玛斯阁已然对此有所了解,不过另外四个学徒并不知道这些。至少现在还不知道。 但这并未给格林先生造成困扰。 作为一个好管家。如有必要。格林先生不惮于为他地主人处理赃物甚至尸体。至于喜欢男人还是女人。又或者管紧仆人们地耳朵与嘴巴。相比之下只能算是小问题。 格林先生地最近地新困扰。来自于查理地敏感和尤里地训练。 查理似乎对新环境很没有安全感。他第一天晚上休息得很不好。以至于第二天去公塔考核地路上。居然在马车里打起盹来。 万幸没有影响晋阶通过。 当天晚上。尤里就悄悄跑去了查理地房间。直到次日凌晨。才回自己地房间。整束盔甲。出发去要塞军区接受格斗训练。 以寻常的马车速度,从安多玛斯阁下的法师塔赶到军营那边需要一个多小时;而战士们的训练,又总是开始得很早。所以,第三天早上,尤里早早就出发了,而查理依旧算不上精神抖擞,充其量也就是没再失眠而已。 安多玛斯对查理的精神状况不满并且不解。毫无疑问他给自己的学徒们安排的卧室都足够宁静,夜里从无干扰。 主人的疑惑就是管家的任务。从车夫与女仆那里,格林先生很快了解了情况,转而禀告了**师阁下。 而安多玛斯阁下沉吟片刻,竟然亲自出门,给尤里请回来一位私人教官。 那是个破了相的老兵,一条伤疤从额中直到耳边,他的右眼因此半瞎。他黑色的头发已经白了八成,整天喝得醉醺醺的。他只负责尤里清晨的训练,早餐前的。也只有在那个时候,他才是清醒的。 其余的大部分时间,老兵会抓着尤里唠唠叨叨不停。而大概话题相近,又悠闲无聊的关系,年轻的战士并不拒绝。 不管怎么样,格林先生没理由干涉那位私人教师在业余时间做什么、喝什么。因为从身份上来说,作为管家,他与那老头处在一个相当的位置上。 所以,由于查理的敏感,如何让一个酗酒的伤疤老兵,以及一个精力旺盛的年轻战士,不给**师阁下精致优雅的法师塔和美丽宁静的花园造成损害,就成了尽忠职守的格林先生这几天里所烦恼的大问题。 毫无疑问,对一个管家而言,比起主人性取向小众化的学生…… 酗酒的家庭教师、爱跳窗的客人,才是更严重的问题! - - 不提那边格林先生打算如何应对他的职业挑战,这边,查理啜了口牛奶,又加了半勺蜂蜜搅搅,再尝了尝,这才满意。 然后他瞥见了尤里拉至腕口的衬衣袖子。 “你不热么?”查理低声道,倏然撩起尤里的衬衣袖子,立刻,他的眉头蹙到了一块儿,“那老头儿又把你打伤了……” “只是瘀青,查查。”尤里立即放弃了一口气喝光一杯牛奶的打算,腾出空儿来安抚查理。他舔舔嘴唇上的奶沫子,把只剩小半牛奶的银杯重新加满。法师塔里什么都好(因为统统不用钱买)[1],就是所有的杯子都太小了(面包可以两根一起咬,但无疑牛奶没法两杯一起喝)。“我觉得他还没尽全力。” “是个好消息。这意味着你能从他那儿学到不少东西。”查理理智但并不愉快地给出了结论,最后瞅了一眼那条新的瘀伤,替尤里重新拉好的袖子、扣好袖扣。 然后,年轻的法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杯子,忽然觉得难以下咽。 他本来就不喜欢喝牛奶。 尤里咕嘟咕嘟几口干掉,瞅瞅查理,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是有点疼啦,不过总比受伤好。”他一拍查理的左肩:“喏,像这样的……就算是一百下换一下,也很合算。” 豺狼人费德菲尼尔那一斧头所留下惊悸掠过心头,那是查理离开北郡后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受伤的自然不好受,看着同伴受伤的也不好受。所以查理点点头,握紧杯子,卖力地喝了两口:“他整天拉着你干吗?让你陪他喝酒?” “差不多吧。”尤里有点为难,“他的酒也就那样了。可是他……” “他不让你说?”查理猜了一句,随即不介意道,“你就把它当战略课听好了。我看到他在草地上划来划去了。” “不是啦。”尤里苦恼了,“他……他抓着我赌钱。” “赌钱?”这令查理兴致盎然,“怎么赌?” “用钱当作士兵,打仗,死掉的俘虏的归对方。” “银币?” “铜币。” “算成学费的话,很便宜了。” “可安多玛斯阁下不是给他开了一份很不错的薪酬了吗?” “……老头子的小乐趣,你就成全他吧。” “但是昨天一下午,他赢了我一百多个……” “……是不少。不过你看,尤里,安多玛斯阁下一个上午的讲课,正常收费是六个银币。那是一个对四百个的讲课,不是一对一的。” “我知道……早晚我会把他打得屁滚尿流!” “我期待那一天。不过他真的只是一个老兵?” “一点不像。他不太想提。” “那我们就别去打听了。” …… 忽略查理那杯不计,一罐牛奶进了尤里的肚子,终于换来了一个嗝儿。 尤里清晨训练辛苦,刚才洗了澡解乏,这会儿又解了渴,一时惬意得不想动。 他摊开胳膊,横搁在椅背上,撩起查理一撮细软的头发,捻来捻去享受了一会儿触感,在查理抗议之前放开,然后眯起了眼假寐。 于是两个年轻人并排坐在长椅上,一个看书,一个休息。 这时候就体现出羊皮纸、手抄本的好处来了。字体大、墨迹浓,尽管阳光灿烂,穿过树荫撒下了许许多多碎散的光斑,查理读起来也不费眼力。 …… “查查。” “怎么了?” 尤里努努下巴,查理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去,发现安多玛斯与聂拉斯正散步穿过紫藤萝前的草地,一边讨论着一个昂贵的实验。 出于基本的礼仪,查理起身,上前几步,施礼问候:“晨安,两位阁下。” “早上好。”尤里跟着起身打个招呼。他学不来法师的矜持优雅,不过他与聂拉斯关系这段时间改善了许多,对安多玛斯更是从未交恶。 聂拉斯只是一点头,安多玛斯却不由笑了:“早,早。哦,查理,你在看盖曼的《符文与附魔》?这可是高阶法师才会琢磨的东西。《基础符文》学完了?” “看完了。但是有很多符文还从来没有用过。” “这倒也是。学学容易,可谁也不敢说吃透了那本书。那么,有什么问题尽管来找我。我不清楚的,还有尼尔。尼尔也不知道,那咱们就直接去问盖曼。” “好的。谢谢您,阁下。” 虽然一个是**师,一个是中阶法师,一个是老师,一个是学徒,但让本来在看书的查理长久地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并不能令安多玛斯感到愉快。 所以简短的问候与鼓励之后,安多玛斯示意查理自便,自己则继续他的早晨活动——活动,而不是运动。 不料他们走出没几步远,聂拉斯忽然回头道:“高阶法师拥有诸多特权,包括在整个暴风城上空自由飞行。从港口,到英雄谷。” 查理眼睛亮了。不过他忍着没吭声。 “哎?”安多玛斯停下脚步,看看聂拉斯,又望了眼查理,顿时笑眯眯道,“啊哈,是的。哦,对了,其实,中阶法师就能飞了,只要别飞得太高。所以,你不妨试着做几个飞毯看看。飞毯那东西,卖得不错,材料易得,工序又全面,用来练练手、换点零花钱,再好不过。至于打下手的裁缝,吩咐格林一声就行。” 查理诚恳道谢。安多玛斯点点头,心满意足地继续他的清晨散步,一边笑呵呵地偷瞧**师之影的脸色。 查理名义上是他的学生,但其实这层身份,只是因为聂拉斯不方便出面。 不方便出面,也就需要一个方便出面的盟友。 而暴风城目前的三位**师,当年都曾经去魔法之都、黄金之眼、紫罗兰之城达拉然深入学习。 深入学习不是启蒙教育,不存在固定的班级与课程安排,自由性很大。另一方面,人类高阶法师并准高阶法师这个圈子,其实很小。所以他们与聂拉斯,都是旧识。 只是,盖曼与军方的关系太过紧密,马林则是对阿拉希高地那边过于关心。唯有安多玛斯,一如既往地保持着中性的学术立场,将绝大部分精力用来钻研法术,余下的那样一小部分,则用来讲课赚钱。 是的,赚钱。 要知道数百个法师学徒中,天赋好到免收学费的,只有三四十个而已。而公开的授课,无疑额外引来了不少家境殷厚、天赋又泛泛的年轻人。这对他们来说固然是难得的好机会,对安多玛斯阁下而言,何尝不是回报丰厚的工作。 于是,每周两个上午的讲课,不仅为**师阁下赢得了慷慨的声誉,赢得了稳定的中立立场,还为他赢得了闪闪发光的金币,足以维持法师塔的一系列开支。 要知道他虽然讲课,却不用负责考核,那是公会的事。何况讲授的内容又自由,唯一的限制,也就是提早一周公布内容主题,以供听课的学徒们做些课前阅读。 除了以上种种之外,学到深处回头看,往往还会有温故知新的惊喜。 所以说,在没有政治野心的安多玛斯阁下看来,他的公开讲课,真正是再英明、再美好不过了——至于魔法实验,那个虽然购买材料的耗费不小,但卖掉半成品与一部分成品后,收支至少能够持平。事实上,这方面的收入才是**师们的主要财源。 不过,虽然没有政治野心,但并不意味着安多玛斯能够容忍堕落的黑龙以人类贵族的身份出现在暴风城。 加上聂拉斯如今对魔法的理解又深刻了许多,所以安多玛斯很乐意接待这位老友,在每天与其聊聊魔法的同时,慢慢铺开一张大网,擒下那条肆无忌惮的黑龙。 …… “听起来不错。”尤里抬头望望树冠、望望高耸的法师塔,“那么你就去考个高阶法师吧?” 被**师之影一句话引诱,对查理而言并不是什么有面子的事。他不甘愿地瞪了尤里一眼:“你怎么也这么说!” 结果尤里骨头都酥了。但眼下如果笑出声,肯定不会有好果子吃。所以他煞有介事道:“盟友和敌人都属于今天与昨天。明天的事,谁知道呢。” 这熟悉的句子令查理一怔,随即用力一垮肩膀:“拜托!不要把我的日记到处念。” “唔……”尤里沉吟了半秒,抱手胸前,“可你也说过,书上的归作者,记住了的归我。所以,我没在念你的日记。” 查理睁大了眼睛,无言地瞅着尤里。他有一千种方法搞定狡辩的对手;但当这个对手是尤里时,他好像更愿意毫不反抗地输掉…… 尤里瞄瞄查理,终于撑不住,乐得咧开了嘴:“好吧,说实话,我也很想看看。在暴风城上空飞来飞去,想想就很不错。” 查理的目光和声音都变得柔和起来:“你也可以。不过目前……不太方便。以后会有机会的。” 尤里“噢”了一声,不过兴趣缺缺。他耸耸肩:“我还是习惯现在这个样子。不管是格斗还是别的什么……那样怪怪的,我也不喜欢。” 查理再一次说不出话来。但与之前心甘情愿的投降不同,这一回他的心头压上了一朵阴翳。“古老的尊贵,非自然的赐予”,那个预言的四分之一已经得到了验证,让人没法再置之不理。而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 他自己。 他自己这个变数。 尤里信赖查理。而以他们的关系而言,有事就共同分担,这是很理所当然的事。因此他并未掩饰自己的想法。然而,这并不意味他乐意看到查理为此难过。所以他点点查理膝盖,转开了话题:“嘿,把飞毯做得大一点,怎么样?” 查理用力一点头:“好主意!就是不知道行不行。下午干活的时候我问问他们。” “那么……”尤里扫视四周,然后迅速在查理脸颊上亲了一下,“我们去吃早餐吧。” 查理一边脸热,一边以一个法师不该有的敏捷回亲了一下:“好。” - - - [1] 在法师区学习的法师学徒,与被高阶法师收为学生的法师学徒,情况有所区别。前者付学费没津贴,后者不付学费有津贴。 这种情况,类似于大学生与研究生。大学生要付学费,没有收入;但研究生一般会协助导师做事,即“下实验室”,导师会给他们津贴。大多数情况下,这些津贴是按月发补的。累积下来,在缴付每学年的费用之后,还会有盈余。 可以被高阶法师收为学生的法师学徒,通常是比较优秀的,天赋较好、学习努力。所以很自然地: 一、他们并不需要向老师付学费; 这是因为一般情况下,高阶法师不会在乎那点小钱——与其定期花时间检查他的学徒们是否向他缴齐了费用,不如用这点时间做一件魔法物品然后卖掉,又或者与某个大权贵保持良好关系。 二、他们可以从老师地方领取津贴; 这是因为他们向老师提供了普通的仆人无法提供的服务。这些服务无疑是专业领域内的,对他们自身的成长也是有利的。当然,免不了重复性较高等问题。 此外,如果他们的老师经济宽裕,那么津贴通常会比较丰厚。因为这里面包含了资助的意思。 毕竟,至少在法师的领域内,高阶法师们是睿智而富有经验的,年轻法师的天赋在他们眼里一览无遗,其往后的成就也可以预测。现在小小的慷慨,有利于建立与维持彼此之间的良好关系,这在数年后就会得到回报,对双方都是很好的事。 02、重要的事情 一 暴风城法师区的三位**师,以及一众高阶法师们,并不经常和他们的学生一起用餐。毕竟,数十个人一起端坐在长桌周围,尽管会有利于权威与秩序,但肯定不利于消化。 与贵族、与大家族的族长不同,一个法师不是用这些来彰显他的地位的。 而安多玛斯醉心学术又不拘小节,年轻时他甚至以不修边幅而闻名。后来倒是好多了,但大多数人宁愿把这其中的改变归功于他的管家,而非**师阁下本身。 所以,自然而然地,虽然安多玛斯的学生数量一只手就能数过来,非常适合在早餐厅里共度用餐时光,他也始终没有养成在学生们的恭敬等待中悠然入座的习惯。 当然,如果哪个学生希望与他的老师亲近,提早在**师阁下的早餐厅里等候,安多玛斯也会欣然欢迎。 只是,这位**师阁下的三餐虽然在格林先生的精心安排下做到了定时定量,但距严格守时,还是常常会有所出入。几分钟、半个小时,甚至一个小时。 早餐,取决于天气和清晨活动的时间。 午餐,取决于实验情况,有可能会在实验室咬一个三明治解决——这也是管家格林先生最不愿意见到的情况。相比之下,倒是每周讲课的那两天,更为有规律些。 至于晚餐,则取决于是否享用了下午茶、有无客人、是不是正好看书看得入神,又或者正深入思考一个问题,等等、等等。 好在格林先生被允许进入**师阁下的书房,如有必要这位一丝不苟的管家总是勇于将他的**师主人从魔法的世界里喊回来,所以安多玛斯阁下的健康还是很有保障的。 …… 鉴于以上这些。再考虑到尤里惊人地胃口。查理毫无悬念地选择了在他地会客室用餐——每个学徒地卧室。都附带露台、小书房、盥洗室、更衣室。以及一个小会客室。 哦。毋庸置疑。这“小”是相对于法师塔大厅而言地。 所以。无疑。在这里享用早餐。虽然不那么符合最正式地礼节。但至少不会令格林先生感到烦恼…… 当仆人打开门。厨师古尔夫亲自推着餐车进来时。尤里被一种浓郁地香气吸引了。 为了不让早餐地热汽与香味损失在从厨房到餐厅地路上。所有地盘子都被扣上了圆盖子。可即使是这些手艺最好地银匠精心打造、万分契合、没有一丝缝隙地锃亮银器。也没法牢牢关住每一缕香气。 “好香。”尤里抽抽鼻子。嗅了嗅。又嗅了嗅。“是玉米。可是。不像是玉米浓汤。唔……怎么会这么香?” 查理莞尔,看了看古尔夫。古尔夫回以微微一点头。 “查理,那是什么?”这眉来眼去当然逃不过尤里的眼睛,他迫不及待地掂起了叉子,“红烧玉米?” 原来尤里对红烧肉的喜爱竟然到了这个程度。所以年轻的法师乐了:“不,不是。我想换换口味,所以——”他向厨师一引手,示意他来介绍,“看来,您成功了。” 古尔夫没有否认。他微笑着,矜持又不失谦卑地欠了欠身:“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阁下。还请品尝:松仁玉米。” 随即,他亲手端上来一个中号的盘子,缓缓取掉了盖子: 金黄的松仁玉米热气腾腾,堆得冒尖。其间点缀着翠绿的青豆、橙红的胡萝卜丁。 尤里立即放下叉子,用公勺取了一大勺倒在自己的盘子里。然后他不满地看了看为这道菜准备的小银勺,干脆拿起汤勺舀了满满一调羹,啊呜一口。 “唔~~~” 查理也取了小半勺;为图保热,盛在小碗里。对他而言,那个小银勺倒是正好。这令两人身后亲手布置了早餐桌的两个女仆感觉好了一点。 “您的手艺很不错。”查理清楚,如果他自己来做,火候恐怕还没这么好。 “谢谢。”古尔夫接受了赞美,但这并不意味他忘记了恭维,“不过,如果没有您,我恐怕永远想不到这道菜。” 查理耸了耸肩:“噢,或许吧。” 见新菜试尝完毕,一旁的女仆开始上餐、倒饮料。古尔夫瞧准查理心情不错,抓紧机会道:“阁下,您的松仁玉米棒极了。不知您可愿意赐予我荣幸,让我把它推荐给安多玛斯阁下?” “当然可以。”查理吩咐做这道菜,并非他自己在怀旧,而是为了向尤里献宝。所以他不假思索道,“您不必为我保密。我很乐意老师、甚至更多的人能享受到它。不过,不得不说,它并非是我想出来的,我只是看到过很多人都这么吃,所以照搬而已。” 他说到最后一句时,嗓音难免有些微的不同与常。这令尤里从丰盛的早餐里抬了抬眼,然后他把煎肉肠往查理面前一推:“来一口松仁玉米,再来一片这个,配起来好极了。你试试看?” “好的。”查理从善如流,而女仆立即为他取了两片肉肠。 古尔夫对查理的熟悉,远未到像尤里这般敏锐的程度。不过既然他的两位服务对象已经开始用餐…… 他又欠了欠身表示感激,告辞退下,识趣地没有再出声,也就不曾追问松仁玉米的来历。 …… 当尤里又一次愉快地舀起一大勺松仁玉米时,实验室旁的小客厅里,年龄最小的学徒,九岁的奥利斯,刚刚放下他的刀与叉。 “我吃饱了。”黑发灰眸的男孩向三位年长的同伴颔首示意,“我先去看书了。”安多玛斯允许他进出实验室,只是为了让他早早地受些熏陶;目前给他安排的主要任务,还是学习基础内容。 安多玛斯唯一的女学徒,十五岁的公爵之女,蒂茜娅弗塔根,没有说话,只是给了他一个甜美的笑容,然后她满意地看到男孩脸颊微微一红。 “噢,去吧去吧。”二十二岁的伯爵之子,莱科宁诺西尔,用戏谑的调侃欢送奥利斯,“用功的孩子。” 裁缝的儿子,二十六岁的德亚,对男孩温和地点点头:“有什么问题尽管来找我。我不会告诉老师的。” 奥利斯笑了:“好的。谢谢你,德亚。” 德亚回以一笑。 奥利斯离开了,自有仆人悄无声息地撤下他的餐具。 “我说,新来的那小子挺厉害噢?”莱科宁开始了一个少儿不宜的话题,“你们觉得呢?” “或许吧。”蒂茜娅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漫不经心,“反正我不可能像他这么年轻就晋升中阶。他看上去年纪只比我大一点点。你们谁知道他到底是十七岁,还是十八岁?十六岁应该不太可能吧。” “我怎么知道。”莱科宁低声道。为了表示他的满不在乎,他还特意耸了耸肩。他是在四年前晋升为中阶法师的,那时候,他正是十八岁。 德亚摇摇头示意也不知道,专心切割盘子里的牛排。但莱科宁并不愿意放过他:“德亚?你说那个乡下小子怎么样?” 德亚一耸肩:“今天的实验有四个地方要扩幅,麻烦,我们恐怕又要啃三明治了。”说着垂眼叉起一块牛排,送进嘴里。 “你就知道实验。”莱科宁不满道。 德亚微微一笑,细细咀嚼着美味。 莱科宁见他没有说话的意思,甚感无趣,不过也没再说什么。 除了莱科宁自己,在座的两人都知道,他在妒嫉。 德亚端起杯子呷了一点红酒,无声叹了口气。 不得不说,他的这位同门心胸狭隘。事实上,正是因为认识到这一点,德亚才会在二十三岁那一年,也就是三年前,才去参加晋升中阶法师的考核。 但这次不行了,等再过两三周,稳定了龙息术这一法术的掌握状态,他会马上去进行高阶考核。 为了避免被一个伯爵的儿子妒忌、下绊子,他可以把晋升中阶的时间往后压,但绝无可能把晋升高阶的时间也推后。 反正一旦成为高阶法师,足以与伯爵平起平坐,也会拥有足够的自身价值,来引起各方面的重视。到时候,一个尚未继承爵位的年轻人,还能把他怎么样? 只是遗憾的是,他本来以为,能在同门中找到自己的政治前途呢…… 安多玛斯阁下无疑是个好老师,不过收的学生实在少了点儿。 显然,心胸狭隘、天赋略不如自己的莱科宁,绝不是什么好选择。与没有容人之量、又迟早会晋升高阶法师的未来伯爵合作,那是自找麻烦。 而蒂茜娅气质涵养都不错。虽然高傲娇惯了点,但十五岁的公爵之女,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只是个时间问题。 可惜,她天赋不够好。今年十五岁,学习魔法快四年了,才刚刚成为初阶法师。而身份所致,她也不可能去经历战火洗炼。这样子,就没什么希望在三十岁之前成为高阶法师。 事实上,作为安多玛斯阁下最年长的学生,德亚很清楚,蒂茜娅的天赋,放在那几十个免收听课费的学生里,不过末尾而已。 她之所以能被安多玛斯阁下收入门下,只是因为**师要借此偿还弗塔根公爵一个不小的人情。 而考虑到公爵还有两个更年长的儿子,又都非常优秀,再想想公爵六岁的幼子,蒂茜娅继承父亲爵位的可能性实在很小。 这意味着,她会嫁人。在二十五岁之前甚至未满二十的青春年月里,嫁一个门当户对的丈夫。 因此,蒂茜娅没准会成为王后,很可能成为公爵夫人、侯爵夫人,至少也将是个伯爵夫人。 而这四种里无论哪一种,都足以掩盖中阶法师带来的区区光芒。 不难预见,这个未经铁血考验的头衔,将成为她诸多嫁妆里的一样。 然后她的生活中心将不再是魔法,而是丈夫与孩子。 所以说,蒂茜娅弗塔根,并不具有个人的政治前途。 …… 最后,奥利斯家教倒是不错,性格天赋潜力也挺好,但年纪实在太小了,又只是个子爵之子。要是等他来提供足够充裕的互相支持,比他年长十七岁的高阶法师,必然会错失许多好机会。 …… 莱科宁又要了一盘肉肠。 新鲜生菜叶白嫩翠绿,铺得舒展;肉红的香肠片煎至微微金黄,摆成了一朵花;淡黄的柠檬对切,掏空了果瓤,盛放着乳色的蒜香酱。 这一切,令他食欲大开。 至于如何撩拨他那脾气急躁的堂弟,根本不需费心思考。 德亚则一直专心致志地享用牛排。 他已经决定了,下午带上几个问题,去拜访老朋友培雷恩。 培雷恩是他的同乡。天赋好,可并非最出色,当年差点没能在安多玛斯这儿争取到免费听课的待遇。但他热衷附魔并且有敏锐的商业嗅觉,目前是**师盖曼阁下的学徒,与数十个同门关系良好。 而在那些人中,也有不少背景厚实的青年才俊。 蒂茜娅呷了一口鲜榨葡萄汁,举止优雅宛如舞蹈。 她当然不会帮莱科宁恶作剧,但她也不会无聊到去主动接近、甚至提醒一个乡下来的野小子。 哼,那个野小子还很自大呢。见面的时候,除了会打个干巴巴的招呼,什么也没有。 没有惊讶没有失态,也没有羡慕与恭维。 所以,看戏,看戏就好。 02、重要的事情 二 上午的实验之后,安多玛斯吩咐了格林先生几件小事,便与聂拉斯坐在花园里东边那个极具达拉然风情的圆亭子里聊天。 法师的话题总是离不开魔法,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总要一本正经地谈起它。对于安多玛斯这一层次的法师而言,有时候轻松的讨论方式,反而更容易引发一些奇妙的灵感与构想。 莱科宁胸有成足地去了**师马林那儿拜访他的堂弟,西尔斯诺西尔。 德亚则则带上自己的笔记,出门去找培雷恩;即使目的达不成,至少也是一次正常的法师与法师的交流。 蒂茜娅在露台上,喝着玫瑰花茶,有一下没一下抚摸着腿上一只皮毛油光滑亮的灰纹猫。小猫正懒懒地打着瞌睡,精致的耳朵偶尔微微一转。而初阶法师本人,悠然翻阅着手中精美的《爱情魔法》。 这本书并非来自安多玛斯向他的学生们开放的私人图书馆;它来自法师区一家非常受欢迎的书店。 …… 查理对这些一无所知。他这一天的安排依然照旧。 早上,他饥似渴地读书;然后下午,他通过准备制作飞毯的魔法工序,把学到的东西一样、一样地结合起来,亲手实践、亲自验证。 真正的如饥似渴。 他已经见过不少死亡,也亲自造成过他人的死亡;另一方面,他一开始毕竟过了二十多年和平的生活。 两者相加。使得查理地内心深处。对自己与尤里地安危。总是格外担忧。甚至焦虑;也令他对阅读这些厚实珍贵地书籍。充满了紧迫感。 比很久以前考试带来地压力。又或者房贷车贷相亲结婚之类地。都要来得严重地紧迫感。性命与那些东西一笔。轻重如何。实在是什么都不用说地。 所以。正如尤里所说。“学会放松”对查理而言挺有必要。 也挺有难度…… 另一方面。记忆只是记忆。潜力只是潜力。无论这两者多么优秀。要把它们转化为能力并不是一件容易地事情。 而在查理而言。只有得心应手地能力。才是能让他感到安全地。 像湖畔镇那样的一时冲动,没有在事后的虚弱中遭遇挑衅、羞辱甚至危险,实在是幸运;与当时镇子上情况危急、所有人都抛弃成见、齐心协力抵抗豺狼人,也分不开关系。 其实,按通常情况而言,他应该先通过一些小的实践来累积经验,然后再上手飞毯之类的综合项目。安多玛斯提及了飞毯,很大程度上倒是为了鼓舞他。 这一点,查理自己也很清楚。 但他不愿意再等待。 好在,他知道如何把一个综合项目分拆成许多基础性的部分。因为他一直独立策划与承担工作,而不是听任别人安排与指挥。 不过如此一来,制作难度就要高上许多。每一块基础内容,都必须做得非常完美,才能保证飞毯的良好。 以百分制而言,像飞毯,有关键步骤四块,它们之间的效应是乘法而非加法。所以每一个都做到了九十五分也就是95%,那么最后的成品得分,只有…… 81450625%。八十一分。 再加上一些辅助部分的影响,实际上成品的评价,只会更低。 …… 查理的新卧室在一楼。但因为高塔必须深造地基的关系,法师塔有地下室,而一楼则要比花园高半层,也就是两米左右。 小书房的窗外,可以遥遥看到修剪成圆锥形的苍翠柏树下、柔软的细草地上,尤里正抓耳挠腮,被面前那些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铜币,折磨得愁眉苦脸。 那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手里抓着一瓶朗姆酒,时不时啜一口,一派心满意足。他身边放着另外两瓶酒。大约四十个铜币一瓶的那种,刚好是尤里昨天输掉的钱。考虑到安多玛斯开给这位家庭教师的薪水,他实在不该喝这个档次的酒。 查理望了他们一会儿,低头凝视着面前的羊皮纸。上面有飞毯的制作步骤分列,还有一个算出来的81450625%。 它是那么刺目。 查理“刷刷”两下,叉掉了它。 既然是性命攸关的事情,那么一百分才是唯一的选择。 查理拉过一张崭新的羊皮纸,开始誊写步骤表。 - - 两天后的傍晚,安多玛斯把查理叫进了自己的书房。 忠心耿耿的格林先生亲自守候在外,缓缓拉拢厚实的雕花重漆房门。 整个书房如无安多玛斯阁下的同意没人能进去。他的学生们固然可以阅读这里面的藏书,但事先必须要向老师请求,并得到亲允。 一则这里的书籍一本比一本珍贵;二则,对于在魔法学习的某个阶段,应该精读什么书的问题,**师阁下比他的学徒们更了解。 至于日常的整理,只有格林先生可以亲手来做。打扫事实上由安多玛斯自己负责。他会施放清洁术的地方,也只有这里了。 查理知道,因此他明白。 要开始了。 聂拉斯这几天在法师塔里,衣着风格与法师区任何一个高阶法师没什么两样。但此刻,他穿着他那件染过血似的旧披风。 传送术造成的魔力波动还未散尽,所以查理开口便问:“他们俩好么?” 聂拉斯一怔,随即微微一笑:“老样子。”然后开口道:“‘女士’已经回到镇子了。她的骑兵们剿灭了绝大部分狼人,夜色镇的人自然感恩戴德。据说是因为盛情难却,所以尽管‘那位先生’去信催促,她也还要在那儿滞留几天。” “她找到了那个东西?” “没有。但在月光林地发生了激烈的战斗。她折损了好几个近侍。” “听起来挺不错。” “是的。按照原先的估计,她应该占据了不小的优势。可是,既然现在弄成这样,也就是说,梦境入口发生了变化……事实上,那恐怕是一种我们都不会乐意看到的变化。不过短时间内,还不会对暴风王国造成影响。” “也就是说,‘女士’很可能受伤了?” “很可能,但没有证实。” “‘那位先生’那边怎么样了。” “‘那位先生’还是老样子,热情不减。私人信件不是公函,要知道大概内容并不难。但要从他的随身物品里找出异常,就很难了。” “所以?” “他的长子要过生日了,出于基本的礼仪,蒂茜娅会邀请她的老师与同门。您对魔力的敏感不亚于我,想办法接近,然后见机行事。” “他是公爵,而且握有实权。以我目前的情况,一个伯爵大概会很高兴有机会招揽,但恐怕很难引起他的注意。” “你会的。” 吐出这一句的,是安多玛斯: “十七岁就晋升中阶的法师,受到的瞩目比其他人要多。” 查理点点头。 “另外,莱科宁十八岁晋阶中阶法师,这一直是他最大的骄傲。不过和你不一样,他一看到漂亮的女孩子就走不动路,大献殷勤。” **师阁下说得轻松调侃,并无恶意。查理微微失笑,心下释然。 对一个五十来岁、功成名就的**师而言,有些世俗的东西,早已不会看得太重了。这个年龄段的人,只要稍有成就,都更注重自己的朋友、亲人,更愿意去教导、帮助年轻人,以便通过如此种种,让自己能为社会做点什么、让自己在身后留下点什么。 这也是人之常情。 安多玛斯微微一笑,继续道: “**师贾斯汀阁下的长女莉莉不仅天赋好,而且也是个美人。她父亲与盖曼自年轻时起就是好友,她自己也对附魔制作最感兴趣,所以是盖曼的学生。当初我还没来,真可惜…… “她也是十七岁就晋阶了中阶法师。如果不是湖畔镇如今压力重重,她恐怕会一直在法师区学习到高阶。其实,以前她还在这儿时,常常会上我这儿玩。有时候跟着老师来,有时候自己一个来找蒂茜娅。” 这两个人听上去毫无关系,查理一扬眉毛。 安多玛斯阁下耸耸肩:“莱科宁从来不对莉莉献殷勤。” 查理立即明白了,点头应承道:“我会小心的。” 安多玛斯却摇了摇头:“不够。不仅要小心,而且不要留手。” 查理感到为难:“阁下……您高估了我的能力。我可以杀人,但没法恰恰把人打到剩一口气。” “没关系。”安多玛斯递给查理一条精致的白银领链,“如果是偷袭,完事的时候,扯断这个,我就会传送到现场。诺西尔伯爵在军部有个肥差,但并没有什么实权。当然,我们都更期待那会是一场决斗,这样你就可以邀请我做见证人。” “……”查理无言地接过来。瞧瞧,即使中立的、醉心学术的、性格温和散漫的**师,也是如此熟谙这些阴暗与残酷。“虽然我不认为莱科宁会那么冒险,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要问一句,如果他自己亲自出手偷袭呢?” 聂拉斯“哼”了一声:“您自己也说了,那样很蠢。” 安多玛斯却是温和地安抚道:“你放心,他不是独子。”言下之意死了也没什么。随即**师阁下自嘲地笑了笑,叹了口气:“就算是和最深奥的魔法比起来,气度与眼光,也是更难教导的东西。” 查理赶紧道:“奥利斯非常聪明勤奋。还有德亚。” **师之影哂笑一声:“小孩子除了瞧着可爱还能看出什么……德亚倒是的确不错。” 02、重要的事情 三 这天晚上,尤里照旧翻露台跳进了查理的房间。 其实细心点的仆人,又或者德亚,早就看出来他们之间的亲密了。他日日这么做,也就是尊重一下本地的传统而已——或许还有避免奥利斯有样学样的功效? 查理一五一十把安多玛斯与聂拉斯的安排与他说了。就本心而言,他并不喜欢隐瞒尤里。何况他不得不隐瞒的已经够多了。 “那么,如果你要出门,就必须得找老头子没心情折腾我的时候。” 尤里擦完剑,一边收入鞘里,一边用力瞅了查理一眼,脸上几乎明明白白写着:否则我要你好看! “当然。”查理翻开手边的书,同时不禁失笑。与无奈的或者表示友善的笑容不同,这一刻,他真心诚意地感到愉快。 尤里则不甘心地盯上了那本深褐色封面的《附魔与工艺》——今天怎么连晚上都还要看书了? “……查查?” “嗯?”查理抬头一见尤里的模样,便明白过来。他合起书放到了一边,微笑道:“随便翻翻而言,讲的是附魔与裁缝之类的配合,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那就好。”尤里把剑往床上雪白的枕头下一塞,自己在床沿坐了下来,拍拍大腿,“过来。” 真是直接。可被尤里期待的感觉并不坏。查理从高背椅里站起来,走过去。他有一点点害羞,低低直笑,偏偏还忍不住要调侃尤里:“怎么今天突然想起来了?” “还不是你。前两天我就想了。可是……”尤里拉过查理坐到自己腿上。捉着查理地两只耳朵。捻捻耳垂。故意咬了一下查理地脸。“你自己瞧不见你那样子!” “我什么样子?”查理环上尤里地腰。任由他施为。他偶尔也有点内疚。毕竟尤里地体力要好得多;即使一时间训练得精疲力竭。恢复得也很快。这令他总觉自己把尤里给饿着了。于是一旦亲密。就格外纵容。 “好像打雷都听不到似地……” “……不用打雷。只要你叫我。我就能听到。” “这还差不多……” 两人开始接吻。正开始纠缠热烈起来地时候。尤里忽然退开了半寸。 “飞毯做好了?” “怎么说呢。第一个实在是次品;又做了两个,倒是好了一些。” “明天还要继续吗?” “必须看的书都看完了,早上起不来也没什么。不过,你那边,那个老头子……” “哦,他有事,明早不在。嘿嘿嘿……” “……美得你。” “不想飞?不用那种魔法毯子。” “……想。” - - 次日一早,查理果然没能像前几天那样起来。 不过,他们俩虽然闹得厉害,却远未到胡来的程度。之后又相拥而眠,狠狠睡了一觉。所以与传说中的腰酸背疼不同,查理起来的时候,心满意足,放松舒展,精神极好。 他洗漱完一出自己的房间,等候在外的仆人立即施礼,上前问候早安,以及早餐摆放的时间与地点。 “天气不错,就摆到露台上吧。” “好的,阁下。还有一件事,阁下。蒂茜娅小姐想知道,您什么时候有时间?” “告诉她我随时恭候。” “遵命,阁下。” 仆人的礼仪与态度都无可挑剔,所以查理回以一个愉悦的颔首,转身带上了门。 查理并不喜欢被人叫“阁下”,虽然按理说,只要通过了晋阶考试,每一个法师都会从仆人们那儿得到这个称呼。 “阁下”两字总是令查理反射性地端起优雅庄重的姿态、控制每一个眼神与表情,进入一种“高贵模式”。 查理不喜欢,是因为他很清楚,这是一种不属于他自己的模式。 不过,不管如何,如今也算是有必要,而且也不算什么大事,不用太在意。 对任何一个善于模仿的人而言,这件事的难度,的确并不高。之所以成为一个真正高贵的人会困难,那是因为要每时每刻、里里外外都保持,并不容易。 …… 查理一合上门,尤里翻身倒立,用两手“走”出了卧室:“查查,我完了!每天被那个老头子揍,好像上瘾了。今天休息,我居然闲得难受!” 他两条腿一会儿挺直,一会儿青蛙蹲,一会儿踩水车,变着花样玩。查理看得好笑,走过去打开了会客室通往露台的门,以及同一个朝向的窗子,顺路拍了下尤里的**,拍完还轻轻推了一把:“你就知足吧你。” “哎哎,你干什么啊!”尤里忙往前撑了两步,居然让他稳住了,“呼……其实轻一点没关系,不会掉下来的。” 查理绕到他面前蹲下来。 尤里瞅着查理,眨巴眨巴眼:“……你还要干吗?” 查理想了想,伸手去挠尤里的胳肢窝。 “痒痒……”尤里转转身子,眉眼鼻子皱成了一团,“还好我不怕。你真坏,查查。” “哼!”查理又推了尤里一下。 尤里倒退两下,依旧是稳稳的。他得意洋洋冲查理乐:“嘿嘿,我很厉害吧!” 查理没辙了。推了两次,他其实都没用几分力。但是,虽然尤里不怕,他自己却担心尤里猝不及防给摔着了。又舍不得尤里又想整治尤里,查理只好耐下心来,从头到脚打量,寻找突破口。 然后他的目光停在了“青蛙蹲”的中间。 鼓鼓的一包。 查理眨巴了下眼,伸出一根手指头,却在戳过去前害羞了、犹豫了。 尤里顺着查理的目光往上一看,顿时面庞一热。昨晚的甜蜜,令他俩身上这会儿依旧留着一种慵懒的满足与敏感。所以尤里赶紧一撑手,一个跟斗侧翻起身来:“我饿了我饿了,早餐怎么还没来?” 查理还蹲在原处。他奸笑了几声,忽然看到了自己竖着的手指头,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脸上就红了。 03、最美的淑女 一 中午午餐前,格林传来口信。于是查理走进法师塔一楼大厅里,等了十多分钟,等来了款款步下楼梯的蒂茜娅小姐。 …… 查理知道对方在拿乔,但他依旧深深颔首致谢,然后接过了伯瓦尔弗塔根公爵为长子阿尔杰弗塔根举办的生日宴会的请柬: “让您特地为此转达,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一定会去的。” 因为是同门、更因为是一个中阶法师在回答一个初阶法师,再加上没有向这位身份尊贵的小姐献殷勤的心思,查理并没特别恭谨热情地弯腰鞠躬、用双手去捧。 蒂茜娅原本就腰板笔挺,见状腰上又加了一分力。这一几乎不可察觉的动作绷紧了她的肩背,自然而然地令她的胸脯往前挺了小半寸,连带下巴也扬高了一公分左右: “真高兴您愿意接受邀请。” 查理刚刚接过请柬并打开大略看了一眼,注意力大部分在手上。所以他并没有发现蒂茜娅的小变化,闻言合上请柬,抬眼直视蒂茜娅,半开玩笑道: “能得到如此的荣幸,更高兴的人大概还是我吧?” 蒂茜娅将视线从查理手中的请柬收回,迎向查理的目光,微微一笑: “今天早上您不舒服吗?我是与德亚他们准备完实验室,才去找您的,结果您还没起来。” 这略带嗔怪地话语。换个年轻男人恐怕要听得心肝乱跳了。但对查理而言。实在没有什么效果。他诚恳地致歉道: “非常感谢您地关心。我并没有不适。只是不巧正好睡得晚了一点儿。让您浪费了时间。实在是很过意不去。其实。不妨让人转交就好了。” ——不妨?什么不妨?看不到本小姐也不在意? 蒂茜娅嘴角一动。然后她勾起了一个微笑:“哦。原来如此……对了。阿尔杰他喜欢热闹。宴会上肯定有不少美丽地淑女。您愿意让我为您引见几位吗?” “唔……我恐怕会失礼。”查理坦率道。“我不会跳舞。”而且也不想跳。 “这倒是个问题。”蒂茜娅遗憾道。只是到底在遗憾什么。就不好说了。“如果您是高阶法师地话。‘就’会像一个年轻地伯爵那样引人注目。那样不会跳舞。也没什么。” 她的语气微妙,明明在说“就”,却微微沉下音、拖长了声,给人的感觉却像是在说“才”。一字之差,味道却是整个儿不同。 查理听得心下古怪,只能大略地附和了一句:“看来我努力的理由又多了一个。” “是啊。愿您的那一日能够早日到来。” 这句话调子轻缓,近乎玩笑,语气就更不对了,甚至措辞也不太妥当。因为“能够”这个词放在祝愿句里,深一层的涵义就是“虽然这么祈祷和希望,但实际上我并没有把握,这事恐怕不太有可能实现”。所以,照常理说这里应该用“将会”才对。 不过,蒂茜娅言毕,也不待查理回答,轻轻一颔首,随即转过身离开。 她的身姿笔挺,长袍下的小鹿皮靴搭着金扣,每一步都踩得优雅又骄傲。 留下查理,站在原地,无言地目送蒂茜娅离开。 ——刚才这是在讽刺他? ——讽刺他还没成为高阶法师就一大早地睡懒觉? 如果是胆小,查理自然也就认了,因为他的确胆子很小。但懒惰…… 格林之前挥退了仆人,亲自站在一旁,目不转睛地平视前方。在两位年轻的法师阁下说到最后那几句时,他“嗖”一下将目光从水平向前抬高了十五度,掠过对话双方中间,盯在了对面墙壁上的某一小朵装饰图案上。 他看得那么认真,以至于让人怀疑那朵没茎没叶的十字花是不是活了过来;他自始至终没有打量一下查理与蒂茜娅的神情,安静得仿佛不存在一般。 查理喃喃困惑道:“格林,记得过去的一周左右每个下午我去花园里小歇时,都看到了蒂茜娅小姐在她的露台上喝茶、会客、看一些有趣的书,时不时吃吃笑……我是不是眼花了?” 管家先生欠身行礼道:“您没有眼花,阁下。” “谢谢您为我解惑。”查理揉揉额角,晃晃头,“唔,今天我也想试试下午茶。地点什么就请您来决定吧。三点四十五分,我和尤里。” “好的,阁下。” - - 午饭后,查理制作了第四张飞毯。 第一张飞毯花了查理一个半下午,第二张、第三张渐次递减。而这一次,两个半小时多点就收工了。而且成品可谓完美,至少不比安多玛斯阁下留在工作间的那条样品差。 辅助他工作的裁缝叫维恩拉尔森,是个三十岁左右、黯金色长发、棕色眸子的女人。长相只能说是端庄,不过很会穿衣服。她每日下午带着两大两小四个助手来给查理打下手,其中八岁的那个是她的儿子。至于店里,则交给了拉尔森先生。 …… 这一天,维恩见查理测试了飞毯、做完记录,心情颇好,恳请道:“阁下,这次您制作的飞毯,可以随便均出一条,卖给我们吗?” 飞毯本身包含了魔法动力源,所以只要能感应到魔力,就可以用;只是要想控制自如,却需要对魔力有一定的敏锐度与掌控力。举例而言,尤里可以用,而黑衣独眼龙威利不行;法师学徒难以发挥其极限速度,而高阶法师可以操控自如。 查理正端详着飞毯,闻言也没思考,不解道:“您为什么要买它呢?我想您可以让它飞起来,可是就花费而言,这还不如常年置办一辆随叫随到马车啊。” 维恩笑了,自豪令她眼睛发亮,而那双发亮的眼睛里则写着期待:“阁下,有了它,整个暴风城都会知道拉尔森裁缝店。” “这倒也是。”查理点点头。维恩工作认真、投入,安排起事情来又爽爽利利、清清楚楚,令人欣赏,事实上比起莉莉、莎丽、蒂茜娅都更令查理欣赏。因此,查理挺乐意把飞毯卖给维恩,成全她的努力。 问题是,查理不知道别的法师们处理成品时的惯例。所以当下回答道:“我需要考虑一下。而且,明天开始要制作更好的飞毯,那些工作难度也更高,结果如何还不好说。所以,等都结束再说吧。” 更华丽的那种飞毯用材更好,飞行最高速度可以快上四成,制作难度自然也更高。只不过如果做得太失败,以至于比他们手头这种飞得还要慢的情况,也不是没有。那样的话,价值自然大打折扣,也就更适合卖给维恩去做招牌。 因此查理的回答很合理。 而维恩本身也只是想早点提一提,当即施了一礼,欣然应好。 …… 查理出来时三点半不到,他问了格林,才知道以往的飞毯主要是卖给军部,往往是直接换取原材料。小部分才会流露出去,价格也不错,只是往往落在贵族手里。 维恩拉尔森他们当然不是贵族。但他们给查理的印象好,而查理心态上毕竟没有什么根深蒂固的特权思想,因此他比较希望能够答应维恩。 可他不愿意为此特立独行,正好安多玛斯又和聂拉斯在圆亭子里喝茶,看过去聊得轻松,于是查理又去请教**师阁下。 “哦,如果做了十来个,一般会留一半左右给军部;要是少的话,怎么决定都行。反正用的材料都是常见的,供货稳定,而飞毯价格也透明,你选好卖给谁,剩下的都是格林的事。”安多玛斯微笑了,“所以都差不多,差不多。” 查理总觉得安多玛斯笑得有那么一点诡异,但他预订的下午茶时间快到了,更何况聂拉斯在旁边悠然呷着红茶,凉凉地来了一句:“这种小事,您居然还特地跑来问人。” 自从在梅里那儿被迫用丢脸的方式叫开了门,聂拉斯就时不时会像老小孩那样来一下。对上这样的**师之影,查理只能败北,于是无言告退。 03、最美的淑女 二 安多玛斯与聂拉斯谈话时难免涉及雌黑龙奥妮克希亚。他们商讨这件事时,让管家先生守个门还可以,让他听到却是不行。 不仅是保密的需要,也是避免给格林先生带去危险。 所以这几天来,**师阁下与**师之影悠闲漫长的下午茶,都是他们亲手冲泡的。管家先生只负责让厨房准备东西、摆上来,然后就退下了。 也正是因此,格林先生有空为查理服务。 他当然可以指定一个合适的仆人去,可查理天赋好又性格温和,打下手的裁缝请求买飞毯他都会认真考虑,多多亲近或许以后也会有需要的时候。 人脉这种事,不怕用不上,只怕事到临头无人可请。 …… 紫藤走廊的侧亭里,鸟语花香之间,格林先生亲手推来茶车,往铺好了的桌上摆上茶具与点心塔。 原色的细亚麻桌布,青花白内的骨瓷茶具。虽然从价格与艺术价值上而言,两者均不像蒂茜娅小姐的蕾丝手工织花桌布、金边百花珍珠瓷那么名贵典雅,但无疑大方爽利,最符合查理的心意。 然后管家先生微笑道:“两位,赤脊山红茶、加文红茶、明镜红茶,来哪一种?” 查理一时间有点头晕,眨巴了一下眼;尤里则是直接无奈了:“不都是红茶吗,为什么会有三种可以选?” 格林没料到会得到这样地回答。不过尤里说得直率。并无怨意。所以他不曾觉得尴尬。开口时一如既往地恭谨耐心:“赤脊山地味道扎实浓厚;加文高地地柔和、细致。饱满而富有个性。带着一种特别地香气;明镜湖畔地最为温和清淡。几乎没有涩味。” 尤里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转向查理:“查理。你来。” 查理莞尔:“赤脊红茶香浓味重。所以适合兑牛奶。可以中和掉奶腥气。与奶香互冲。闻起来必然不错。加文红茶口味柔和细致饱满。又有特色。那就更适合清喝。明镜红茶味道温和。冲牛奶会被奶香淹没。清喝比不上加文红茶香味丰富。不过加甜橘与蜂蜜。调成鲜橘蜜茶。会更容易透出果香与蜜香来。应该也会很不错。你想喝哪个?” 尤里不忿查理接手格林先生地工作:“嘿。为什么我从来不知道你吃个茶还会有这么多讲究?” 查理摊摊手:“哦。我只是推论、推论。推理出来地结论。” 自己所擅长地领域被人赞同地感觉很好。格林本来听得微笑。一听查理向尤里投降。立刻敛了敛。并且自然无比地往他们俩不易看到地角度挪了一小步。 好在查理并不在意,尤里则是根本没留心格林的表情——他没感到格林身上有危险气息,当然也就不会分过去多少注意力了——事实上他正忙着琢磨特地为他量身打造的点心塔: “早上已经喝了牛奶了,这里也有好几个酸的甜的,那就第二种吧。” 多么实惠的排除法!而且看尤里那神情,明显准备大干一场。查理想起了贾斯汀家的那两盘小饼干,不禁失笑,欣然同意:“好啊。” - - 阿尔杰弗塔根自然出身高贵前途远大,但他毕竟才二十三岁,而且这次只是个普通生日宴会而非成年庆祝;另一方面,如今老国王失踪,小国王年幼,弗塔根公爵本就是个身领军团的实权公爵,眼下更是摄政王…… 所以目前,他以及他的家族在私事上,姿态自然要格外低调与谦逊,以免被人诟病为趾高气扬、甚至招来忌惮与敌视。 因为以上原因,查理他们得到的请柬仅仅提前了六天发出——要知道愈是郑重的宴会留给客人考虑安排的时间就越长;重大宴会比如国王生日,请柬提早三个星期交到受邀人手中,也没什么奇怪的。 时间只有六天。然而不知为什么,莱科宁的动作有点儿慢。请柬入手之后,又是四天过去了,查理他们等待的挑衅居然还没出现。 …… 查理没办法,只好决定主动勾引。中午的时候,他与尤里商量:“或许,明天我们出去转转?呆在法师塔里,他恐怕不敢动手。” 尤里点头:“好吧。不过去哪儿、什么时候去?” 查理略想了想,道:“就去广场那儿走走吧。那里店很多,还有拍卖行,最热闹了。说起来我们俩都是乡下来的,去看热闹再正常不过。而且如果可以,还是决斗的好。像旧城区的黑市,虽然肯定更有趣,但容易闹出人命,会招来寻仇。” 尤里对此没有异议:“早上要训练,吃过早饭出去,还是下午?” 查理失笑:“不用那么赶。十点左右,慢慢逛出去,在外面吃顿午饭。刚好格林说过,拍卖行每日的例行拍卖下午两点开始。吃完饭转两圈,刚好去看看热闹。” 尤里琢磨了一下:“听起来不错。好像真地去逛街一样。” 查理乐了:“那儿有卫兵巡逻,他们跑过来嘲笑讽刺没什么,偷袭杀人可行不通。我们小心点就好了,照样可以玩。对了,呆会儿还得找个仆人,让他给格林传个口信说一下。” 尤里刚刚被吊起了兴趣,一听最后一句,立刻又倒胃了。索然无味地撇撇嘴:“真、是、的……” 查理也无奈了:“没办法。” 尤里狐疑道:“你确定只要这样做,莱科宁就会知道?他收买了仆人?” 查理其实不太确定,摊摊手、翻眼瞅瞅天花板:“应该会的吧……也不一定是收买,他只要表示一下对老师的新学徒感兴趣,希望能够接触拉拢,肯定有人愿意给他提供我的去向。我的行程又不是保密的,即使被格林知道了,这也算不上什么。莱科宁只要出几枚赏钱就好了。他在这儿不是有一个自己家来的贴身女仆么?甚至都不用他亲自出面。” “也是哦。” “不管他了,反正我们明天去逛街!” …… “要不要带点东西去卖?” “拍卖?” “嗯。拿条飞毯去怎么样?” “格林卖得不好吗?” “不是啦,我想看别人竞价,竞价买我做的东西。” “……” “喂,你说怎么样啊?” “好!当然好!” “……你是不是在笑我?” “没有啦。” “明明在笑!” “真的没有啦……” “不!许!笑!” “我爱你,查查。” …… …… 03、最美的淑女 三 这一晚,尤里仰天躺在床上,四仰八叉:“查查,我、突、然、发、现——” 查理应得配合极了:“发现什么?” 尤里翻了个滚,两手托腮,故意做出为查理羞惭的模样:“你喜欢占别人便宜……” 查理顿时脸一皱。 尤里连忙道:“免费的点心哎,我去了,他们会后悔吗?” 查理脸是皱不起来了,不过他努力板着:“我看很有可能!” - - 纯粹从魔力的需求量方面而言,中阶法师就可以独自制作飞毯。 但是,飞毯的制作,要求对大量基础符文、综合附魔、魔力微控,以及魔力持续输出这四项,掌握得透彻而熟练。所以,一般而言,刚刚晋升的中阶法师还没有能力拿这个练手。他们需要积累很多东西。 而且,积累了必要的知识也还不够,还要面对新的困难——为了成品的稳定,关键操作必须连贯而且精确。 先不提精确地问题。光连贯而言。就足以迫使大部分法师花费许多努力。因为飞毯地步骤比画一个传送魔法阵要漫长十几倍。复杂程度也高很多。而制作过程中又时间紧凑。不能一边看笔记一边照抄。 要一口气呵成。 这样子。没有几十甚至几百次地预演打底。谁撑得下来? 所以安多玛斯给查理推荐飞毯练手。鼓舞引诱挑逗年轻人之外。也不是无地放矢。查理记忆力好。这就让最大地问题变得容易解决了;对魔力又极其敏感。那么精确度方面所面对地困难也比别人小了许多。 连他也想不到。查理是过目不忘地——要过目不忘一两张书信图纸。一般人经过一定训练就能做到。说起来也不算难;然而。要过目不忘几十张几百张。甚至一本接一本地书。那绝无可能。只有反复地温习。才能长久地、清晰地记得那么多东西。 可查理是个例外。 虽然他宁愿没有发生令他成为例外的那一切…… …… 所以,查理一开始虽然生涩,却也能完整地完成。拜他的过目不忘所赐,每一次完成中出现的每一个问题,也都能在下一次过程中提前留神警惕。 虽然只是基础的魔法知识,并不是安多玛斯感兴趣的探索与实验,却也并不简单。知识互成体系,牢记之后活用,活用之后还有得心应手。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 没有当初的经历,查理再努力也不可能将它们消化吸收得这么顺利;有了潜在的优势打底,他又拼命压榨自己,这才会进步飞快。 在做了四张普通飞毯之后,查理已经对飞毯涉及的方方面面十分熟练。又花了四个下午不到做了五条华丽的,飞毯对于他的自身提高,短期内、少量上,已经不会有效果了。 他便就此收手,另外挑选项目。 制作飞毯前前后后这一周,无疑一直在挑战他自身能力的极限。这令查理深觉安多玛斯的建议颇具“因材施教”的效果。 于是,查理特地再一次去请教**师阁下。 …… 旁边聂拉斯听到查理来请教更深入的项目时,眸子里锋芒一亮。查理不是没看到,却也顾不得了。在这个战乱纷纷的世界里,为了自己与尤里的性命,被聂拉斯威逼利诱控制剥削,实在是算不上什么;而等到具有了压倒性的实力,**师之影还能把他怎么样?! 安多玛斯惊喜夸赞了几句,痛痛快快对查理道: “你可以试试‘读宝石’,就是感应一些特殊的宝石母石里的魔法储结位置,好让工匠们妥善切割;或者纯素分离、纯素转化;或者涂涂卷轴;又或者刻刻符文。 “前两样差不多,后两样也差不多。所以各挑一种深入一些就行了,并不需要每一样都花太多时间;当然要是有精力多花些功夫,也是不会白费的。 “等它们都腻了之后,则可以试试制作容器。先做普通的吧,然后试试术士们用的灵魂袋,不过这个在塔里做就是了,别声张,要出货让格林去,那个叫什么什么‘羔羊’的地下酒吧里,都不是什么善茬。有时间去凑凑热闹不错,但记得叫上尤里,也别带惹眼的东西。 “还有就是魔力灌输,唔,开始时别挑太差的宝石,那样不容易成功;反正虽然宝石昂贵,但灌魔宝石更要贵上许多。都说它能延年益寿、美容养颜,谁知道呢……不过弄几块放在房间里,的确可以稳定自然魔力波动。 “再就是防护魔法固化了。这个去军营找人吧,他们巴不得呢。如果过程顺利,记得狠狠收笔钱,不然可就不得安宁了……” 说到这里**师阁下微微打了个冷战,而聂拉斯低低直笑起来。查理见状,心下自然好奇;但看情形,似乎对安多玛斯而言并非愉快的记忆,也就没问。 “固化也可以在自己身上试,就是麻烦点。但记得试完要清除掉。因为凡是能够晋级高阶的资质,与其固化一个护甲,不如时时刻刻保持一个,也是锻炼;对你来说,甚至可以两个三个。一开始叠加控制,会有些困难。不过等你熟悉了魔力灌输,应该也就不算什么。效果虽然又小又慢,抵不过十年二十年的日子长。 “这三样,制作容器、魔力灌输、防护固化,难度差不多,但各有侧重。有时间就都试试吧,顺序是无所谓的。” 查理认真记下、诚恳道谢。 **师阁下临末了又甩手给了查理一张“靶场”特许证:“你是我的学生,这个自然是免费无限的;不过为了这个,我每年得批发给他们一批零零碎碎的东西。你要是有空,就把那个单子上的东西替我做了吧。” 查理欣然应好。 “替我做”,也就是材料算安多玛斯的。**师懒得动手,出了材料得了自己与另外几个学生们的“免费无限”;查理练练手,不用买材料、成品直接换一个“免费无限”;实验场省了一大笔钱又花了一大笔钱,在此过程中与**师达成良好关系…… 公平交易、各取所需。 哦对了,实验场就是靶场。法师区的人习惯称那儿为“实验场”——是实验“场”,不是实验“室”。 - - 收到请柬后的第五天早上。 法师塔一楼大厅里的时钟,“滴答、滴答”,走过了九点四十分。法师塔附属花园的铁艺正门,“吱溜溜”一声微响,左侧一扇缓缓打开。 不等门开大,查理就侧身钻了出来。他戴着仲夏节赢来的那顶草帽。草帽有点宽,查理又不肯系带子,结果帽子又一次滑下来,罩住了他大半个额头。 查理翻眼瞅瞅帽子,竖起手指,一顶。 尤里拎着一卷旧布包也蹿了出来,回头摆摆手,示意门房可以把门合上了。他好笑地看着查理:“小心被风吹走。” “不会了。”查理断然道。自从听了尤里的一席话,自从“目睹”了尼瑞斯他们的遭遇,他在冰火两系魔法之外,还不断努力加强与大地之母的联系,以及对风元素的控制。他的卧室之所以在一楼,就是为了前者。而到了现在,只要查理不同意,一阵一阵的风,已经没法从他头上吹走帽子了。 不过,话虽这么说,帽子是尤里赢来的,查理毕竟宝贝得很。所以他当下想了想,又想了想,又踟蹰了一小会儿,到底还是松松地挽了个结。 他前前后后这番模样,尤里全看在眼里,不由乐得更厉害了。 “……你、在、笑、什、么?” “哎,瞧那儿,小松鼠!” 03、最美的淑女 四 法师区中心地带,四座高塔耸峙天地。以它们为中心,尤其是以中间那座公会大塔为主,附属分布着一些房子。大多是一层或者两层,有着与法师塔一脉相承的风格,用材也相近。以质地优良的白石为主,辅以木料。主要是仆人们的住处,以及马厩等。 除此之外,到处都是大树、草地,以及修剪得整整齐齐、膝盖左右高的常绿小灌木。走在其间宽敞整洁的街道上,踩着粗糙厚实的拼砌石砖,别说乞丐流浪汉了,连走街串巷的小贩,都看不到一个。 小鸟在绿荫深处啾啾叫,尤里晃了晃手里的布包:“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查理悠然道:“现在这个时候,仆人刚好忙完早上的事,歇息一下,然后准备午餐。法师么,十个有八个在实验室或书房里。” 尤里特地掰掰手指头,这才问:“那还剩下的两个呢?” 查理莞尔。他们俩以前买东西的时候,尤里算起该找的零钱来,比卖主还快呢!“一个在忙着收拾爆炸现场,一个在盥洗室里解决个人生理问题。” “哈?哈哈哈!” 查理被吓了一跳:“真有这么好笑吗?” 尤里想了一下,坏坏道:“好像没有。”话虽然这么说,他瞅瞅查理没恼火,于是继续嘿嘿直乐。 查理摇摇头,放任尤里不管了。因为其实他自己心情也很好。拼命自我压榨这些天,难得出来走一走放松放松,能不高兴吗? ——渴了喝水才甜,饿了吃饭才香。 所以尤里不是喜欢那个冷笑话。这家伙只是在傻开心。 …… 两人并肩走路。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斗嘴。半路上。尤里吹起了口哨。查理也会。但好好地一支小曲。他时不时就随着自己心意岔开了调。还常常把尤里带跑了。惹得尤里哭笑不得。 结果查理认为尤里笑得可恶。欠教训。于是他就动手了。 他们俩斗嘴打闹。不过好歹还记得走路。慢慢出了法师区地中心地带。可以看到运河。以及运河上地大桥了。 暴风城地商业区说是在法师区东边。但那是指货物地综合集散地。黑海岸来地。赤脊山来地。都在那里停留、交易。不过若是要买一件上好地衣服啊、一样最漂亮最昂贵地珠宝啊。那还是在暴风要塞附近、法师区、教堂区地几家最好地店里。 其中要塞附近的店,总是第一时间推出最新的宫廷风格;法师区出售的顶尖货品,常常有各种神奇效果;在教堂区那儿,则容易买到圣光祝祷过的。 没人敢把做生意的热闹,带进法师区中心地区。但运河这一带,就没关系了。宽敞的大路沿着运河往前铺展,一边是水边的大树绿荫,一边是林立的店铺。 水边还有个码头。因为运河的关系,去别的区给顾客送货,走陆路不如走水路。所以上了档次的店家,不仅有自己的马车,往往也有自己的小船。 大路上,马车与伙计来来去去。前者多带着家徽,或者标记,是生客新客和偶尔买一件的小客上门。后者都形色匆匆,一个人捧着东西走,带着一两个跑腿的小学徒,甚至老板或者老板娘亲自出面领着人,或者驾着店里的马车、或者用自家的小船,大多是上门去为老顾客服务。 因为这一带的店都身价不菲,逛街看热闹的反倒不多。只有四个十二三四岁的法师学徒,结伴而来成群而去,叽叽喳喳,喳喳咭咭,挨家挨店在瞧,特别显眼。 她们都是女孩子,未来又未必没有前途,所以再矜持再傲慢的店主,也容忍了。 查理与尤里的目的不是此处。他们饶有兴致地顺路看了看,就拐上了运河桥。 就在这时,又一辆车门上有家徽的马车,从桥对面驰了过来。查理只注意到这辆马车保养得仔细,不过家徽上没有剑与盾。尤里却听到了车厢里的谈话,那是他很熟悉的嗓音,脚下不由慢了下来。 查理发觉尤里在盯着那辆马车看。他起先没打算主动问起,见尤里几乎有些魂不守舍,心里不满,这才开口:“怎么了?” 那边马车已经拐下运河桥,停在了一家裁缝店的门口。店里伙计连忙迎出来,端过脚蹬摆好,打开车门。 一位贵族夫人带着一个少女下了车。看神情,再看宽大的遮阳帽下漏出来的几缕同为橘红的秀发,应该是母女。 尤里瞅了一眼她们的背影与侧影,对查理道:“是贝拉和斯威特夫人。” 查理没有追问,尤里安静地趴到了桥边的石栏上。他也没再往那边瞧,只是对着自己和查理在水里的两个倒影发了几秒呆,接着突然开口:“我刚到这儿的时候,不懂通用语。”他耸耸肩,一指自己的鼻尖:“贝拉学东西比别人慢一点,她的父亲,斯威特男爵,为了安慰她,给她找了个更笨的陪读。” 这虽然不算光荣,不过至少是幸运。但是,如果仅仅只有感激,今天这样偶然相遇,尤里会简简单单地开心。眼下这个样子,肯定还发生了一些别的、不太好的什么。 查理不用想就明白,所以他瞅瞅尤里,也不说话,只是抬手按在尤里的手上,然后就没再放开。 尤里略一转腕子就握住了查理的手:“那一家人对我不算坏,贝拉总是偷偷把她的点心藏给我。后来,安杜因王子十岁生日,那时候国王还在,邀请贵族们去皇家夏宫打猎、游湖。贝拉被欺负得厉害,还差点没命……她不会游泳。我把她拖上岸,但那些人说了不少难听的话。没几天,男爵就找了个借口打了我一顿、把我卖掉了。” 他吐出这些的时候态度平静。有厌恶,但并不怨尤。说完望向查理,眉眼间随之柔和下来:“结果我变成你的了。” 最后一句查理爱听。他明白,小贵族有小贵族的悲哀。于是故意抬起下巴、高高拔直了脊背,做出蒂茜娅那种高傲却又优雅的模样:“我不会卖掉你的。” 尤里诧异,白了查理一眼、哼唧了一声,可也到底忍不住失笑。 查理见目的达到,瞬间恢复原状,凑近尤里面前:“你也别想摆脱我!” 尤里乐了,也不管俩人光天化日地站在运河桥上,捉紧查理狠狠亲了下去。 - - - 不好意思,之前粘错了贝拉的名字。 擦汗。 查理查理救命啊,尤里要揍俺呀~~~ 03、最美的淑女 五 某人开心奔放的结果,就是某人又羞又慌,被烤熟了。 “肯定被人看到了!都怪你!” “好啦,都怪我。” “都是你不好!” “都是我不好。” ……,…… 其实在桥上短短那一小会儿,看到的人不多;看到的人里头,也没几个看清楚了。要知道暴风王国这几年涌入了不少阿拉希、洛丹伦的难民;而这两者,均是东部大陆的北方国家,特别是后者,春短冬长、气候寒冷,民风就比较粗犷豪迈直爽。传统上,贴面礼一直是有的。 不过查理是个冒牌的。他才不是北陆的贵族后裔;他引导别人这么误解,只是为了解释自己表现出来的教育程度。细节毕竟是最真实而且顽固的,与其想办法改变和掩饰,不如给个大家愿意相信的理由。 所以他又恼又羞,满脸涨红。 尤里起先还宽慰了查理两句;没一会儿不知怎么一转念,忽然觉得查理这样子,瞧上去也很不错,就悄没声息地偷偷闭嘴了。 路上徒步的行人,以平民居多。他们都以为这个年轻的冒险者在大发脾气,加上一个腰挎长剑的同伴,因此大多不敢直视多看,生怕平白惹了麻烦。此外,也有老大远地瞧热闹的,也有觉得尤里不该仗势欺人的;但因为尤里腰上的剑,到底没敢冲上来打抱不平。 只有尤里知道查理是恼羞成怒。这令他瞧着查理就想乐呵。 而查理生不起气来。偏偏又恼火。所以。直到走进餐馆。他地脸还是红地。 结果领路地侍者被吓得心脏“扑通扑通”直蹿——他既然能在繁华地商业区稳稳当当地做他地餐馆侍者。当然有点眼力。这两个客人别看衣着普通。矮人出品地长剑、腰上衣服下地魔杖。都在那儿摆着呢。年纪又轻。偏偏又吵架了。一不对头打起来…… 老板是不怕啦。有背景啊;可是。他、没、有! 所以侍者用最简短地句子、最恭谨地语气、最轻巧地动作。搬开椅子、引领尤里与查理入座、递上菜单:“请。两位。” 这时用午餐还有些嫌早。尤里提早进来。是为了让查理缓过来。所以他胡乱翻翻菜单:“先来两杯喝地。不要酒。要鲜榨地。有什么?” “有南瓜汁、苹果汁、蓝莓汁,先生们。今年最后的一批蓝莓,再过一周就没了。” “就来这个吧。” 侍者迅速鞠了个足有九十度的躬,悄无声息地倒退数步,这才转身走向厨房。因为担忧与恐惧,他发挥出了最高水平,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服务水准大胜平常。 这令查理认为,菜单上的价格非常实惠。 而尤里往桌子上一趴,点点查理面前的桌子:“嗨,你在生我的气吗?” 查理本来打算报复反击,可惜他目光一转,正好对上面前尤里湛蓝的眼睛,于是立刻自动投降,瘪瘪嘴否认:“没有啦。” 尤里顿时往椅子里一倒,咧开了嘴、乐坏了。果然哦!对上他,查理一点办法都没有。 而查理呢?他本就不太甘心,被尤里一笑情况更严重。所以话虽这么说,却是直到一大杯蓝莓汁下肚,脸色才大致恢复正常。 - - 他们两人闲坐了好一会儿,才点了几样本地菜本店的拿手菜。其中开胃小点里,就有暴风城奶酪。 说起来,因为安多玛斯偏好达拉然风味的东西,两个年轻人还没好好尝过这个。 桌子临窗,窗户外阳光爽朗。虽然已经是仲秋,但天气不错,街上温暖,视野晴阔,行人们的心情也大多挺好。 “查查,你在想什么?” “要是今天不用出来,我就该学会读宝石了。” “都出来了,你怎么还记挂这种事。”尤里随口抱怨。但他深知查理心底为何焦虑,也没多说,朝窗外扫了一眼,挑中了一个目标作为转移对象:“看那个,好像是双胞胎?” 查理跟着一瞧,就乐了:“没错,一模一样。他们的头型真不错,圆圆的一对,摸起来手感一定很好!” 尤里刚为自己得意了一下,一听后面这句,就笑坏了。他说怎么查理明明年纪与他相仿,却喜欢摸他的头,原来人家天生就好这一口。 两人开开心心吃完饭,正买单的时候,旁边五六张桌子外,传来一声惊呼,然后是压低的冰冷的讥诮,夹杂着女侍者的道歉与低泣,没一会儿又多了一个诚惶诚恐的声音,大概是负责人。 因为位子之间隔得远,又被两拨盆栽遮着,视野不好,看不到。 侍者送来账单,查理轻声询问:“那边是谁?” “弗塔根。”侍者用更小的声音回答。 “哪一个?” 侍者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到了:“埃尔维斯……” 公爵二子。 查理点点头,多给了一枚银币的小费。 他们的目的是接近公爵。安多玛斯当然可以引荐,但这并不够。摄政王自然关心**师们,却没有那么多精力来细细关注一个中阶法师。安多玛斯若是太过特意,又会引人注意,打草惊蛇。 所以才要想办法闹出动静,让公爵自己主动感兴趣。 然而,如果这个中阶法师同时还是儿子的结交对象,情况就不同了。作为父亲,必然需要了解儿子的交际情况;作为公爵,也需要了解可能继承人的助力与人脉——如今是战争年代,王国面临着巨大的压力,同时军方的机会也特别多。长子固然可以继承爵位,次子只要不是太糟,借着家族的支持,也能闯出一片基业。 尤里挑眉问查理:“怎么办?” 查理考虑了几秒,摇摇头:“算了,听上去脾气不太好。” 尤里笑了:“不是埃尔维斯,是一起来的另一个,叫波雷尔的。好像是把他心爱的领针弄丢了……蓝宝石的。” “弄丢了?” “嗯,说是不值几个金币,然而却是珍贵的礼物……好像是一位小姐送的?本来放在外套里……奇怪了,既然这么喜欢,怎么不随身带着?” 查理莞尔:“是啊,爱如眼珠就会放在胸口内袋里,贴着心脏。估计只不过是一枚爱情猎奇游戏里的功勋章。” 他很少说这种吟游诗词似的句子,尤里听得怔了一下。恰逢那边埃尔维斯和波雷尔起身离开,由负责人战战兢兢送向门口。后者已经闭嘴不再说什么,但脸色还是不太好看;脚步虽然不快,目光却只看着前方。 而埃尔维斯神色平和,转身间看到了查理与尤里这一桌,他拉住同伴小声说了句什么,后者面上微缓,两人朝这边走了过来。 查理与尤里顿时交换了一个眼色。 04、初入拍卖行 一 固然,年轻的中阶法师即使天赋过人、师从名门,也不足以让站在王国权利巅峰的摄政王公爵关怀倍加;但对其年轻儿子而言,却已经是非常值得关注和投资的潜力。 埃尔维斯与波雷尔出身贵族家庭,从小经历多了与人打交道的场面,又有心给查理留下一个好印象,自然是幽默风趣、知情解谊。 而查理,他虽然不像他们那么熟谙交际,但胜在阅历见识上,比两位貌似年龄相仿的少年贵族要广阔不少。谈吐应对之间,也就从容不迫。 至于尤里,他不是被拉拢的目标。虽然未受冷落,却也闲有空暇。也正是因此,他留心到查理戴着面具一般的完美微笑。 那微笑好像崭新的金币一般漂亮精致,内里却冷冰冰。 尤里忽然觉得有点陌生。 然后,不由就心疼了。 …… 所以,道别离开后,还没走出几步,尤里“哥俩好”似地一把搂住查理的肩膀:“不高兴?” 埃尔维斯望着查理与尤里离去,与波雷尔彼此点点头,均对今天的收获感到满意——他们却不知道他们青眼有加的年轻法师,开始了吐槽。 “这事真是蠢极了!”查理一鼓腮帮子呼出一口气,“我觉得自己好像个白痴!” “还好啦。认识了他们。也算差不多了。另外那边。不用刻意怎么样了。”尤里安慰道。然后瞟瞟查理。半真半假、酸溜溜地调侃:“说起来。他们可真不算赖!又帅。又懂礼貌。你觉得那?” 听起来怎么像是拉皮条地。查理眉头一蹙正要反驳。转头却看到尤里目光温和。哪里是在吃味。根本是在哄人。顿时哭笑不得:“我觉得?我什么也没觉得。就是有点累了。” 心累。尤里懂。他自己是不在乎那些。不过查理地性子更为纤敏。他也清楚。于是使劲拍了查理几把当作安慰。 查理被拍得直晃:“你干吗呢?” 尤里讪笑。发现了前面地壮观建筑。正好转移话题:“看。那就是拍卖行!” - - 拍卖行说起来不算官方机构。不过明眼人都知道,它的背后有王室、贵族、军部,有光明大教堂、法师公会,也有军情七处。 ——不用怀疑,在这个城市里,信奉光明的牧师们,与精于暗杀的刺客们,和平相处。 虽然大主教从未表示宽恕了刺客们的行为,但光明大教堂无疑选择了视而不见。因为即使他们也不得不承认,这种存在对暴风城与联盟是有益的…… ——又或者不如说,消灭对方的代价太大并且结局难料;而同时,彼此之间则存在妥协与互惠互利的可能。大家都是聪明人,会选择什么也就不用怀疑了…… …… 这些势力,以及他们的代理人,在拍卖行错综复杂地纠缠在一处。由于支撑点较多,反倒令整个拍卖行呈现了一种稳定的平衡,并得以顺畅运作。 当然,这一切你来我往的动态平衡,与初来乍到的两个年轻人没什么关系。 因为查理平民出身,虽然在有生之年未必没有得到公侯爵位的可能,但那无疑须他亲手攥取而非来自继承;因为查理未对圣光有虔诚的信仰;更因为查理是未满二十便晋升中阶的年轻法师,毫无疑问在这一领域内富有潜力。 所以,只要他没有特别表态,他的立场便是“天然”确定了的——他与法师公会休戚与共。 …… 拍卖行位于商业区,离两人住过的旅馆镶金玫瑰不远。镶金玫瑰在广场南边,大门坐南朝北。拍卖行在广场东边,大门坐东朝西,背后则直接是军营与城墙。 换而言之,想去拍卖行抢东西,要有直闯暴风城军营的本事才行。 下午一点半多,查理和尤里迈上二十四格乳白的大石阶,走进了拍卖行。 迎面中间是个长方形大厅,左边通往鉴定厅,直往里走是拍卖厅,右边则是交接厅。拍卖完了付钱取货的地方。当然有些人喜欢在拍卖厅里当场给钱拿货,那也不是不行,但难免被别人侧目。 两个年轻人左拐。 以查理的本性,他就算家里藏着一地窖的金币,也不过肯露出一两个来。低调、藏富,这种种根本是骨子里的。 不过现在情况例外,他们别有目的。所以俩人进了鉴定厅,没进为客人保密的会客室。 鉴定厅与门口台阶截然不同,一进去,黑色大理石铺地,一边是沙发茶几,另一边是高背椅与四人小圆桌。 内侧那面墙,一大半被白色大理石的环形柜台占去了。柜台上面小孩手腕粗的黄铜栅栏做得华美,明明是防护措施,看起来却像艺术品,同时也把柜台分成了十二个小接待窗。 不过,此时只有两个窗后面有人。而且恰好都是女鉴定师。一个二十七八,一个才二十一二。 另一小半环形的位置上没有柜台,直接通往一条宽大的走廊。走廊两旁都是会客室,尽头是宽敞的楼梯。看那些房间的门,目测也知道想要偷听里面的谈话根本不可能。 大厅上面的天花板似木非木,似石非石,也不知什么材质,是浓重的暗金色。巨大的水晶吊灯高悬而下。整个大厅光可鉴人,庄重高贵,给人凛然郑重的感觉。 “好凉快!” “是啊。” 查理在逛过广场时买了包炒栗子,粗麻布袋子盛着,挑了左手边的沙发坐下。尤里拎着包成一捆的飞毯,直接走向柜台。 大厅里旁边站的大汉们暗暗盯住了尤里,手上却是一点没动。他们虽然闻到了查理手里的栗子香,却不敢松懈——没办法,拎了一捆地精炸药包来的亡命之徒,在拍卖行的历史上,确确凿凿有过那么一位…… 最要命的是,那一次,拍卖行最大的支出不是货物损失,也不是修理大厅的费用,而是守卫保镖的抚恤金! “毛呼呼的热死了。”尤里把东西往较近的柜台上一甩,“喂,给估个价,呆会儿卖掉!” 查理微抬眼看了那边一眼,随即又低头去掏栗子了。他不清楚尤里为什么态度不善。但他知道尤里曾经在这座城市里,像货物一般被贩卖。而暴风王国现在的奴隶,无非两种来源:外来的战争俘虏,内部的死刑犯赎买。不管哪一种,都意味着暴利,因此受到严格管制,也即只有这个拍卖行及其代理人才有合法买卖的资质。 所以查理能猜到七八分,也就什么都没说。 柜台后的女鉴定师笑容勉强、扭曲,尤里则已经转身直接朝查理去:“给我留几个,别吃光了。” 查理刚刚剥开一个栗子,一听尤里后面一句,忽然觉得肚子饱了,干脆递给尤里:“你当我是你啊。” 尤里本来要就着查理的手咬过来,眼角扫到旁边的保镖们,这才改成动手接过来:“像我不好吗?” “唔,我想想……”查理故意装模作样认真思索一番,然后才回答:“不算太坏。”又顿了顿,做出一副不甘愿的样子,低头颓然道:“好吧,其实我是想说,挺好的。” 尤里被查理这么一逗,不禁莞尔。过去的有什么要紧,要紧的是现在有人心疼他。他天性不容易伤感,又吃了几个甘甜厚美的栗子,心情已然转回大好:“什么时候下场雨就好了。” “也快了,都晴了好几天了。” 04、初入拍卖行 二 尤里利索地剥着栗子,一个一个往嘴里扔。查理陪着慢慢吃了一两个,忽然大觉欣慰。他敢与聂拉斯对立,他之所以不断压榨自己,他会借着安多玛斯的“本金”练手赚钱、欠下大笔人情,不就是为了这家伙么? 为了能和这家伙坐在一起吃栗子。 于是查理的心情也大好了。 …… 不说那两个旁若无人的,女鉴定师把货包放在柜台上,解掉了捆扎的绳子、打开了包裹东西的旧桌布。 然后她不禁暗暗腹诽,同时心情却突然好了起来。 ——因为里面是一条飞毯。 由于人们天然的、对天空的向往,最普通的飞毯,只要飞得起来,哪怕慢得像蜗牛,也能值五六个金币。自有有钱人家愿意买去,喝下午茶、郊外出游用。优品则足以卖到二十多个金币。华丽高档的那一种,自然更不必说了。 只是,她还从来没见过、也没听说过,有人居然拿破掉的旧桌布来打包飞毯! 毫无疑问,法师的仆人,正常情况下是不可能胆敢这样行事的……只有做惯了飞毯的法师本人,才可能会漫不经心地弄出这种事来! 女鉴定师一边写货单,一边做出了大胆的推测。然后她继续工作,同时隐蔽地打量了一番两个年轻人: 两人地衣着地确毫无可取之处。可那个更强壮点地年青人。腰上挂地剑无疑是矮人出品;而另一个看着瘦弱得多。腰上却有根魔杖。而且两人相处得愉快。甚至前者还帮后者拎东西…… 这意味着他们关系良好。也就是地位能力之类。彼此相当。 另外。法师区地管家仆人们。哪一个不是久经训练。又有哪一个出来办事时不是穿得整整齐齐。生怕给主人丢了脸面? 这样下来。这两人是仆人与侍卫地可能性极为些微;是年轻法师与同伴地可能性反倒不小。 只要呆会儿请人过来确认货单时。得体地问上一句。就知道了…… 法师们地飞毯。无非一半扫给军部。一半流向市场。如果能与这个年轻地能制作飞毯地法师搞好关系。一大笔业绩唾手可得…… 与**师、高阶法师的管家们搭上了关系的几个鉴定师,哪一个不是被拍卖行多年如一日地好好捧着。机会繁多、提成丰厚之外,升职、加薪,都不在话下…… 女鉴定师扫了一眼旁边那个柜台里,站在窗后、低头细细摆弄着底下一瓶指甲油的同行,仿佛已经看到了同事们的艳羡与主管无可奈何的臭脸。 她的心“扑通扑通”跳得猛烈了起来。 …… 尤里听到了。他微瞥了柜台那边一眼,装着什么都没察觉,只是多留心了一点。 查理哪里听得到别人的心跳。他浑然不知,正忙着剥栗子吃。可却忽然“阿嚏!”一声,手上一松,咬剩的半颗栗子肉就掉了,骨碌碌滚下了桌子。 “哎呀,掉了!”查理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捡起来扔进烟灰缸里,最终决定放弃。拍卖行是捧高踩低惯了的地方,而一个中阶法师也不该在公众场合那么行事。 “浪费。”尤里随口评价,一边手腕一翻,又把一个栗子肉直直扔进自己嘴里。 查理的目光犹自惋惜不舍地追着地上的栗子肉跑,半途却被一双暗米色天鹅绒中跟软鞋挡住了视线。 往上看去,是同色同质的长裙正装礼服。式样简约大方,用来当工作装,衬得人精神奕奕,份外美丽,又不出格。 正是年长的女鉴定师。 女鉴定师像端着最好的葡萄酒那样手执货单,微微一笑,蹲身行了个标准的淑女礼:“很荣幸为两位服务,两位不妨叫我妮可。妮可撒切尔。” 不知为何,听到首次见面的女鉴定师自荐闺名,查理激灵灵打了个寒战,嘀咕道:“尤里,这里好像有点凉啊……” …… 两人自然知道鉴定师为何而来。尤里本来正打算取笑查理一句,结果查理居然如此反应,他忍不住就哈哈直乐起来。虽然不像两人私下里那样笑得直在床上打滚,却是靠在沙发背里用力揉着捂着肚子,同样毫无形态可言。 不过自始至终,他都没有远离查理,更没有往旁边歪倒重心。换而言之,如果此时这位妮可小姐突然发难,尤里拔剑出鞘的反应,并不会慢上一分。 查理瞅瞅尤里,扁扁嘴扯出一个弯弯的假笑,认命地等他乐完。他们面前的妮可,自然更不会出言打扰,只是却难免微笑变形。 好不容易尤里嘻哈够了,查理对女鉴定师微一颔首,吩咐道:“那么,妮可小姐,请把货单与小牌给我吧。”管家格林先生一贯细致周到,在主人的第五个学生第一次去拍卖行散心玩前,少不了亲自介绍几句概况。他常年处理**师安多玛斯一系列实验与制作的材料购买和成品出售,对这里何其了如指掌。所以查理来之前,就已经一清二楚了。 而妮可想好的、用来套近乎的话,则被查理这一句全给堵在了嗓子里,只剩长久的训练本能,令她双手递出了货单与表示免费包间的小牌:“先生……”交出去时尚有些恋恋不舍。 查理有些歉意,但孰轻孰重他很清楚,所以当作没察觉。 她与查理都没有留意到,他们的侧面,那边柜台后,那另一个二十出头的女鉴定师,微微抬起目光看到了这边一眼。 尤里倒是觉察了,不过那冷意不是朝着查理和他来的,他便没扭头看过去。结果接下来,尤里听到了那个女鉴定师微微一哼、冷冷一笑,以一般人听不到的小声恨道:“只知道看不起我,我难道还有别的办法……卖个笑都不会,还想吃这碗饭,当真以为你才华横溢、暴风无双?!” 尤里无辜地眨了一下眼,而查理压根不知道,自顾自要过了小牌与货单。他查看了一下后者,道了声:“谢谢。”尤里赶紧拿起了那包炒栗子,顺便又剥了一个吃,两半壳儿丢进茶几上的烟灰缸里。两人一同起身,往鉴定厅门口走去。 如此明显而得体的示好,居然换来如此冷淡的回答,妮可到这时,才从狠狠一怔中醒过神来。 她家境不错,容貌上等,又聪明伶俐,因此养成了清高骄傲的性子,不轻易认输之外,难免受不来委屈,特别是被人占小便宜的委屈。否则也不至于逢迎不好上头那个四十多岁大腹便便的男主管、被踢到大中午这个鉴定厅的冷门时间段来值班了。 此刻眼看着大好机会溜走,怎么甘心?妮可仓促吸了口气,硬是挤出了最甜美的笑容与最热情的声音:“阁下,往后您如果需要什么东西、处理什么东西,请捎个口信过来,叫我上门去为您打理吧?”飞毯至少要一个本事深厚的中阶法师才能做,她喊阁下实不为过。 查理止住了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妮可。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眼力不错,想来有几分本事。单纯这一点,查理自然是欣赏的。而且的确,如果可以,他最好能够背着聂拉斯,私下买卖一些东西。 但是,眼前这个急于往上挤的鉴定师,无疑难以让人信任。 事实上,两个年轻人一开始就打算好了,熟悉了暴风城之后,通过黑市交易一些东西。那样虽然赚得少些甚至赚不了钱,却胜在保密。只要需要的东西能弄到,金币完全可以通过格林这边的出货换来。 所以尤里不置可否,闲闲看了看妮可;而查理终究是摇摇头,转回去重新迈步:“不用了。” 妮可急道:“阁下,您的时间宝贵,跑腿这种事,完全可以交给我啊?” 查理这次连头也没回,扬了下手里的小牌:“这些事本来不用我处理,今天只是出来逛逛,顺便捞一个‘免费’而已。” - - 两人出了鉴定厅,往拍卖厅去。 “有点可惜?” “有一点。有些事,努力还不够,还要有点际遇啊。” “运气当然很要紧。”尤里深以为然。 两人随即聊起了别的。 拍卖厅是整个拍卖行最大的大厅,也是这一系列建筑的主体。从外面、从广场对面,就能老远地看到它的穹顶。足有一般房子四层垒起来那么高,而里面还往地下延伸了不少。 直观而言,它就像个巨大的横放的鸡蛋,一小半埋入了土里。 所以查理与尤里斜穿过迎宾大厅,先要踏上十几格乳白巨石铺砌的台阶,才能进入拍卖厅的环形回廊。 而就在这宽敞的、铺着猩红地毯的台阶两旁,一溜烟地站着两排侍者。每阶一对,左男右女,男的都是白衬衣黑马甲黑马裤黑靴子,女的都是白衬衣黑绸裙黑软鞋银耳丁银绾发。容貌都在中等以上,甚至连高矮都被控制在一个相差不大的范围内。 查理才刚出鉴定厅呢,就悠然欣赏起那排帅哥来。然后在尤里翻起白眼后、为之忿然之前收回目光。 尤里顿时觉得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他看看那些女侍男侍,虽然漂亮的漂亮英俊的英俊,可都很脆弱,又不认识,所以连查理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于是只好掏一个栗子安慰自己,“磕叭”一声咬开,恶狠狠吃掉了肉,吐出两半的壳来。 却一时找不到丢的地方,低头瞧瞧脚下光可鉴人的黑色大理石地面,无奈握在手里。 查理好笑极了,从尤里手心里挖过那个壳,倏然握入掌心、握入火元素里。 他再摊开手来时,尤里只闻一阵焦香逸出。眼瞧着沾着自己口水的栗子壳消失在查理手里,尤里嘿然乐了:“你可以去马戏团了。”快快活活地又咬了一个栗子。 查理拍掉手心的几缕轻灰:“多谢夸奖。” 回答他的,是尤里递过来的第二个栗子壳。 “你别太过份!” 04、初入拍卖行 三 说虽那么说,只不过举手之劳,又是尤里这家伙,查理又怎么可能真地拒绝得了。 查理明显倾向帅哥,尤里心里笃定,又塞给了他几个栗子壳,便没和他争。于是他们俩靠左走。 两排迎宾齐声问好,而后最低那格台阶上的侍者上前行礼,为他们俩引路参观了一下富丽堂皇的拍卖大厅,选好一个包间上去。 侍者在前打开包间门时,尤里手里那袋栗子已经没剩几个了…… …… 如果把拍卖大厅比作一个横放的鸡蛋,那么三层环形包厢就是鸡蛋的蛋壳上。蛋黄的位置,则是空的。蛋黄下方的蛋清,则是拍卖台与公开座位。 其实公开座位不比小包间差。而且,虽然都配了望远镜,可公开座位视野毕竟要好一些,最靠近台前的几排座位,一桌一椅,更是华美精致。 只不过来这儿的客人里头,有的爱好热闹,乐于呼朋引伴;有的喜欢安静,又或者需要避人耳目,所以才会有大厅包间之分。 查理更偏后者;尤里倒是喜欢热闹,可他喜欢的热闹是朋友,绝非心意难测的陌生人。 因此这两人进了包间。 包间面对拍卖厅的那边,只有下面半面墙,上面是左右横移的窗子。窗子一米来宽,有四扇,很容易就可以全卸下来。 查理扫了一眼。便明白过来。小包间地设计标准其实是四个客人。四扇窗也就是四个观看位。以及四把高背椅子、一张略长地桌子。侍卫保镖仆人随从在这种场合一般是没有位子地。贴墙站着、门口候着。 窗户之后。又有薄帘束在两边。如果不愿意让别人看到里面地人。拉上帘子便好。要是一丝动静都不愿意泄出去。那么熄灭包间里部分乃至全部蜡烛、让包间比灯火通明地大厅里暗就行。 由于今天只是例行拍卖。公开座上稀稀拉拉。包间更是用得少。 人虽然不多。却均是有身份、有地位地。所以公开座那儿。彼此寒暄打招呼地不少。其中几个。根本就是拿着永久免票权。惯常来解闷、来社交地。看货倒在其次了。 拍卖行反正抽他们佣金。提供地服务也是羊毛出在羊身上。所以并不介意。 而像那些平民百姓、温饱之家。虽然说拍卖行没有禁止他们进来。可他们连拍地东西都不认得几件。又怎么舍得花好几个银币。特地来看一场不知所云地挨个展览。 给两个年轻人领路的侍者服务得很是从容,几乎有点悠闲——他运气很是不错呀,今天的日常排位站班,居然刚好轮到了这两个客人。得了那个小牌记了账,就算他的客人们一下午什么都不买,月底也可以多得五十个铜币呢。 何况,这两个客人很值得期待:又是出飞毯的贵客,又是年轻的新客。要知道迎宾之间自然有彼此竞争。而拍卖行为了令这种竞争被控制在良性的范围内,规定客人首先要交给其熟识的侍者来接待;该侍者忙不过来才能转交。 而他只不过一个刚刚从打杂升上来的新侍者,自然不会忙不过来。现在么,反正回去也轮不到他站班候客了,不如在这里好好服务,混个脸熟。 所以侍者问过两人心意,为他们推开了中间两扇窗子,又问了茶饮。 因为加文红茶来自奥特兰山脉中、达拉然附近的加文高地,距离暴风城十分遥远,其中又以夏季采摘的上等品最好,价格自然不菲,所以安多玛斯虽然天天喝,拍卖行的小包间却不供应它。 “没有?” “十分抱歉,先生。”侍者行礼致歉、微笑宜人——他心里美呢。加文红茶,显然不是任何人都能拿来日常喝的! 尤里忙着看大厅中间的热闹,他才不管喝的什么茶。反正都是香香的、苦苦的。而查理一转念就明白了:“那么有什么茶?” “最受欢迎的是路顿茶,先生。明镜红茶与上等柠檬的皮熏制而成。” “好吧,果香茶,那就再来一个肉松卷,一个烤薄饼。” …… 不一会儿,侍者缓缓叩门,得到允许后进来,轻轻摆上茶点。 这时,查理与尤里已经一起趴在了窗上看大厅。 “你看那个戴单边金丝镜的家伙,他已经和五个人打过招呼了。怎么都认识?” “没什么奇怪的。我估计他天天来这里混,积攒人脉呗。” “先生们。”侍者瞅准空隙,轻轻道,“有事请尽管召我,就在包间门口对面。”门口的位子是留给客人自己的仆人侍从的,哪怕客人没有带,拍卖行的侍者也要贴着走廊对面的墙壁站。 这是拍卖行给侍者定下的分寸,也是拍卖行对侍者的保护。知道越多,越危险。 “哦,好的。”查理应了声,又忽然想起来了,“对了,你先给我们说说今天的拍卖单吧。以前也卖过差不多的东西吧?” 不比查理年长几岁的侍者由衷微笑了:“我的荣幸,先生们。” - - 与茶点一起送来的,还有一份当日拍卖清单。质地很好,封面是经典的蓝白两色的狮头纹章图案,加“暴风拍卖行”一行大字,然后下面是“每日拍卖”、“联盟26年10月08日”的两行小字。 联盟1年即洛萨王说服人类七国组成联军抵抗部落的那一年,也即兽人战争爆发后的第五年、帝国历2853年。 今年是暴风王国25年。 在些国家来说兽人战争只是战争,但对现在被称为暴风王国的这片土地而言,那还意味着亡国、千里大流亡与战后建国。再加上在地理位置上,暴风王国是最靠近黑暗之门的人类王国,危机感也就最强,所以在纪年的使用上,不免就有了偏好。 另外,不可否认,对大多数人而言,“联盟”历远比“王国”历更有安全感得多。 ——恐怕这才是统治者们在正式书写中,选用它来纪年的根本原因。法师就不这么自欺与欺人,为了记载上的连贯,用的不是帝国历,就是高等精灵历…… 查理一边腹诽不停,一边取来清单翻开。然后发现它是一张三十多厘米宽、一米多长的纤维纸,均匀折成了六份。第一页是总目录,后面五页为五个小目录,乃是:“首饰与饰品”、“武器与护甲”、“药品与动植物”、“日常物品”、“其它”。 他的飞毯,赫然在“日常物品”里,第二十九号。而且还不是最末尾的位子,因为这一类下面,一共有三十一号。 尤里跟着大略看了一下,摸摸自己的剑柄失望道:“哦,我还想给多林找块有趣的石头呢。就这几种么?没有矿石?” “先生们,常见的材料与矿物数量充足,外面的店里就有,本行一般不经手。稀有的材料和矿物不多,需要的人也比较固定,所以每周会集中拍卖一次。另外古董与艺术品等,也是定期举行专门的拍卖会。您请看。” 侍者示意封背上的几行小字,两人随之看去,发现最短以一周、最长为一季度为周期,稀有材料、古董与艺术品、奴隶等等,会分别进行一次拍卖。 而常规拍卖方面,除了每日下午的例行拍卖,每个月月底,有为期一天的月末拍卖,每个季节结束时有三到五天的大拍卖,其中冬末的拍卖最为盛大,足足持续一周。 尤里朝每季度一次的奴隶拍卖使劲皱皱鼻子,查理瞅了他一眼,拍拍他的手安慰,对鉴定厅那里的没好气更加心中有数了。尤里丢给查理一个鬼脸,反握住他的手。 他们小心谨慎,克制着没有拥抱,却不知这里的侍者根本不敢看、看了也不敢说。 要知道,有的客人日常压力较大,有些拍卖品又争夺激烈。这样的客人成功竞得标的后,往往需要有所发泄。手颤脚抖、喝烈酒抽雪茄,或者兴奋得满脸通红,说话结巴、废话变多,那都是太平常了;抓着同行的情人或者妓女**一番,也十分常见。 后一种情况里,害羞点的客人会让人退出去,让自己最信任的随从守在门口;脸皮厚胆子小的,会留下自己的保镖或侍从;与众不同一点的,则喜欢当着陌生人也就是迎宾侍者的面;更变态的家伙,爱好在结束之后,慢条斯理地问上一句:“你看到了什么?” 一旦举止失当、回答不妙,那下场…… 所以对平民以及贫民而言,当侍者虽然不需要天赋、出身,而且提成丰厚,也能接触到各种大人物,机会多多,但实在很不容易。 首先就意味着对各种状况必须能够视若无睹、妥善处理,否则性命都难说。而此刻包间里的这第三个人,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因为他出身贫民,有爹没娘,不到十岁就给别人做学徒,看惯了别人眼色;然后十四岁成了拍卖行的小杂工,一边识字一边学习各种东西,一边一步步爬到今天这个位子的。 对安多玛斯及其学生们而言,拍卖行侍者说起来真的没什么。但对一般家庭而言,却已然标志着“好工作”、“成功”。 别的不提,至少成为侍者令他可以实现多年来的目标:带着相依为命的父亲离开了混乱肮脏的贫民区。 父子俩租了环境更好的房子;而过早苍老的父亲也不须再出去卖命做活,目前在家做做家务,再买一些木料,打几个信匣首饰盒之类,放在杂货店里寄卖。 与妮可类似,他也看出了尤里的剑出自矮人之手、查理很可能是个中阶法师;不同的是,既然查理一身外套长裤而不是法师长袍,亦没有出言表明身份,他也就一字不提,照两个年轻的表面形象,称呼他们为“先生”。 此时此刻,他更是站在查理侧后两步远,目视正前方拍卖台,一眼也不敢看两个年轻人的神色交流。 05、禁忌的货物 一 这是好东西!” 台上的拍卖师正在介绍那手套。手套是一条成年飞龙的颈部鳞皮制成的,经过巧妙的加工,每一个指节都有一个鳞片保护。 飞龙颈部的鳞片其实较为细小,颈部本身也是它们身上比较柔弱的部分。不过不管如何,作为人类的手套,无论是物理还是魔法防护能力,都已经极为出色了。 起拍价六十个金币,每次加价至少为一个金币。 “六十个金币?”尤里有些茫然。他对这个起拍价没有直观认识。 查理总觉得拍卖师好像漏说了点什么。见尤里的模样,不由乐了,故意道:“飞龙皮呢,起拍价而已。”他自己对此也只会拿飞毯来衡量,所以转而去问侍者:“以前有类似的货么?成交价大概多少?” “飞龙皮制防具不常见,先生。”侍者照例上前一步,半躬下身回道,“一般都放在季末、年末的大拍卖上。之前刚刚过去的夏末大拍卖,是近年来最多的一次。五天里,每天有一套幼龙软甲压轴。每一套为护胸背心、护腿半截、及肘手套、高帮靴子四件,分别在一千二百四十、一千一百九十、一千一百三十、一千二百六十、一千三百一十金币成交。 “那是幼年黑龙飞龙的皮做的。虽然防护力不如成年飞龙的皮,更不能与巨龙的比,但胜在柔软,制成了贴身内甲,不妨碍盔甲的穿戴,而且最重要的是,它们成套。” 查理不由看向尤里,尤里也正看向查理,两人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 ——赤脊山过来的新货? ——你干的好事……不不,我们干的好事? ——你地背心好像也是这料子哦? ——你也一样。 ——包里好像还有几块…… 侍者体贴地顿了顿。不过并没有去看两位客人地眼神交流。等查理问了一声“还有么”。他才接着继续。先简洁地说明了更早地四次大拍卖中。龙皮类护甲地情况及成交价;又历数了过去地一年半里。出现地七次共计十个散件以及它们地成交价。最后还道:“抱歉。先生们。我资历浅薄。只知道最近地这些。” “太旧地行情也没什么参考价值。这些就足够了。”查理端起旁边地茶喝了一口。放回茶杯时。顺便悄没声息地搁下了两枚银币。看在侍者报出来地一串串价格上。这点小费实不为过。然后查理问尤里:“手套对战士而言实用么?” “实用。当然实用了。成年飞龙皮不怕火烧。”尤里故意把查理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厉害点地战士有了它。法师扔过来一个火球术。都可以徒手抓住;只不过若是温度太高。那还是会一起成焦炭。” 这分明是在说他们自己。查理好笑极了,重新将目光投向了拍卖台:“那么,它应该值两百左右。” 一个银币一盘肉,十个银币一头羊……很快,尤里把二百个金币换算成了面包和烤肉。然后他呻吟了一声,肉疼道:“太贵了!” “你用正好。” “可是太贵了……” “买下来!” “唔……” 尤里更加肉疼了:看着别人出钱他都舍不得,何况自己出? 查理则开始哀悼:他回去后恐怕要做上一周的华丽飞毯了。 之前格林先生一听查理要逛拍卖行玩,立即从**师那儿取了一枚印章给他。拍卖行消息灵通,早就知道了安多玛斯**师阁下收了第五个学徒;所以凭着这个,查理买东西不用付钱,都记在**师阁下的帐下。 这倒也不是安多玛斯首开特例。一开始是**师阁下体贴德亚,所以宣布他的学生们有需要时可以找管家先生,用这枚印章在拍卖行与几家熟店里记账——谁让他自己收了四个学徒却有三个贵族?特别是其中有一个善妒的莱科宁,把唯一的一个平民学生逼得都不敢去晋升中阶。 初阶法师能赚的钱十分有限,德亚既然隐瞒了实力,就不能当着莱科宁的面,从法师塔里支取材料,也便会给自己造成许多不便,并且耽误深入学习。而黑市虽然锻炼人,却也危险阴暗,安多玛斯自然不愿意德亚被迫成为那里的常客。 他既然心知肚明,又怜惜没有背景的年轻人谨慎不易,当然要给德亚提供一些方便与暗示。 战争当然能令法师们以极快的速度成长,但却也过于危险。所以通常而言,一个法师就是在不断的买材料、做东西、卖成品中,巩固一些实用的小技巧,并赚取买书、去靶场的费用的。 这个过程亦是一种磨练与积累。因此无端端地,谁也不会给亲传的学徒们太多钱。 安多玛斯这么做,莱科宁与蒂茜娅以为他们的老师是慷慨和善,但他们俩其实也用不到;奥利斯那时还没拜师;只有德亚清清楚楚,老师是知道了他的情况,并且默许的意思。 现如今对查理,安多玛斯当然同样不吝大方。 除此之外,管家先生还坚持让他们带上了两百个金币的…… “零钱”。 要知道,查理虽然做了四条普通、五条华丽飞毯,却只卖了一条普通的、三条华丽的,所以除去补上安多玛斯的原材料,他也就赚了几个金币而已。那还是因为格林先生采购起材料来,总能拿到一个近乎成本的价格的缘故——毕竟,**师需要的比较多;更重要的是,商人们也乐于巴结管家先生的主人:说出去**师安多玛斯阁下是在某某店里买某某东西,这就是品质的证明,同时也是一种隐性的保护伞。 否则,查理做九条卖四条,能持平就是奇迹了。 而一枚金币别看小巧,其实足和一个中等大小的鸡蛋差不多重,也就是一两左右了。一小袋一百枚,那就是十斤、五公斤。虽然体积不大,与查理印象里一包250cc的牛奶差不多,可揣着这么一包东西逛街,查理觉得很沉了。 好在尤里不觉得。 一点也不觉得。 所以两个年轻人当时二话不说,接受了管家先生的好意,带上了格林所说的“一点零钱”。但他们俩根本不认为会真地需要用上,只打着**去再带回来的主意…… 查理哀悼完顺便感激佩服了一下格林,然后他斩钉截铁地催促尤里:“这可不能放过!” “知道了。”尤里虽然肉疼,却并不因此拖泥带水。他抓起了桌上的竞价牌,使劲清了清嗓子,盯住了前下方台子上的拍卖师。 “七十五!” “八十!” “八十一!” “八十五!” “梆!”拍卖师终于抓到机会敲了一下小锤,“276号座,276号座,八十五一次!” 尤里这模样,令查理想起了止水湖里比嗓门大小而败退的蛇颈龙,连忙警告尤里:“小声点,他们可没聋。” 尤里的确存了点捣乱的心思。他对拍卖行依旧有敌意;虽然不会鲁莽地、无端端地去挑衅,但是像眼下这样的正当机会,又怎么可以放过? 此时被查理一说破,他不由失望地扯扯嘴角。手里竞价牌磕磕窗台,慢吞吞转过头,眨也不眨地望向查理。 被尤里湛蓝的眼睛这么瞅着,查理顿时升起了一种自己在虐待对方的错觉。 但尤里明明是故意的! 查理理直气壮,于是努力瞪回去;可惜不到半秒钟就撑不住了、被打败了。他好气又好笑,心里却又软又甜、又酸又疼,只好放弃:“好了好了,我不管了,你高兴就好。” 尤里满意了,唇角本来故意抿得紧紧地,微微往下耷,一开心立刻反过来高高翘起,露出了白得几乎寒光闪闪的两排牙,眉眼也变成了弯弯的。 查理彻底投降。 …… 然而就在尤里深深呼吸、准备吼出竞价的前一刻,一个清亮的声音响彻大厅:“一百!”声音是从两人往左的某个包厢里传出来的。 尤里一怔,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查理愿以为尤里会更大声地跟着吼上去,见他神色严肃,立刻转头看了眼侍者胸前的名牌:“莫特?” “是的,先生。” 查理微微颔首道:“忘了说了,谢谢你,莫特。” 拍卖行来客什么人都有,不愿意泄露身份的属于再常见不过的一种情况,所以侍者自然没有问客人名字的道理。而另一方面,为了方便客人,侍者的胸口别着银针铭牌。但一般而言,客人不肯花精力去留意这些;只有特别满意或者特别生气的情况下,才可能会用到。 而查理吐出“谢谢”两字加“莫特”这个名字,是赞赏他的服务,也即对莫特的工作下了肯定的结论,同时暗示他就此回避的意思。至于“忘了”那句,白痴才会当真。 莫特看惯了眼色,当然明白。查理特地说出口的赞赏,标志着他与这两人混个脸熟的目标已经超额完成,所以他心情极好,辛苦学习的行礼动作,这一次居然流畅得达到了年轻贵族们那种长久熏陶而成优雅境界:“我的荣幸,先生们。”随即他退了出去。 门轻轻“咔哒”一声合上,查理亲自“看”清楚了,莫特的确已经离开了门口,这才转头问尤里:“怎么了?现在没外人了。” 05、禁忌的货物 二 尤里从窗边让开,凝神听着外面的竞价。查理见他如此,静静地等待。 “1037号包厢,1037号包厢,一百金币一次!” “一百零一。” “一百一十五!” “一百一十!” “一百一十一。” “一百一十五!” “一百二十!” “一百二十一。” 叫价突破一百,嗖嗖往上涨。有一个男低音一个金币、一个金币不紧不慢地加,另外俩人已经抢出了火药味。那个清亮的声音显然属于一位女士,她似乎一时间插不进话。但当她再次举牌竞价时,大厅里蓦然静了一下。 因为她再度大幅度拔高了价格,一次性拔高了足足四分之一: “一百五十!” 拍卖师正要敲锤。男低音已经跟上了: “一百五十一。” 外面地竞价还在继续。包厢里地两个年轻人却已经没再继续关注了。尤里缓缓把竞价牌按在桌上。 木质地竞价牌与小几桌因为受到重压而发出轻微地呻吟。尤里转向查理。神色凝重:“她……不是人类。” - - 片刻的寂静后,查理蓦然明白过来,明白他之前为何感到不妥:“拍卖师介绍时,没说那双手套,是合法品种。她既然是……大概想要买回去,以此维护他们的尊严吧?这里毕竟不是他们的地盘,来硬的不好说。” 外面的竞价再一次上涨,那位女士喊出了“二百”金币。她的声音依旧清朗,却也没什么起伏,甚至连语调都前两次喊价时一模一样,镇定得无情。 如果说前两次她还没引起人们的注意,那么这一次喊价一落音,气氛明显有些诡异起来。 尤里顿了顿,领会过来查理的意思:“这可不好办了。我们就不要了吧?” 查理点头:“那些贵族有恃无恐,我们还是别出格的好。” 在远古时期,无论是谁,捕杀巨龙、飞龙、龙人、龙兽,或者通过贸易获得了龙鳞等材料制作的东西而拒绝缴出,均会招来龙族的联合报复。 那意味着倾族全灭、寸草不留。 不过,自从黑龙堕落,其它四个龙族实力大损,同时也与黑龙结下了死仇;在那之后,因为种种战争与邪恶,作为这个世界的守护者,龙族的牺牲进一步扩大。 所以渐渐地,随着时间的推移,对黑龙的捕杀倒是被其余四大龙族默许了——但也仅此而已。 只不过,与所有法律一样,龙族的这一禁令,能否得到执行,要看具体的情况、要看约束的对象。 而人类的贪婪总是永无止境…… ——所以暴风城里,贵族的仓库深处,难免收着一些材料不那么对头的龙皮制品。 …… 查理唤进莫特,问他道:“1037号包厢的女士,喊价十分有魄力。我想,她肯定很富有?” 富有与否不是关键,关键在于查理表现出了兴趣。这种额外服务自然额外的小费可以赚,莫特当然明白,心下暗喜,殷勤行礼道:“我想是的,先生。或许您想要一壶新茶?茶点室常常有人来人往。” 查理微微一笑,轻轻颔首。莫特收拾茶盘,端了下去。 尤里等莫特出去,问查理:“他去打听了?” 查理悠然看着外面竞价的热闹:“是啊。” 尤里叩叩空荡荡的桌面:“那和茶有什么关系……” 查理略略一耸肩:“侍者都在一个地方为客人换茶加热水。” 尤里挑起一边眉毛:“就是那个茶点室?噢……真奢侈。够复杂。我以前就用一个火塘,炖肉汤,煮奶茶,贴饼子,还烤野兔。” 查理乐了。 尤里瞅瞅查理:“你不也一样?在北郡的时候。难道一个厨房还不够吗?” 查理更乐了:“小心让管家先生听见你这话。在专业人员看来,那可是必不可少的。不过其实,说起来也是厨房的一部分……你要体谅拍卖行,这儿客人实在多呵。” 他们随意聊了些别的,外面飞龙皮手套被那位女士以三百个金币的价格买走。这个价格其实不算很高,但她连续数次五十金币、五十金币地加价,势在必得的决心如此坚定,一时间,别的人不是被她的气势吓住了,就是考虑一番,理智地放弃了与一个固执的对手争夺。 拍卖师喊出成交价,得标的女士急着提货,随即去了交接厅。尤里张望了一下那个包厢,见那边灯光吹熄,他便缓缓缄默下来。 查理见状,也安静下来。 尤里忽然问查理:“你说,我是不是很冷血?她,还有他们,说起来是我的,我的……”他没法吐出“血缘”、“同族”,或者“长辈”之类的词,尴尬地比了个向上的手势代替,胡乱耸耸肩,茫然道:“可我实在不觉得,他们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的家乡有一句话,叫做生恩不如养恩。”查理探手抓住尤里的手来,“在我看来,它很有道理。另外,我有时候,也很迷茫,不知道自己属于哪里。但至少,我属于你。” 他目光平静笃定,好像青草生长的姿态一般,舒展而坚定。 尤里吐出一口气,小心紧紧查理的手、合拢捧在自己掌心里,低头吻了一下彼此交握的手指:“幸好,查查……” …… “对了,你怎么认出刚才买手套的女人是……那个?” “她的声音具有一种东西,一种特别的力度,和人不一样的,与你施法时有一些类似,但也不一样……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不要紧,你知道就好。不过,我担心的是,遇见‘那位女士’时,你并没有认出来。” “是的。在山谷里的时候,我只是觉得‘那位女士’非常不好惹。” “那么问题就在这里了。你变了;或者今天这一位,极其不好惹。” “我想,是我的关系。或许,是那个,是那个时候……刚结束时不明显,可后来你练习的时候,我能察觉到的东西,慢慢地,越来越清晰了。” 尤里看看查理,两人目光相接,查理明白了他没有说出口的词。 契约。 是他们的契约。 “查查,我会不会分走你的潜力?” “我愿意。”查理轻轻抬了抬手指,“还有啊,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你也别告诉**师阁下了。” “……嗯。”尤里琢磨了一下,“那么,你也会变得和我一样强壮?” 查理闻言,突然想到了什么,陡然一惊、弹起身来,顿时焦灼起来:“我不会渐渐长得和你……和你那个时候一样吧?” 原形的时候?巨龙一身鳞片自然威武美丽,问题是继承了他们的血脉的人类,即龙人,大致还维持着人的体型,体表却满是鳞片,还会多出一根尾巴,查理当然无法接受。“唔……”尤里想了想,放心了,“不会。我觉得不会。” 查理狐疑,眯起眼盯着尤里:“什么叫你‘觉得’不会?就像你长不长胸毛可以自己决定?!” 尤里讪讪:“差、差不多。” 查理把自己扔回椅子里,鼓起腮帮子喷出一口气,斜斜瞟了一眼尤里,正要说什么,尤里听到走廊上有脚步声过来,比了个手势。 一小会儿之后,敲门声响起。 06、打架与兵法 一 莫特连着茶盘,端上来不少有关那位女士的消息。几分钟后,他带着今天额外的小费,心满意足地退出包厢。 两个年轻人已经看了一会儿热闹,又被这件事一搅,不由没了什么兴致。他们又瞧了瞧目录,见没有想要的、有用的东西,决定提前离开。 他们步下拍卖行门口宽整的白石台阶时,才过三点半。阳光还挺好,正是一天里最暖和的时候,将凉未凉。尤里伸了个懒腰,查理低头琢磨着1037号包厢的女士,落在了后面。 尤里放慢脚步,见查理还是出神得厉害,唤了他一声: “别操心了,不就是个高阶法师么?有安多玛斯他们呢。我们又没惹她。” “哎。”查理紧赶几步追上尤里,“我在想,她会不会也认得出你来。” 他下台阶走得快,有些蹦蹦跳跳,与在外头这些日子的沉静警惕彻彻底底不一样,尤里看在眼里,想起还在北郡时,查理也常这样,心里一软,滋味难明。微笑道:“应该不会。当初在山谷里,‘那位女士’不也没?我不觉得她比那位女士还厉害。还有啊,刚才我不是没喊价么。” “就你能耐!”查理羞了尤里一句,“不过我也这么觉得。” 尤里立刻一抬下巴、眉毛一耸、半耷拉了眼往下一瞅,做了个得意非凡瞧不起人的样子。眼看查理被逗乐了,这才正色道:“可是,这事很奇怪。你看,‘那位女士’都没认出我来……她可比我厉害多了。如果说,‘**师阁下’认不出我,是因为天生种族不同,那这又是为什么?” 他说的**师阁下指聂拉斯。这个名字毕竟不适合再出现在暴风城。查理明白。“我一直觉得,是因为你从小游牧狩猎的关系。不是吗?” 尤里摇摇头:“我想不是。我以前没见过他们这么厉害的家伙……谁对我有敌意,这个大概是那时候学会的。你瞧,查查,斑马鬣狗,豹子狮子,都不会说话,可它们想干什么,其实看得出来。人想的东西比它们复杂多了;可是一个人如果打算袭击你,也还是看得出来的。”他苦恼地抓抓头,望望蔚蓝的天空,瞅着白云,转而瞧瞧查理,有点沮丧:“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反正就是这样了。” 尤里地话令查理想起了他看过地一些杂书。比如《FBI教你读心术》什么地。就以这一本而言。译名听起来玄乎。其实却是用案例结合人类进化史、脑科学。解释与讲述了一些肢体动作会透露地信息。是实实在在地东西。所以此刻。查理立即领悟:“你是说身体语言?肢体地姿势?” “身体语言?”尤里大力点头。“没错。就是这个。身体语言。”他满意地把这个词组琢磨了两遍。决定收归己有。又好奇道:“查查你看书看到过?书上连这个也有吗?” “以前有。那时候我想看什么书就有什么书。自己花点时间去找就好了。”查理耸耸肩。“现在可没得看了。” 尤里点点头没再问。目光往街边一扫。飞快地指向一个小摊子:“看。那儿还在卖栗子。刚才买地都让我吃完了。再来点吧?” 卖栗子地是个二十五六地女人。微微发白地靛蓝长裙。不漂亮却很秀气;见两个年轻人看过来、可能要当回头客。灿然绽开了个笑容。 查理失笑:“你又用这一招。”也没有过去买。依旧与尤里并肩走着。他忽然发觉。自己对以前地事。没有那么难过了。 尤里打个哈哈,瞅瞅查理,嘿嘿一乐,真地又跑去买了一包。 查理慢慢跟在尤里后边,望着尤里的背影,安安静静,没有说话。 两人别过栗子老板娘,穿入了广场旁的小街。广场上都是中上等的店,但这条街旧了又狭窄,所以店铺不旺,两边有许多小摊。走在来来去去的人群间,周围叫卖嘻哈的嘈杂里,查理突然轻轻开口:“尤里,红龙有一段屈辱的历史,你知道么?” “嗯?”尤里摇摇头,“不知道。” “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吧。一般没人会提起这个。毕竟他们是龙。”查理耸耸肩,“别的不说了,他们在那时候,失去了很多宝贵的龙蛋。” 尤里眨巴了一下眼,目光落到了旁边卖煎饼的摊上。那煎饼主料为面粉,可以添鸡蛋、蒜沫、芝麻等许多调味料。“……蛋?” 刚好有个十来岁、短打扮的男孩子拿着铜币要了个煎饼,老头子摊主麻利地给他磕了两个鸡蛋,一个红壳,一个白壳,蛋壳随手抛进炉子边的垃圾桶。 查理跟着一看,顿时不由莞尔:“如果换作我我也很难相信自己那么生出来的。好了,尤里,龙蛋至少有那个炉子那么大。不过关键是,他们失去了蛋,并不意味着蛋被毁坏,尤里。” 尤里大略明白了,转回头来:“……你是说?” 查理抬眼瞅瞅尤里——他不可能一直瞒着。而与“那位女士”打交道的过程中,尤里或许会察觉一些什么。与其那样,不如早点说开。 “至少黑龙会乐意弄到它们。血统里都蕴含着强大的力量,谁孵化、养大,谁就会成为青年龙的领路人。另外,没准有什么孵化方式,又或者魔法,也能帮上一些忙。你知道的,龙族很古老,谁知道他们懂多少东西。” “我明白了。这个样子的话……”尤里扯了个鬼脸,“被抛弃可真幸运。” “也许不是抛弃,只是一个巧合。”查理摇摇头,“所以你还是得小心。” “会的。”尤里简短答应,但语气很认真。“不过,说起小心……你居然在大街上谈论这样的话题。” “周围这么多人,这么嘈杂,即使有人在偷听,也听不清楚。所以相反,这正是说话的好地方。”查理略扫了一眼四下,“而且,有你在,谁故意跟上来了,可很难瞒得过去。” “那是。”尤里嘿然一声,勾起唇角,眉眼却没往下弯:“这话你可真给说对了。” 但查理刚好看到一个卖手工艺编织品的摊子,那上面除了小块的毯子,还有不少小动物什么的,材质却瞧不出来。所以他没听出来,还兴奋地拉了一把尤里:“那个用什么做的?我们去看看。” 06、打架与兵法 二 尤里一怔,略略哭笑不得了一下;却也不拦查理,不急不慢跟着他,一起过去瞧。 看摊子的是个老婆婆。她的摊子就是一块油粗布,小毯子什么都摆在上面,旁边几块石头卡着一根拐杖,上面垂着一个布绳结成的挂架。 挂架上吊着许多小玩意,大多小鸟,也有一些小猪崽。都是圆鼓鼓、胖乎乎的,不过一两岁的孩子拳头那么大。做法相似,只除了尾巴。 它们的身子都是也不知什么鱼的皮,整个儿剥下来晾干,里面填满了棉花或者细草,撑得胖乎乎的。然后磨过的贝壳,给小鸟做了尖形而圆润的喙;又有小又黑不知什么植物的种子,按在圆溜溜的豆子里,成了一双双鼓凸凸的眼睛。 最后,它们的头上还顶着一个小圆帽,细草茎编的。有的没染颜色,有的染了:棕红的、土蓝的。加上原色的枯黄,瞧起来又相配,又生动;虽然不算是精美雅致,却是淳朴可爱,刚刚好。 查理本就喜欢这种东西,当下立刻忍不住就问:“这些怎么卖?” 摊主年纪大了,穿着棕色的旧袍子,脸上的皱纹干橘皮一样。她笑眯眯地伸出四个手指,指指一个小鸟、指指一个小猪仔;又加了一手、全摊开来,指指旁边成串的三个。 那三个三个的,小鸟帽子的颜色,有的各不相同,有的统一一种。或者并排站在一根横树枝上,或者上下站在一根竖条上。因为按眼睛的细微角度总有些出入,有些个略略斗鸡眼,有些个斜八眼,有些个翻白眼,还有些个矜持的垂着眼。看上去不是呆呆的,就是傻傻的。 查理已经掏出了小钱袋,一边却还在嘟囔:“可是没地方放,住在别人的地方就是不痛快……” 尤里找出几个铜币,帮查理凑齐零钱,顺带从眼皮底下瞥了瞥后边的动静:“又不大,带着也容易。” 查理想起自己的小腰包,点点头应了声,把钱给了老婆婆,左挑右挑,好不容易挑了一支竖的、三个小鸟帽子不同颜色的;又添了一对小猪仔,特地瞅一眼尤里,冲他比划了一下,乐滋滋拿着手里不肯放。 “……我长得有那么圆?”尤里照着那些小鸟地模样一瞪眼。摸摸自个地脸。“哎。你就这么拿着走?”呆会还得打架呢。弄坏了肯定要心疼了。 那老婆婆一直抬头看着他们俩说笑。笑得脸上更皱了;闻言对尤里点点头摆摆手。探手在身边地粗布包里翻了翻。找出一个细草绳编地小网兜。递给查理。 两人道了谢。装好东西。继续往前逛去。查理兴致不错。尤里无语了一下。干脆也不急着说了。跟着一起。捡一些小吃、小玩意来瞧。 …… 暮色渐近。夕阳在地上拉出一条条昏黄地影。老旧地小巷子里。却愈发热闹了。卖东西地有些收拾收拾回家了。然而小吃地炉火却是一个接一个点得更多。两者一平。减地反而比不上添地。 查理买了几样本地地小吃解馋。花了小半个银币。绝大多还是归了尤里。其实也就是些小鲜鱼熏肉串、烤土豆炸面食什么地。也有特色地浓汤。查理见那桌子板凳碗勺都油腻腻地脏。实在没勇气坐下来尝。 尤里把最后一块熏肉咬了,木签随手塞进炒栗子摊的炉子里:“那边有卖果子糖的。” 糖葫芦。查理看了一眼,忍不住微微一笑;他环视了一下热闹的人流,又环视了一下已经不再真正属于他的简单日子,对尤里道:“现在回去刚好。” 尤里轻轻挑了一下眉,随即提醒:“慢慢来,小心有人跟不上。” 查理这回明白了,应了声,也没说什么。 两人越走越深,小巷另一头微斜向城墙,底下一定距离内管制严格,不允许开办商铺,所以,随着他们拖在墙壁上的影子越来越长,四下也越来越安静了。 这会儿,别说尤里,连查理都听到了后头的脚步声。他想起安多玛斯的淡然嘱咐,心中一片冷漠空灵,一步步调整自己的呼吸,全副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周围。此时此刻,周围别说有人释放火球术,就算一只壁虎游过墙壁,它的小心脏都逃不过查理的感应。 尤里瞅了查理一眼,忽然拉起他的手低声道:“跑!” 查理稀里糊涂跟着开始狂奔,后面的脚步声随之变急变快。 “四个?” “四个。” “打不过?” “怎么会!” “他们追上来了!” “别担心。前面左边,拐进去。” 查理一肚子不明白,可他体力没尤里好,嗓子被急促进出的空气拉得发干,说话变得吃力起来,于是没再问。 尤里指挥着查理左拐右拐,还有空回头,给查理上演实况广播:“跑得最快的是个光头……第二个和第三个差不多,一个留着络腮胡,一个秃顶,哟,两边拱卫中央!最后那个……唔,留着两撇小胡子,瘦脸尖下巴。” 又拐了一个弯,尤里忽然停了下来,查理跟着停下来,这才发现紧跟着他们没拉下的,只有光头一个了——这家伙正恶狠狠盯着他们。 查理顿时脸色古怪起来。 而那光头狞笑几声,掳掳袖子把手按到腰间的剑上,正要开口,脸上忽然一僵。 尤里嘿了一声,倏然拔剑一步冲上去。查理角度不好,只看到尤里似乎略躲了一下、同时往前送了一膝盖,那光头应声倒下,只能捂着小腹直哼哼了。 虽然连彼此的武器都没发生接触,查理背上却是激灵灵一凉。尤里一拉查理,迅速赶回转弯口。这一回他把脚步放得很轻,示意两人贴着墙壁等候。 - - 小半分钟后。 查理踢了半昏迷的络腮胡一脚:“嘿,原来你打的这个主意。” 尤里把他们身上武器匕首,甚至铁丝与杂物,都远远扔到一边,闻言咧嘴一乐。 就在此时,最后一个小胡子好不容易气喘吁吁赶到,正好对上尤里笑嘿嘿的模样。他反应挺快,见势不妙立即赶紧折身要逃,可惜已经来不及。 两秒钟后,小胡子“噗通”一声砸在了络腮胡与秃顶的身上。 尤里把那个光头也拖过来,与他的三个同伙扔在一起,一叉腰、重重踏上一只脚,什么也不说,先用力踩着碾了两下、冷笑一声:“哼哼!” 查理从小是个乖乖牌,哪里见过这阵仗,顿时看得瞪大了眼睛——原来原来,最大的流氓恶棍还是站着的这个! 06、谁的桃花开 一 那四人原来是流氓地痞,在市井间混了些年,小吃摊上填完肚子抹嘴不给付帐的那种。敲闷棍的事干过几桩,但并没与豺狼人什么拼过死活、也不曾走南闯北开过眼界。他们碰巧见到了两个年轻人从拍卖行出来、拐进小巷,自以为遇到到了肥羊,所以一直尾随。 尤里问了个明白,什么话也懒得说了,又踩了他们几脚。查理白白紧张一回,跟着踹了几下。两人也没去搜刮他们的钱袋,丢下一堆四个人哀嚎,施施然离开了。 行出小巷,便是运河边上。两人步行没一会儿,前面沿着河边往前,就能看到通往法师区的那座运河桥了;他们身后,则有一支小叶船刚刚停到岸边的简易码头,开始卸下一箱一箱的酒来。 因为心有防备,两人一直不敢松懈,也就没怎么聊天。静看暮光水色,车来人往。直到进了法师区,进了高塔俯瞰的范围,才算松一口气。 查理咕哝:“刚才小巷子里,我还以为莱科宁那……” 尤里伸了个懒腰,依然不忘留心了下四周:“少些麻烦也好。” 查理欣然应了一声,扭头瞅瞅尤里:“嗨,我刚刚才知道,原来你懂兵法。避其锋芒,趁其不备。示之以虚,各个击破。” “兵法?”尤里说不来这样的句子,但听得懂**分,顿时哈哈直乐,“哪有那么复杂,查查你小时候肯定没打过架!” 查理撇撇嘴:“打架很值得骄傲?”不等尤里回答,他自己先忍不住了:“很好玩吗?” 尤里眨巴了一下眼:“不好吗?小孩子么,当然喜欢一起闹乎。” 查理哦了一声,一时间没说话;尤里半转过身横着走,探头打量打量查理。 他故意装模作样瞅人。查理不由嗔恼:“你干吗?这么看我做什么。” “噢……”尤里声音渐渐变小。“你小时候每天给关在屋子里看书写字吧……想想我就受不了……” 查理说不出话来。气鼓鼓了半天。扬手给了尤里一个后脑勺。 尤里摸了摸头。可惜实在太轻了。轻得他装不来疼。“你这是打人。不是打架!” 查理立刻踹过去一脚。 尤里倏然跳开:“嘿嘿。够不着、够不着!” …… …… 聊天渐渐成了嘻哈,嘻哈渐渐成了打闹追逐。到了后来,也不知谁追上了谁、谁捉住了谁,枝叶婆娑,夜风沙沙。昏暗的夜幕里,黯金红的细碎光斑间,只能隐约见到两个人影,密密拥吻。 西边的暴风城港口,长长的码头外,天际边的太阳最后跳了两跳,沉入了海水下。夜色随之吞没了暴风城,给片刻前还金红浓重的天空泼成了一望无际的漆黑。 在这片漆黑之中,唯有那亘古的星辰、那苍白清冷的白衣女士,与那总是默然藏身在暗处的蓝衣男孩,依然如旧;沿着它们各自命定的轨迹,静静前行。 - - 第二日,查理开始读宝石。管家格林早已按照安多玛斯指示的起手材料,替查理准备好了;还在早上查理习惯性休息的空隙里,为他引荐了珠宝商约翰。 约翰名字普通,模样也普通。身材矮壮,顶着胖乎乎的啤酒肚;对谁说话都是笑容可掬,细眼睛总是弯弯地。唯独在谈起有关生意的话题时,会收敛笑容,使劲睁大不大的眼睛。 虽然长相的缘故,他再怎么严肃、睁眼,也不能说英俊威武,甚至有一点滑稽可笑,但他态度认真扎实,让人不由自主,就觉得可亲可信。 事实上,约翰等了小半个早上,才得到这个机会。要知道安多玛斯**师阁下自己早过了读宝石的阶段,又对灌魔宝石并不热衷;而他早先收的四个学生里唯一有这一实力的德亚,又一向刻意低调。所以,约翰与安多玛斯虽有来往,却一直没能建立起可以说得上稳固的关系,也就特别珍惜这次机会,一点也没有不耐烦。 他为查理大致介绍了宝石的分类,凭着多年的经验,说得简明扼要;又递给查理一份整整齐齐的宝石品种目录。 因为之前上手顺利,查理谢过他之后,请他调高了四成每日数量。 约翰暗暗吃惊,连忙笑眯眯地答应了下来。 …… 当法师塔的工作间里,查理重新开始投入到读宝石中去时,外面门口,胖乎乎的珠宝老板刚好转身望了一眼身后高耸的法师塔,目光直抵塔顶,而后他慢慢吸了一口气,上了自家马车。 而尤里则正坐在抓着酒瓶的老头儿面前,搓搓手大叹了口气,为他今天输掉的第五十个铜币哀悼了小半秒钟。 - - 这一日中午餐后小憩时分,又有一拨客人上门拜访,是拍卖行的。为首的乃老鉴定师麦肯,他为安多玛斯服务已久,与格林熟识也好几年了;带着两个年轻人,鉴定师妮可撒切尔小姐,与侍者莫特。后者捧着一大一小两个盒子,跟在两位鉴定师身后。 这边小候见室里,麦肯对着镜子,将一丝不苟的行头又整理了一遍。莫特放下两个盒子,却又捧起小的,笔直地站在一旁,不近不远;等他整理完毕,上前递上手中的东西。 麦肯面色微舒,扫了两个年轻人一眼,什么也没说,带着小盒子去了会客室。 他早有预约,是为安多玛斯送来一份之前订的东西。提早到了半个小时,不仅仅出于恭敬与谦卑,还因为安多玛斯没有严格守时、精确到分钟的习惯。特别是对处理杂务,常常可能会随性早上一点、晚上一点。对此麦肯心知肚明,自然要周到迁就他这位最重要的顾客。 管家先生待主人用完午餐,通报了一声。安多玛斯欣然点头接待麦肯。用新到的货物来打发饭后消食时光,可真的不错。 …… 且不说来自达拉然的**师阁下买了什么东西,这边小会客室里,妮可对一旁侍立的男仆道:“请为我通报查理。妮可撒切尔。”她绽开了甜美而矜持的笑容,向男仆出示货单,交接间不着痕迹地把几个银币塞进了男仆手里:“他是我的顾客。” 男仆完美行礼,心里暗笑,却没在面上露出来。**师这里的客人,他也见得多了。越是说怎么怎么的,越是虚张声势。反倒那些一**坐下喝茶,只扔下一个名衔,稳坐泰山、甚至爱理不理让仆人通报管家的,往往都是座上宾。 查理刚刚吃完午饭;因为怕自己中午犯困睡觉,耽误下午的工作,他克制着只用了个六七分饱,正窝在高背扶手椅里小憩,一边和尤里有一句没一句地斗嘴,一边等待血液跑去胃里工作,一边还念着午饭的蘑菇浓汤——好想再来一小碗啊! 他并未料到妮可如此执着,听了通报,不由讶然。尤里在旁什么也不说,嘿嘿直笑。查理无奈看了他一眼,想了想,问那传话的男仆:“鉴定师在拍卖行接了客人的单子,都要亲自押着货款送上门吗?一般下次拍卖,也要交给她吗?这是惯例?” 男仆恭身回答:“未必是,阁下。像麦肯鉴定师,已经为主人服务四年了。”他自然要说实话,不过也没忘记妮可塞给他的银币,所以紧接着就泛起了一个男人都明白的笑容,道:“请您恕我冒昧,阁下,我觉得那位小姐很漂亮,阁下。” 查理不知道男仆为了几个银币这么说,但他知道仆人们偶尔会有外快。既然没为此违背忠诚,也就没什么好生气的,失笑道:“行了,我知道了。替我把货款结清就好,人不用见了。” 男仆暗道果然,行礼退下,去了小会客室。 …… 片刻之后,查理的房门再次被敲响。查理正扒着自己的头发盘算着什么时候去理一理,闻声一怔。还是尤里早就听到脚步声,也不感到意外:“进来吧。” 应声开门的是男仆,他侧身让莫特进了小客厅。查理不解,莫特赶紧行礼,同时微笑着解释:“阁下,货款必须当面交给拍卖人,或者像格林先生那样的委托人。”又对男仆点头致谢。谦逊至极,处处周到,却又不曾卑下。 拍卖行如此规矩,是怕闹出纠纷。这并不难明白,查理也无话可说。他示意莫特把东西放下,百无聊赖对尤里道:“我们把钱点一遍怎么样?” 这边尤里莞尔,还没叫好,那边莫特闻言,深怕闹出尴尬,已经连忙把盒子打开:“阁下,这点琐事就请容许我们为您处理了吧?” 原来那装钱的盒子里都是分格子的。金币归金币,银币归银币,一垒十个。红丝绒垫底,黑漆木板方隔,摆得整整齐齐。衬得金币银币,分外璀璨美丽。而在那盒内侧边,还有大小钱袋两只,叠起来放着,显然是崭新没用过的。质地都不错,但又不同。一个小的更好些,大的略普通些,显然是分别用来装金币银币的。 查理讶然,他以前用的是纸币,不像金属货币储存携带麻烦,需要钱袋。顿时心里道——羊毛出在羊身上! 但不可否认,如此服务,的确无可挑剔。查理经过了生死威胁,没兴趣不懂装懂、冒充大个儿,所以他痛快赞道:“真是周到。” 莫特欠身谢了一声,尤里则挪了挪身。 查理一见尤里不满,立刻道:“有空我们再去拍卖会买东西,好不好?” 尤里假咳了一下,眼睛一眯,勾起唇角点了点头:“好。好极了。” …… 半个多小时候后,麦肯三人辞别格林先生,登上了拍卖行的马车。 在马车行驶起来不久,麦肯点了个烟斗,看了眼脸色沉沉的妮可,缓缓道道:“那位年轻的阁下怎么说?” 莫特微微一笑,笑得谦虚又不乏矜持:“还算满意,先生。” 麦肯点点头,咬了口烟斗,取下来,吐出了一串烟圈:“年轻真好。像我这把年纪了,有时候事情撞到一块,也觉得收拾不过来。” 莫特强自克制着,立刻接上:“您如果不嫌弃,有什么杂事尽管叫我。” 麦肯未置可否,低头抽了口烟,接着这个动作,完成了一个简短的颔首。 莫特心中顿时被狂喜淹没。侍者记忆再好,毕竟不是鉴定师,与妮可那是仰望的关系;如今终于叩开这扇大门,他怎么能不喜? 06、谁的桃花开 二 这一日下午查理准备开始工作时,格林先生叩响了门,进来也没说什么,带着神神秘秘的微笑欠欠身,递给查理一本小笔记。 查理莫名其妙,不过还是习惯性道过“谢谢”,拿来打开来翻了翻。发现里面是暴风城权贵们的资料。 贵族的,牧师的,法师的,甚至哪些人可能与军情七处有关也暗示了。都是大致情况,加最新消息。前后墨迹均是一个新旧的,显然是抄写下来的复本。 不过奇怪的是,有不少地方,额外添注了年轻女性的情况,有未婚的、也有寡居的,有娇俏可爱闻名的,也有被认为是温柔娴雅的。这些注释,墨迹又比较新一点。 格林侍立一边,查理再次道谢,这回不仅真心,而且扎扎实实。然后问:“这些都是您想让我看的吗?” “不全是。”格林略略欠下身去:“对今年社交圈的名媛感兴趣的,是聂拉斯**师阁下。”说完这一句,他才直身抬起目光,冲查理微微一耸肩。 查理哑然失笑。无论如何,管家先生身不由己,聂拉斯也没把这事做得令查理想要迁怒别人的地步。所以查理第三次致谢:“这些东西对我很有用。”他顿了顿:“确切地说,绝大部分很有用。” 格林了然一笑,告辞退了下去。东西递到,他的任务完成了,至于效果如何,那可不归他管。 - - 次日直到赶赴阿尔杰生日宴会的时刻,查理与安多玛斯、聂拉斯一起等待的,来自的莱科宁的小插曲,却还没出现。 查理作为安多玛斯地学生。将会得到安多玛斯地正式引荐。也即进入社交圈。相比而言。尤里并不具有这样地待遇。而且两个年轻人又想保持低调。那个1037号包厢地女士可不好惹。谁又知道暴风城还有没有另外一位龙法师? 所以商量之后。尤里跟着德亚走。反正学生在宴会上向自己地老师问候。那是再正常不过地。 同样作为安多玛斯地学生。德亚早已经得到了引荐。又是数年地中阶法师。又是潜力明显足以晋升高阶地法师。再加上平民出身地背景。效力于谁没有先天地定论。所以他在社交中具有相对独立地身份。 碰到宴会。德亚若是请求。安多玛斯会欣然带他共乘自己地马车;德亚若是不开口。安多玛斯也不会去干涉他。他与像培雷恩那样。同样年轻又有潜力地新贵们。结伴前往。又或者独自前往。也是十分合适地。 在这一点上。来自达拉然地**师是暴风城三位**师里随意地一位。另一方面而言。他这种把自己地学生推荐给整个暴风城而不是某一位大权贵地作法。毫无政治图谋。得到了欣然认同。也是这位达拉然法师在此受到普遍地、长久地欢迎地根本缘故。 事实上。如今暴风城地大人物们已经不再对安多玛斯地达拉然背景过敏了。纷纷想着与之加深结交…… …… 查理整理了一遍自己的礼服长袍:“穿着这个真不舒服,幸而想想贵族们的打扮,还算有几分安慰。只是,今晚……那件事恐怕搞不定。” “不用着急。”安多玛斯摆摆手,“十月开始,暴风王国进入传统的社交季节。一系列舞会将会在十一月中旬达到巅峰,然后收尾。所以,机会还是很多的。” 查理点头舒了口气:“能不惹那种麻烦,多来几次宴会,我也认了。” 安多玛斯失笑,笑完却是不由叹了一声:“年轻人……起步太高,总要摔几个跟斗才能好。”他目光悠远,望向窗外,大约是想起了什么。 查理察觉有异,可又不好问,心里顿时发痒。 安多玛斯忽然冲查理眨眨眼,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哦,对了,其实,天气冷也有天气冷的好处。”如果在较冷的时节将一条黑龙原地正法,由于气温的关系,法师们会有更充裕的时间来处理龙血等宝贵材料…… 捕杀龙族或者保有龙鳞制品等东西,会招来龙族的联合报复。唯独自从很久很久以前,黑龙堕落之后,对它们的捕杀倒是被其余四大龙族默许了;可是遇到一条成年黑龙巨龙的机会,也依旧不多啊。 那是巨龙,不是飞龙! 何况她还是死亡之翼耐萨里奥的直系子嗣——女儿。 更何况这条龙居然还在暴风城里! 嘿,难道她真以为皇家狮鹫军团、城墙大炮、暴风要塞、花园区Elune神殿、**师的高塔,以及尖顶的光明大教堂,仅仅只是摆设吗?! 这可比她躲在老巢里好多了。 唯三的问题,只是怎么才能令人特别是令弗塔根公爵信服地指出她身份、并且在那一刻有效地防止她跑走、以及怎么减少她对城区的损害。 仅此而已。 …… 接下来马车里一路无话,安多玛斯百无聊赖地翻看着一本精美的小笔记,查理怎么看怎么眼熟,翻出管家先生给他的“暴风城社交圈最新情报集”一比,不禁怔了。 **师阁下一见,笑得诙谐:“哟,咱们人手一本?” 查理嘴角一抽:“……好像是的。” 老师与学生相对瞅瞅,两厢无言,又都不由失笑。 此时,站在车厢后的仆人兼侍卫轻轻扣响了后厢板。 安多玛斯拉开小隔窗:“什么事?” 小窗外传来仆人的回答:“阁下,前面就到弗塔根公爵的宅邸了。” **师阁下随意应了声,话音落下不久,马车夫勒缰停马,仆人跳下车去,单手握住车后架,抓稳了以防马车万一再前后滚动。 侧边车门口,自有公爵家门口迎宾的管家上前拉开门。 两匹马马力上等,从法师区到旧城区与要塞之间的公爵府邸,虽然横穿暴风城,对它们而言却刚刚热了个身,未免意犹未尽。其中一匹还打了个响鼻,刨刨蹄子,简直让人怀疑它是不是阉马。 好在车夫驾技高超,加上后面跟从的仆侍也是有本事的,马车纹丝不动,**师阁下从容下车,步态悠然,身后跟着他新收不久的第五个亲传学徒。 开车门的迎宾管家深深鞠躬;公爵本人则向前迈了几步,抬起双臂,隔空送来一个拥抱,朗朗笑道:“不胜荣幸,安多玛斯!” 他的大管家在他身后向安多玛斯欠身行礼,他的长子跟在父亲身侧,随之上前。 周围的宾客为之注目,差不多时间抵达的客人们纷纷谦逊地止步、让到两边。安多玛斯朝弗塔根公爵微笑颔首:“我亦不胜荣幸,您请客的机会可不多。”一路不忘分给旁人温和的、善意的目光,同时却也并不推辞多让。 查理一模一样照做,向公爵行完注目礼,视线投向阿尔杰弗塔根的时候,他眼角瞥到了一抹橘红的秀发,一对母女,一个羞怯紧张的少女,精致的瓜子脸与苗条的腰身。 ——贝拉斯威特。 06、谁的桃花开 三 什么是催眠药? ……什么是最强大的催眠药? ——对今晚的查理来说,跟着安多玛斯与人寒暄,就是了。 微笑,颔首,寒暄;颔首,微笑,寒暄;寒暄,微笑,颔首……查理觉得自己简直像个拉线木偶。 倒是安多玛斯有些意外,抽空对查理道:“你总是这样,一点不用人操心。”他远远望了眼自如应对的德亚:“该为此称赞格林吗?噢,我不这么觉得。以前他曾经为了一个年轻人的首次宴会焦头烂额了好几周,结果还是差强人意。不管如何,我们感谢他的工作。” 查理小声回答:“可其实,说实话,我一个都没记住。” 达拉然**师阁下闻言,不由呵呵直乐:“我年轻时,也常常被那些老朋友们笑话,笑话我记不住人;今天才知道,我至少还比你好一点。” 结果好巧不巧,他显而易见的愉快令旁边一位有些拘谨踟蹰、穿着古板的中年人鼓足了勇气,主动上前行礼、自我介绍:“安多玛斯**师阁下——我的儿子里奥蒙您肯首,得到永久听课的殊荣,为此费劳尔家不尽感激。” 按理说没有引荐人,他这么做十分失礼;但既然有一层家长身份,倒也说得过去。所以安多玛斯以温和的态度回答,夸了几句他的儿子。显然,达拉然**师阁下对那几十个有听课优待的学生们的记性,要比对宴席舞会上的来往宾客们好多了。 而旁边的查理出于礼节,又开始聆听、微笑…… …… 直到公爵地二子埃尔维斯、三女蒂茜娅。牵着幼子地手一同出现。为长兄庆贺生日。一团兄弟恭亲之间。宾客们纷纷围上了前去。查理才算解脱。 尽管如此。安多玛斯这里依旧有不少人。只是德亚上前问候。安多玛斯微笑示意德亚。跟他去旁边坐坐。旁人不好打扰老师与学生说话。暂时还没凑上前来。 安多玛斯与德亚欣然聊了几句。其实根本没什么重要内容。就是让别人知道他对这个学生爱护有加;然后安多玛斯让德亚、查理与尤里。“年轻人去玩年轻人地”。 他说这些时。脸上并没有露出在门口见到公爵时地那种笑容;但他地眼睛却有笑意。平静而慈爱。 德亚欠身退下了。顺便撩开绸幔踱过了旁边地空座。验证了一下隔墙无耳;尤里略一点头。示意周围无异。查理这才低头凑到安多玛斯耳边轻语。同时发现自己心里几乎已经找不到紧张:“大人地戒指、腰带、领针。烟斗都是上品。还有他地衣服。那应该比飞毯难多了……”他顿了顿。声音愈发小了下去:“最后……他似乎贴身挂着一条项链。” 安多玛斯坐在高背椅里。纹丝不动、未露声色。只有离他最近地查理知道。他轻轻细细地倒抽了一口长气。 查理此刻反而要平静得多。他虽然是早就知道答案,刚才却也是得以亲“眼”验证了。所以说出此事,他并没有什么负担——因为以他现在的实力,已经很有把握发现这样的异样了。当下站直了身,欠欠身告退。 安多玛斯回神,抬头看看他,温和地笑了笑:“查理,我知道我那老朋友脾气不太好……不过,他其实人不坏。等忙完手头的事情之后,你还会愿意考虑留下来么?浪费算不上什么好习惯吧?不管是面包牛奶,还是天生才赋。” 查理没有正面回答,他又欠了欠身:“您是我的老师。永远会是我的第一位老师。”他其实也十二分敬佩聂拉斯,这位为故国殚精竭虑的**师感情深沉意志坚毅,怎么能不令人倾服?不过这倾服并不能打消他对聂拉斯的警惕防范;而正是心有防范,即使他与尤里没有回贫瘠之地的打算,此时也不敢松口。 安多玛斯半是欣慰半是无奈,点点头,朝查理与尤里抬抬手指:“去吧去吧,玩得开心。” - - 宴会的长餐桌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精美食物,按说这些只是摆设,至少一个有修养的客人应该浅尝辄止。但很遗憾,尤里不打算遵守这条默认惯例,而查理不自在了半秒钟,就决定全力支持他。 管家格林先生一贯周到,两个年轻人,当然还有**师安多玛斯阁下,赶赴生日宴会之前以香酥的饼干与小杯的热茶垫过肚子。但那点东西对尤里毫无作用,事实上即使查理,应酬了这半天,也重新感到了饥饿。 所以与那些大部分注意力放在交谈上的客人们不同,查理与尤里在挑选食物时,十分认真。 除了糕饼烤肉熏肠等常见吃食,还有各种来自天南地北的美味济济一堂。有水果馅饼,地道的奎尔萨拉斯风味;有远道而来的奶酪,达纳苏斯的上等品;有新鲜的太阳鱼,这止水湖名产运到厨房时装在水桶里,活蹦乱跳;还有西部炖肉,按照大人物们普遍不那么浓重的口味改良过。 这些吃的里头,最俗气的要数用牛奶喂养了五到六个月即送去屠宰的小牛肉,以及深海红螃蟹。那螃蟹的大螯足有婴儿的胳膊那么长,前端大钳粗壮结实,更是有成年人的手掌大…… 查理夹了一块煎牛排、一个螃蟹大螯,就觉得差不多了。尤里很快活地找了个最大号的盘子,把牛肉整整齐齐往上叠,叠得足有半尺高,还特地舀了汤汁浇了一通。 查理起先在旁看着,等到尤里把几朵莴苣雕的花放到牛肉上时,忽然也开始往自己盘子里堆牛肉。 “哎,你今晚胃口不错啊。” “哪里,我可不像你,能吃下整头小牛;我帮你多拿一些,你也少跑几趟。” 尤里嘿然咧开嘴;而旁边照顾长餐桌的侍者,不用听他们的对话,脸上微笑也早已僵硬得仿佛石雕像。 查理装着不知道。尤里怎么不知道?他也不装,可他压根不管,给查理推荐了味道酸甜几乎喝不醉人的南海镇苹果酒,自己则选了一大杯石锤淡啤酒——据说是矮人们那位伟大的高山之王尚在时的正宗老配方。[1] 然后两个年轻人一溜急走,钻到了一个空闲的小窗台里。小窗台比两边的大厅墙壁要凹,位置有些偏僻,窗外就是花园,旁边有垂地窗帘挡去了一些光线视野,用来享受不用付钱的上等美味,真正是再好不过了。 - - - [1]两种酒均由,安娜布勒伊,酿造与创造(俺是说,这个是引用了另外一位大大的创意)。 06、谁的桃花开 四 摄政王公爵以父亲的身份主持晚宴,简短说了几句话作为正式开场,内容无非感谢来宾。然后轻快愉悦的前奏响起,众人纷纷退到四周,让出中央的舞池。阿尔杰弗塔根作为今晚的主角,与他邀请的一位小姐一同,首先领跳第一支舞。 查理半倚在身后的窗台上,支着胳膊看,靴尖一点一点,还跟着舞曲轻轻打起了拍子。 尤里撇撇嘴角:“他们跳得不错哦?” 查理甩了个响指:“是啊,阿尔杰挺英俊啊;那位小姐更漂亮。” 尤里指指窗台上查理的盘子:“不喜欢吗?”盘子里头,码得整整齐齐的牛肉只少了一小块,旁边还放着半个没拆过的螃蟹腿。 查理摇摇头,目光还在舞池那边:“很好吃啊,螃蟹钳肉更不错。不过它实在太大了,我可不像你,当然饱了。” 尤里仔细看了一眼查理,忽然呛笑了一声。 查理吓了一跳,顾不得舞池那边轻快打旋的晚宴男女主角,忙帮尤里顺顺背:“嘿,慢点吃,别噎着。” 尤里喝了一大口啤酒就好了,查理于是又去看跳舞。尤里瞅瞅他:“查查,我刚才突然发现,原来在你眼里,他们男的英俊女的漂亮,与牛肉螃蟹很好吃,属于同一回事。” “啊?”查理注意力还在舞池中,随口应了一声,“大概是吧,我不清楚……你看,他们反正不关我的事,老一点丑一点,年轻一点漂亮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当然,年轻漂亮的,看着舒服,赏心悦目。” 尤里叉着一块牛肉,细细沾了些酱汁:“所以,就是好不好看的问题?” 查理依旧在看跳舞。点点头:“是啊。” “真是地。白操心。”尤里嘟囔了一声。恶狠狠把牛肉送进嘴里。大口咀嚼。 舞池中。又陆续有几位身份相当地男女滑步加入了进去。气氛慢慢活跃高涨起来。查理听到了那句嘟囔。扭头看看尤里。本想问问尤里操了些什么心。但他看尤里忙着专心吃东西。心思没空嘴巴也没空。就丢开了。转而继续瞧热闹去了。 反倒是尤里享用完自己盘子里地牛肉。拿过查理给他端地那盘时。自己说了出来:“你不是总爱瞧那些好模好样地男人么?本来我还担心。今晚地这些。可比湖畔镇地、比拍卖行地。要好上好几个档次呢。” 查理送给尤里半个白眼:“瞧瞧而已。你觉得我有蠢到那种程度吗?” 尤里摇摇头。一缩脖子讨饶:“我也是听人说地……” ——挑拨离间? 查理警惕起来:“谁?” 尤里比划了一下脸上:“老头子。” “他提醒你这个?”查理略感意外,“好吧,你的家庭教师大概挺喜欢你。他年纪大了,迎高踩低的事看得多了,担心也是难免。可是你知道的,我要的是什么;我有的又是什么。” 尤里应了一声:“我知道。他似乎觉得你拐了我。我看起来很容易上当受骗吗?” 查理故意装模作样打量了一遍尤里:“好像有点——瞧上去。” 尤里笑纳了腹黑的评价,一扬下巴:“瞧,那是蒂茜娅吧?” 公爵的独女一身浅银粉直筒拖地长裙,端庄又甜美,柔和而简洁,正与一个二十五六的年青男子携手共舞,滑步间转到了舞池靠近两个年轻人的这边。 查理随口评论:“也不知这是谁,竟然配得起她的家世。” 尤里扮了个鬼脸:“我倒是更关心她能不能保持‘好习惯’;她能与你同门,不管怎么说,天赋至少足以晋升高阶法师。”说到这里刚好见到一个眼熟的人影在做一件不眼熟的事,于是立即指给查理看:“瞧,好像是德亚。” 查理吃惊地耸起了眉毛:“他在献殷勤?!那位小姐姓什么?他真够深藏不露的!” “是啊,平时可瞧不出来。” 两人就此开始议论场中的客人们。他们对暴风城上流阶层的内幕,之前实在所知不多;不过,因为管家先生那本小笔记,加上并无特定目的,八卦起来反倒是十分开心。 噢,俊男美女,华服雅乐,衣香云鬓,风度翩翩,真地很赏心悦目,不对吗? ——只要不用与他们寒暄、寒暄,寒暄。 - - 两个年轻人兴奋地八卦了一阵,待到劲头开始淡了,就决定转移阵地。他们把盘子交给路过的侍者,去了一趟洗手间,又重新选了杯饮料,溜出大厅走到了花园里。 天气晴朗,云都没有成片的,只有几缕飘在高空。夜空透彻而深远,星星繁多又明亮。 查理对这片星空并不熟悉。法师的阅读目录中虽然有星相学,但那属于深奥的偏门课程,特别对一个寿命实在有限的人类而言,并不实用。所以查理把它放在优先列表的尾端,迄今为止,尚未涉及。 这导致他对着星星,只会傻看。 尤里找了个背风的地方,望望查理,后者正扬起头仰望星空。这令尤里想起了湖畔镇旅馆里的那个晚上。漫长的暴雨刚刚停歇,深邃如洗的星空璀璨迷人,还有喝醉的年轻法师,一问就答,乖得不得了,又折腾得不得了。 尤里顺着查理的目光望去,指指那边的数颗亮星:“你在看可可萨?” “什么?”查理一瞧尤里手指的方向,耸耸肩,“我不认识星星。它们很好看。” “噢。”尤里当然也没受过星相学训练。不过他从小在草原上长大,游牧部落辨识方向自有一套方法,其中少不了亘古忠诚的星辰。所以长者们口头相传之间,尤里也知道了一些。当下一股脑儿,把他自己学到了的那些,全告诉了查理。 “等等……”查理连忙叫了个暂停,“这么多,我怎么记得住?” “哦?记不住?”尤里随手指了指天际低处一颗亮星,那是他已经介绍过的,“它叫什么?” “道戈玛。每年最冷的四个月,它会出现在东方的低空。” “那么那颗呢?” “南极星。它永远在南边,冬天亮夏天更亮。” “嘿嘿……”尤里得意地轻笑起来,“我就知道。” 查理没有去想自己卓越的记忆力来自何处,踩了尤里一脚:“总之你给我说慢点!” “好啊。”尤里欣然答应了查理的无理取闹,正要继续,却听到一串急促的脚步朝这边跑来。只有一个人,听脚步轻重,大多是个年轻姑娘。 这边,查理也听到了,两人立刻停止了交谈。 那边,脚步声伴着衣料掠过草木的悉悉索索声,伴着气喘吁吁,很快近了,近得以至于能让人听出来,那因为仓促小跑而急促的呼吸里,还夹着细微的抽泣,与间歇性的冷噎。 06、谁的桃花开 五 来者喘着气,跌坐在花廊侧栏上,呆呆坐了一小会儿,忽然往栏杆上一伏,呜呜哭泣。 两个年轻人尴尬不已,无奈对视。他们在的地方有扁平宽大的花廊柱子挡着,夜风吹不着,可是出去的话,要么趟过花木,要么跨过栏杆走花廊。前者难免弄出响动,后者会直接从伤心的小姐面前经过,都难免尴尬。 所以他们决定等。 幸亏柱子后方灯光照不到,十分昏暗。而且再往前几步就是漆黑的花木——在白天赏心悦目的庭院植物,在夜色里对胆子不大的年轻小姐而言,只怕有些狰狞。这样子,来者大多不会转过来。 然而他们没等到来者离去,相反,又一位小姐找了过来,一边走一边四下呼唤。声音不大,也没怎么颤抖,算得上镇静,却毕竟透着掩不住的焦急。 “佩蒂,佩蒂?姐姐?” 抽泣的少女一顿,慢慢强自哽住了呜咽,站起身应了一声,迎了过去。 很快,两姐妹在旁边不远处碰了头,尤里与查理交换了一个失望的眼神:太近了,还是溜不走。 “佩蒂,给你。不要哭了,不值得。我早就和你说过,男人是靠不住的。”来者跑得气喘吁吁,一碰面似乎给了她姐姐一条手帕,紧接着立刻就是一串连珠炮,“像我们这样的身份,想要衣食无忧过得好,嫁个能干的男人,做他体面的妻子;要享福,不能指望丈夫,得指望儿子。” “可、可是……” “他朝玛丽献殷勤你也看见了。哼,不就是因为那是伯爵的女儿么。” “可我真地……” “你真地爱他。我知道。不过。佩蒂。你想过吗。爱情是什么?” “……是什么?” “我知道你看了很多骑士小说。那些小说么……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佩蒂。我地好姐姐——写那些书地作者地妻子。可过得幸福?” “这我怎么知道?” “是啊。你不知道。看那些书打发时间很好啦。不过佩蒂。一定要记住哦。我们不知道作者地妻子过得怎么样;甚至。有没有妻子。” “……贝拉?” “爱情,是美丽的,也是现实的,这些各人有各人的情况;但有一点是共通的——爱情是具有尊严的!尊严,佩蒂!尊、严!” “贝拉,我……” “他要娶玛丽!这又是把你放在什么位置?情人吗?他既然爱你,就该向我们的父亲取得肯首,就该向你求婚,就该在教堂里,当着每一个人的面,迎娶你!” “他说……” “我不要听我不要听,蒂茜娅比我们漂亮多了,他怎么不去与她说情话?他若只是迷恋你的美貌,当你年老色衰,你又该怎么办?不过我想,他应该是喜欢你的性格,喜欢你的体贴温柔。这很好理解,他平民出身,有今天可不容易;以后前途远大,但也更不容易。可是,难道说他喜欢你,他就可以去迎娶一个对他的前途有帮助的妻子,然后把你藏起来做情人?!这是什么道理?!” “德亚他只是……”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q i s u w a n g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q i s u w a n g . c c 或q i s h u 9 9 .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佩蒂,你实在太让我伤心了。” “啊?!贝拉,我……” “别为他分辩,我亲爱的姐姐——请你,请你至少不要在这么盛大重要的社交宴会上、在他向别的女人大献殷勤、同跳第一支舞的时候,对你的亲生妹妹,为他分辩。” “我……” “或者,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 “眼泪,佩蒂。你哭了。那个前程远大颇具才能的男人让你哭了。一个好男人,他或许不像德亚那么英俊,那么有才华,但他会尊重你,会为你考虑,佩蒂。他或许连一朵火星都放不出来,但他会把你视作他最重要的人,绝不让你因为他而掉一滴眼泪!” 两姐妹陷入了沉默。查理与尤里大气也不敢出。 好一会儿的死静之后,佩蒂开口了。她的声音已经平静了很多:“我要好好想想……贝拉,你……父亲就要办完事回来了。你……” “我没怪他。父亲做的没错,他是为了保护我。” “那你为什么……” “我只是……你看,佩蒂,救了我性命的人,被打了一顿卖掉了,生死不明;害了我的人,我的父亲还要大度地对他们表示没关系,甚至谦卑地向他们行礼……这样子,我不知道该怎么、怎么去面对父亲。” “噢,可怜的贝拉……” “不,我不可怜。或者说,我们都一样可怜。不管怎么样,这就是你我所面对的生活,至少衣食无忧。我前天随母亲出去时,还见过路边的乞丐呢。” “……” “其实,我给父亲准备了份小礼物…… “是什么?” “……我、我要保密。” “好,那就保密。”佩蒂回答的声音强忍着笑意,最终还是没克制住笑了出来。结果这招来了贝拉好一阵不依不饶,两姐妹闹到后来,嘻嘻哈哈几乎滚作一团。 …… …… 查理小心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尤里则是彻底傻住了。 那边,贝拉已经帮佩蒂细细拾掇好了。两姐妹轻声对好回答母亲的台词、一同朝大厅方向而去。 这边,尤里才结结巴巴开口:“这……这,还是贝拉吗?” “怎么了?”查理心中隐隐有了觉悟。这女孩很可能与里维情况类似,与自己一样,来自“异乡”。 尤里还没回过神来:“彻底不一样了……这才一年不到啊。” 查理忽然挑起了一抹微笑:“开窍了?” 赤果果的假笑,尤里一惊,老老实实点头:“嗯。” 查理笑容更大、笑意更冷,耸耸肩几乎轻佻地评论:“对她而言,也算是好事吧?” 尤里看着查理,小心跟了一句:“是好事。” 接下来一小会儿,两人一时没有说话。然后尤里忽然一把搂住查理,紧紧抱住他:“别难过了。” “什么啊?!”查理吃了一惊,忿然挣扎。但尤里铁了心拥抱他,可怜他那点力气,要想摆脱一头龙——哪怕是人形形态的青年龙——嘿,还真没一丁点指望。 “我说,你别难过了。”尤里甚至有空拍拍查理的背安抚。 “我哪里在难过了?!我为什么要难过?!”查理气急败坏,不过声音依旧压得极低,“你哪只眼睛看到的?!拿开你的爪子,不许把我当小孩!” “我不知道……”尤里茫然道,同时依言照办。不过查理没说不许他干别的,所以他捉稳查理、结结实实在查理额头上亲了一下。“反正别难过了。你有我呢。” 查理忽然就不动了,慢慢把脸埋进尤里颈窝里;顿了顿,他也搂住尤里。 尤里偷偷一笑,揉揉查理的头。 …… 晚宴大厅的门口,又一支激昂的快步舞曲中,姐妹俩携手迈向金碧辉煌的灯火。作为小小男爵的女儿,作为既无美貌亦无才名的年轻姑娘,她们没有引起多少人注意。 花园深处,两个年轻人耳厮鬓磨,细细接吻。不为**,没有多么激烈也没有多么热情;倒是绵长温柔,深入纠缠。仿佛并排双生的树一般,不管晴日细雨还是飓风暴雪,一直尽情舒枝展叶,努力投入彼此的怀抱。 06、谁的心肝颤 一 大厅那边隐隐传来的乐声,由最初的开场轻快愉悦,渐渐升入激昂热烈,又由激昂热烈换成了活泼俏皮的圆舞曲。这标志着舞会最盛大最热闹的时刻已经过去了,余下时间将更为自由,主要供来宾们三五成群,彼此引荐交流。 虽然看起来要散漫许多,不过大多数有影响力的意向,其实是在这个时间里达成的。当然,舞会上的举止表态,特别是公爵侯爵或者**师们的,多多少少,具有一定的仪式意味——最重要的功夫,那是在舞会之前,就已经做完了。 两个年轻人亲吻渐歇,安静靠在一起享受静谧的夜色。圆舞曲收入尾声,然后稍顿,更温和轻快的一支曲子柔柔地接了上来。 尤里被舞曲衔接时的空白提醒,抬头看看月亮的位置,估计时间差不多了,对查理道:“我们回大厅里看看吧?安多玛斯阁下不会呆太晚,搭他的马车刚好早点回去。” 查理其实恨不得这会儿就溜出大门回去看书睡觉。不过这毕竟是一个隆重的社交晚宴,他们回去也需要横穿夜深人静的暴风城,为避免一些有可能的麻烦,还是跟着**师阁下一同走比较好。他心里明白,耸耸肩吐出一口气:“走吧,或许顺便喝杯热茶。” 秋夜沁凉,他们在花园里呆了这一会儿,多少沾了点寒气露水。尤里不太放心,拉起查理的手。“还好不冷。我记得餐桌那里有红茶。” “嗯,还挺不错的。”查理捏捏尤里的手指玩了一会儿,这才抽回手来。 两人跳进花廊,掸掉浮尘草屑,蹭掉靴子底上、沿上沾来的泥土腐叶,又就着花廊里算不上明亮的灯光,依次整理头发领口衣袖等等。直到仪表一丝不苟、十分符合社交标准,这才并肩往回走。尤里忍不住吹出一口气:“真是麻烦。” “格林教的?” “是啊。怎么说呢,他就是给我示范了一遍,从头发到靴子尖……唉,太复杂了。我从来不知道能有那么多步骤!” “哈,知足吧你,管家先生天天如此月月如此年年如此,至少你不是干他那一行的。” “这也是。不过我看他乐在其中。你不觉得吗?” “地确。他比较敬业。” “何止。敬业极了。不比你抱着书地劲头差。” ……。……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不急不慢往回走。不料却在半路上。听到旁边传来一小群人地声响。他们出来时随意绕看。走地不是这边。此刻闻声望去。两人均不由一怔。 漆黑地花园里。几盏宫廷样式地壁灯照亮了一个石砌铁栏杆地冰冷牢笼。牢笼外。数个二三十岁地贵族子弟正兴味十足地评头论足;牢笼里。一只体型庞大、骄傲威武地动物正蹲在那里。冷冷地睇目斜视众人。 那是一只雪白的狮鹫。纯色的羽翼下,拖着粗大的黑色铁链。 “哇喔……”尤里不禁小声赞叹,“它可真漂亮。”旋即又皱起了眉头:“他们用这种方式来驯服它?这也太不给面子了。” “恐怕是的。”查理低声嘲讽,“一般而言,人类可没蛮锤矮人那么强壮与固执,要征服这样健壮的动物只能依靠巧力。低劣,也往往会摧毁这些动物的灵性,却很有效……这家伙模样很特别。可惜也只能成为铁炉堡与暴风城的友谊象征,政治祭品。” 他们说这些的时候,那一小群人中央,有人拨开四周,迎了上来。 却是埃尔维斯,弗塔根公爵的二子。以及波雷尔。 这两人之前已经有过一面之缘,查理没发装作不认识。他暗恨自己因为好奇而止步观看、没有第一时间离开,面上却是微笑。 埃尔维斯看出查理不愿意久留,寒暄几句,邀请查理与尤里改日去骑马。查理承诺有空一定去,然后少不了又恭维几句,这才借口回去找安多玛斯,得以离开。 两人走得远了,尤里暗暗取笑查理:“我以为你会学着蛮锤矮人给他来一下。” 查理耸耸肩:“得了,你我现在的处境只比那头狮鹫好一点点而已。” “你真打算应邀去骑马?” “只能祈祷他别太热情了。不过还好,他这回没有准备齐全,仓促邀请,只是说了个大概。真有那一天,他得把口信或者信件送到法师塔……到时候我们自然要请求安多玛斯的同意;安多玛斯同意了,我们还应该告诉蒂茜娅,问她会不会同去——毕竟她也是他妹妹。这样,不管怎么说,只不过是年轻人的一点私交而已,无关秘密结党。” 尤里听得失笑,两人也接近了大厅门口,闭嘴不再谈起这些。 …… 这一晚别无它事,回去的路上也平平安安,并没有遇到女伯爵留下的暗手——目前她身处夜色镇养伤,此时若是刺杀暴风成里的重要人物,天然避嫌,是挺不错的机会。 唯一的小意外,是被一个没盖稳的下水道盖子颠了一下。 当时安多玛斯端坐在车厢里,一直把玩着一个小口袋——查理打量了几眼,只知道里面似乎装着一块宝石,并且蕴含着巨大的魔力——马车被颠到的时候,他手指一动,魔杖就从小臂的衣袖里滑出来、滑入了掌心。 结果经过车后的仆侍检看,发现是虚惊一场。**师阁下尴尬地咳嗽了两声,对查理道:“这种小皮套很好用,贮藏室里还有几个,你有空去挑一个看看?” 查理一本正经道谢,受到安多玛斯感染,不禁也全神贯注提高了警惕。 只有尤里,一直抱着剑倚着车壁,半阖着眼,看上去十分悠闲。但查理知道他并未松懈,而且这么做更适合保存体力长时间警戒,与自己一比,高下立判,不由心中惭愧。 **师阁下显然也意识到了,又尴尬地咳嗽了几声,努力放松自己。不过直到走进法师塔大厅,他才算是真放下了心事,狠狠伸了个拦腰,嘀咕了一句什么,朝查理挥挥手,自顾自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尤里看得好笑,特地落在后面,正想小声跟查理取笑几句他的老师,却听到一阵脚步声直冲大厅而来,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仆直奔格林,不顾后者不赞同的神色,迅速而小声地传达了一张纸条。 安多玛斯也已经听到响动、停下了脚步,格林扫了眼纸条,微微倒抽一口气,转而走向他的主人。管家先生的脚步依旧十分齐整,标准的礼仪典范,不过尤里和查理还是注意到,他走得有些快。 格林附向安多玛斯耳边,低声禀告了一句什么,**师阁下的脸色顿时肃然,当下吩咐管家把学生们都叫到大厅来。格林领命而去,安多玛斯转向查理与尤里: “你们可能不知道,安杜因王子今晚也低调到席了。他在回去的路上……遇到了一点小意外。” 06、谁的心肝颤 二 查理与尤里对看一眼,俱是震惊。查理琢磨了一下,有些疑惑,向安多玛斯道:“低调到席?” **师阁下一阵苦笑,没有直接回答:“安杜因王子年纪还不大、聪颖大胆、又精力旺盛……”他见两个年轻人恍然,便住嘴不说了。 也就是淘气包一只、自己溜出来的了。十岁出头的小孩子,能清楚地感受与知道大人的情绪好恶,却还不能懂得**世界的顾虑重重。尤里低声失笑,查理却心里却沉甸甸地乐不出来,也是苦笑,无奈问道:“王子现在情况怎么样?” 安多玛斯眉头缓缓皱拢:“这会儿应该已经回去了。不过……消息没锁好,接下来,这城里,只怕……”他无奈一摆手,似乎想要挥掉沾来的灰尘:“会好好热闹一番了。” - - 第二日,安多玛斯写了数封信,还让管家格林亲自作信使、逐一送出。 **师的两个学生,蒂茜娅与莱科宁,倒是一大早地就各自乘着自家的马车到了法师塔,该干什么还干什么,看起来没有一点异样。德亚与他们不同,他是头天晚上就回到法师塔的;只不过他年青有前途,宴会上自然应酬得晚了一点,所以后来又被突发的大事耽搁了一下,回到法师塔时,就难免有些晚了。 至于最小的学生奥利斯,他还太小,之前的晚宴根本没去。 而与此同时,一夜之间,旧城区几个出名的“地下”地区遭遇突击索查,商业区卫兵巡逻的频率翻倍。 这些事情自然不会发生在法师区,两个年轻人也是从仆人们哪里听到的传闻。不过,法师区偏僻的角落里,比如术士们常常小聚的酒吧里,气氛也已经不同寻常。 当时查理还好奇道:“突击地结果怎么样?” 尤里闻言。在一边微笑起来;那消息灵通地仆人耸耸肩:“噢。这我们就不清楚了。不过。阁下您瞧。大鱼尾巴一甩。游开去可不慢。” 查理微微点头。也就是吃亏地都是小虾米、替死鬼。所幸他与尤里都有事忙。也没有出门地必要。为了避免麻烦。拍卖行就晚几天再去玩吧。 再就是尼瑞斯了。好在他本身就是做盗贼这一行地。这次消息既然走漏。相信他能避开风头;即使有什么不济。还有个暗夜精灵地身份。也能豁免一些麻烦呢。 不过。他们不出门。并不意味着客人不上门。 …… 第三天的早上,下了一场中雨;中午时候,云开雨霁;下午,蒂茜娅又请了好几位年纪相仿的女客人喝茶。 当时查理刚结束下午的工作,被尤里叫到花园里走动。 雨后的花园里,有几根花枝斜斜垂向了路边。蒂茜娅与她的客人们挽手而入,有几个的裙角便被拦路的花枝打湿。 “蒂茜娅的客人真多。”尤里随口道,“可她与她们能算是朋友么?这和宴会上的应酬有什么不一样。” 查理无所谓道:“的确一样,社交圈嘛。对她来说是必要的。你可别小瞧了小姐、太太们,有些事有些消息,还得靠她们呢。现在么,就算难以建立比较深厚的信赖,一同喝茶聊天,也是一种乐趣吧。” “这倒是,只要有时间。” 两人挑着宽敞一些的花径走了一会儿,一位仆人匆匆迎上他们,行了礼,朝侧后一引手——德亚坐在亭子里,正站起身来招手;桌上一席下午茶一应俱全;他旁边还有一对姐妹,正是佩蒂与贝拉。 “哦,我们这可是自己撞上了。”查理戏谑道,扭头看了尤里一眼。他就不信尤里走过来时,没察觉那边有人。 尤里有点不好意思,不过却是坦然:“见见吧,我一直想谢谢她。” - - 曾经受小姐照顾的仆人,与曾经被仆人救命的小姐,如今各自已经有了各自的生活;当着不知情的德亚,又要顾及体面问题,彼此只是寻常的微笑颔首。 这令查理甚至怀疑,贝拉是否认出了尤里。 倒是佩蒂很热情,连连招呼查理与尤里坐下——虽然她这么热情的原因,很可能是为多两个客人打破尴尬而庆幸。 很快,两个年轻人发现,贝拉总是把话题拉到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比如天气啊,花啊,雨水啊;而德亚则试图把话题扯回他们自己身上。至于佩蒂,则基本沉默;一旦德亚与贝拉情绪激动,她就会紧张地绞起手帕。 终于,德亚在贝拉那边找不到突破口,转而选上了查理:“对了,听说您开始了读宝石?怎么样,有遇到特别美妙的吗?那可一定要留下来啊。” 查理诧异:“留下来做什么?” 德亚笑了:“送给您心爱的女孩子。”他话是对查理说的,目光却投向了佩蒂,专注深邃,可谓含情脉脉。 佩蒂顿时脸红。而查理心里不爽,微微耸肩,偏头十五度垂首三十度,学着他几乎已经忘记了的韩剧里那经典忧郁姿势,对自己的茶杯低声道:“可是,我还没遇到让我心动的‘那一个’女孩子那……”貌似害羞遗憾,一字比一字轻,“那一个”两字吐得特别情意绵绵。 可惜除了尤里,没人听出他的重点。两姐妹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德亚则连忙安慰道:“您还这么年轻,比我小了十来年呢,不用着急。何况,以您的条件,什么样的女孩子能拒绝?” 查理更加反感了。条件好就可以脚踏两只船?他立刻用更“害羞”的声音回答:“谢谢您的吉言,德亚。我相信命运会把我的那一个她带给我的。” 贝拉大力点头,目光直扫德亚:“没错。可真不知道,是谁家的女孩子,会有如此幸运。”她坐姿端正,将视线投向亭子外地上的落叶,垂着眼深深叹了口气,惆怅感叹:“查理,这年头,像你这样认真的好男人,实在实在,已经不多了啊……” 德亚顿时尴尬不已,尤里则差点把嘴里的茶喷了出来——这几个演戏的功夫,真是一个比一个好……让查理心动的女孩子?那根本不可能存在! 查理微笑起来,对德亚、对贝拉点点头:“谢谢。” 无疑,他纯情的同门会成为他的反衬。德亚不愿再继续讨论这一话题,迅速支了开去:“这南瓜小馅饼不错,今年秋天多晴,南瓜特别甜。”用银钳夹了一块递向佩蒂:“尝尝吧。” 却有贝拉抬手挡住佩蒂的盘子:“哎呀,都怪我‘没照顾好’姐姐,让姐姐前天‘晚上’受了凉。这个又甜又腻又冷的,不容易消化,‘好看不好吃’,可不好。” 她特地咬出了的数个重音,个个都直指德亚。德亚脸颊**了一下,僵持数秒,只得把小馅饼重新放回了点心塔底层,放下银钳时候都发出了一声响。 换来贝拉诧异的一挑眉,三分惊讶七分故意;她身旁,佩蒂不安地绞着手指,感激又尴尬:“贝拉……” 查理也不管德亚,端起自己的茶杯,趁势丢给尤里一瞥,狡黠又挑衅。 尤里心里美啊,咕嘟咕嘟大口喝完剩下的半杯茶,胡乱抓了个小长条的三明治:“我吃饱了,去后面走走。那里有几棵苹果树梨子树,这几天每天都有几个熟了的。你们来吗?” 后面就是靠近仆人们排房的那边。查理欣然点头,又抿了一口茶,随之起身。德亚巴不得他们走开,好方便说话,微笑摇头:“我就不去了。” 佩蒂左右踟蹰了一会儿,也没动;贝拉恨铁不成钢地一咬牙,硬是笑了开来,对查理与尤里道:“今天早上我骑马时,多跑了一程,现在还是想歇歇。你们俩去吧,没准我们呆会再来找你们。” 查理应了声好,五个年轻人就此分成两拨。 07、谁的心肝颤 三 花园里的果树成排,既是风景,也是屏障。隔开了法师塔与仆人们的屋子,以及马厩等等。 树上的苹果大多都已经红了,梨子则刚开始黄熟。“人”字梯就搁在一旁不远,每日里新熟了的苹果梨子,自有人摘下最好的一些,带着清晨的露水,摆进水晶盘,放到法师塔的大厅里,送到餐桌上;余下的大部分,也可能送去厨房。 不过,格林总管体贴又细心;有他轻轻点拨,花匠从来不会把树上红了的苹果黄了的梨全部扫光——否则主人万一散步过来,心血来潮想亲手摘一个尝尝鲜,一抬头全是青的,岂不扫兴? 好几个特意留的,都是又大又红的,还多在低枝上、踮踮脚就能够到。 对此,安多玛斯**师阁下作何评价还不知道,两个年轻人倒是兴致很好。 尤里都特地走到梯子那儿了,一仰头瞅了眼树上,又耸耸肩转了回来,信手揪了一个:“上面的都还青。这些居然是特地留下来的。”在衣角上随便擦擦,“喀嚓”一口啃掉四分之一:“唔唔,挺甜的。” 查理也摘了一个,想想没有农药,照着尤里的样子咬了下去。不过只是小小一口,因为他忍不住笑了。 两人吃着手里的,看着树上的,又走了一小段路,却碰上了蒂茜娅与她的客人们。 他们不好装着没看见、转身走开,于是上前打招呼。 尤里装憨厚,不开口回答,只是傻笑。他每日早晨有格斗训练,那个老头儿又是随心所欲就爱往草地上坐的,所以尤里为了方便,一身粗麻衬衣,旧的皮裤皮靴。 出身娇贵的女孩子们见惯了衣冠楚楚的,大多不爱正眼看她;倒是有个模样老练的,飞着眼角瞟瞟尤里结实的胳膊与胸膛,不太认真地抛了个媚眼,嘻笑几声,也就放过他了。 查理就没这么幸运了。他虽然也一身平常衣服。可惜有蒂茜娅之前地介绍。他脑袋上活脱脱顶着“乡下来地傻小子天才”这样一块招牌。 三四个少女七嘴八舌地好奇。天真无邪地嬉笑。故意跟查理打听法师塔里地事。打听安多玛斯地喜好。她们没有多少恶意。只是逗着查理说话。小小为难他一把。查理只好微笑回答。一个个皮球踢回去。 “哎。**师阁下早餐爱吃什么?” “格林先生准备地东西。” “听说最近安多玛斯阁下在研究一样新地东西?” “我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呢?” “我刚入门。蒂茜娅小姐或许清楚吧。” 尤里发现德亚与佩蒂、贝拉两姐妹沿着小径走向另一头的苹果树,迅速给查理打个眼色;查理一回头瞧见了,立刻又接上一句:“又或者德亚阁下。他是老师的第一个学生,也是最年长的。” 德亚面貌可谓英俊,是个深具潜力的夫婿人选;而且对大家族而言,他也是个值得投资、会带来丰厚回报的年轻人。所以,问话的瓜子脸女孩注意力已经不在查理这边了。少女们的目光扫过那边的一男二女,有俩人还隐蔽地交换了几个别有深意的眼神,自然无比地迎了上去。 查理与尤里趁这机会开溜,顺路绕到法师塔后方,从厨房那边、仆人们进出的侧门与走廊绕回塔内。尤里一边迈上台阶,一边跟查理玩笑道:“你看到了么,德亚的脸都青了。” 查理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这么看来,他倒真的挺喜欢佩蒂。可惜,他对自己要什么,考虑得太清楚太透彻了。” “或许吧。”尤里一撇嘴,“我倒是觉得,他根本没弄明白他要什么。” - - 法师塔内虽然貌似风平浪静,安多玛斯阁下却悄悄出访了两次。第四天早上,查理去向**师阁下借书请教,还不经意察觉安多玛斯的书房里有未散尽的传送术波动。至于聂拉斯,自从宴会那晚,干脆一直没能碰上。 倒是尤里心中泰然。晚餐有牛排,他还有空跟查理怀念了一回晚宴上的小牛肉。 毕竟那是只用牛乳喂养的小牛,在出生后六个月时就宰杀了。细嫩味美,却也奢侈昂贵。即使一个国王,只要他不想被人说成是沉溺享受贪图纵欲,也不可能天天享用如此的上等佳肴。所以,尤里还是头一次尝到那样好的肉…… …… 这天晚上,查理的房间里。 “查查,蛇会蜕皮,龙会褪鳞吗?” “你想干嘛?” 尤里举目望向天花板,往后一倒:“把褪下来的卖掉呀,那就可以天天吃上好肉了。” “可惜……”查理瞥了眼尤里的身后——好像那里长着尾巴——故意问:“上回不疼吗?” 尤里本想说不疼,转念一想,使劲皱起眉头苦起脸往查理面前一凑:“……疼!” 查理知道尤里逗人玩呢,可不知为何,还是鼻子一酸。他没法把夜色镇疯女人的疯话跟尤里说,心里深处压着,此时此刻,突然间几乎掉下眼泪来。 尤里一看情况不妙,直接再往前扑了几寸,一把搂住查理。 查理随即紧紧抱住尤里。 尤里一头雾水,先用力亲上两口,再慢慢问:“怎么了?” 他没看到,自己的肩膀上,查理正睁着眼睛,目光几乎凌厉地盯着墙上微晃的烛影:“你是我的。” 尤里连忙承认:“嗯,当然了。” 查理没再说话,收紧胳膊,咬住唇闭上了眼。 尤里拍着查理的背,瞥了一眼旁边桌子上今天读完的宝石与半宝石——实在有些太多了。可他左右权衡了一下,还是觉得任由查理把自己折腾得累一点好;不然以查理的秉性,肯定更不踏实。 这是刚刚直面流血与生死时,每个人都会有的反应;只不过性格不同,适应起来不一样。尤里曾经也是这么过来的,对此清清楚楚,所以最终没提。他又安抚了查理几下,手上渐渐开始不安分起来。 …… …… 第五天的午后,安多玛斯把查理叫进了书房:“暴风城要秋季阅兵,阅兵式上安杜因王子自然会出席;‘那位女士’已经启程回来了,明天就到。” 王子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放出消息公开露面,是澄清留言的最好办法。 聂拉斯似乎是忙完了,静静坐在一旁,虽然在室内,却连兜帽都没有掀下。查理对安多玛斯的话颔首,瞧了聂拉斯一眼,小心试探:“那么,需要我做什么?” 聂拉斯硬邦邦扔出了五个字:“出席阅兵式。” 查理低头行礼,恭谨称是。 安多玛斯望了他的老同学与新学生一眼,几乎忍不住叹息。他略一思索,道:“查理,这几天你有什么问题,都找尼尔吧。我虽然不用操办阅兵式,但这次情况特殊,所以也有些应酬要处理。” 查理点点头,刚要出声答应,安多玛斯又接了下去:“对了,你可别问得太多,尼尔近几天身体不太好;更不要学他,把自己累坏了。” 聂拉斯蓦然瞪向安多玛斯,扬头间动作之猛,几乎把兜帽颠了下去;查理则是狠狠一怔: ——身体不太好? **师之影有身体吗?! 08、光明照耀下 被聂拉斯铁青的脸色逼出书房后,查理又轻又快地带上门,发了半秒呆,这才肩膀放松,站直身缓缓做了个深呼吸。 ——安多玛斯不像是在外玩笑,聂拉斯的反应也证明了这一点。那么,**师之影到底出了什么事? 格林目不斜视,站姿笔挺,庄重又低调,像查理进书房时一样,依旧守在书房门口;查理此刻也无心与他打招呼,揉揉太阳**,行过走廊,沿着楼梯往下走,一边想着刚才书房里的那一幕。 ——他更不明白的是,安多玛斯为什么要让自己知道这件事? 一格一格的楼梯踩在脚下,查理渐渐想起了一桩他能“看”到的细节:如果说普通人是一杯水,那么有魔力的法师们就是混着细沙的水;老梅里则是一杯放置良久、已然澄清的水掺沙。至于聂拉斯,他只有细沙,没有水。 而刚才,聂拉斯的“那捧细沙”,似乎不太安分? 它们扬了起来,带着隐隐的暴躁…… …… 尤里对查理带来的消息非常感兴趣:“阅兵式?”他跳坐上身后的桌子,抱手摸了摸自个的下巴:“这可挺难得,我们一定要去看看。” 这冲淡了聂拉斯的命令带给查理的压抑感。“刚好我也得去。跟在安多玛斯阁下身边,总能找到个视野不错的位置。只不过,恐怕得站着。” 尤里瞥了一眼查理今天读到一半的宝石:“那有什么,我们又不是老头子,站着就站着呗,有得看就很好了,阅兵式那!绝不是人人能够到的机会,这回可要谢谢聂拉斯。” “那也是。”查理顺着尤里地目光看去。顿时微笑。“就当散散心。说不定会很精彩呢……”他压低了声音:“不过。‘那位女士’已经回来了。明天就到。到时候她看到我们。肯定不会有好心情。所以那位宫廷**师阁下么。你还是不用谢他了。” 尤里一顿。旋即反应过来了。比比查理与自己:“拿我们当诱饵?掩护?” 查理无奈点头:“恐怕是地。” - - 按照尤里地过法。即使明天要血战。今天也是该吃地吃、该睡地睡。何况阅兵式还有些日子。而尼瑞斯已经好久不见了。也是时候与暗夜精灵通个消息了。 所以他们看着天气不错,跟格林探探口风,确定外面安杜因王子引起的麻烦已经大致平静了下来,便决定第二天出门,按照约定,去教堂观礼。 从法师区到教堂区,要绕路暗夜精灵聚居的神殿花园区;不过如果坐船过运河,就很方便了。 这一天清晨,查理与尤里闲闲步行到法师区外围,老远就看到码头上有几支小船。多是一头尖一头方的半叶形,其貌不扬,却轻便快捷。 两个年轻人相视一笑,走到近前,刚刚打算叫一艘,一个爽朗的女声打断了他们。 查理回头一看,拉尔森裁缝店的飞毯活摘牌下,维恩刚刚跑了出来,连工作的围裙都没摘:“阁下,阁下要过运河吗,乘我们的船去吧。”她不由查理回答,示意跟着跑出来的伙计开锁链、撑船。 那伙计之前跟着维恩去帮查理做过飞毯,叫拉克,剃了个平头,话挺少,做事却很麻利,还爱笑。 查理还有些不好意思,尤里已经朗朗谢过了维恩与拉克。上了船挥别维恩,拉克去前面撑船,尤里在后面对查理道:“刚才你犹豫什么?她是好心,又是感激你的意思。举手之劳,用不着客气。” 运河上水风清爽,不停地掠过人耳边发间;木船被太阳晒得暖呼呼的,令人觉得心情畅快。查理倚向身后的船舷,惬意地眯起了眼:“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心思太重了。”他挽起袖子撩了把船舷外的水:“我得改。” 尤里耸耸肩:“用不着那么严肃。而且,这年头到处都乱,你碰到事情看得清清楚楚,这样自然很有好处。”他转头凝视查理片刻,轻声道:“我只是,想要你更开心点。” 他的话被风一吹,就飞到不知哪里去了,没有在空气中留下任何痕迹,唯独在查理心里留下了一道柔软温烫的记忆。 …… 两人到达教堂区时还挺早;经过孤儿院时,还看到孩子们正抓着早点到处跑。然而来光明大教堂祈祷听布道的人,却已经坐了五六成满。 他们幸运地在高高的拱顶窗下找到了两个位子。坐下来时,查理略略环顾,没有见到尼瑞斯,对尤里道:“你说他能知道我们来了么?” 尤里笑了:“一行有一行的本事。”示意查理看那些在教堂门口玩耍的平民孩子。 查理不解地望去,正好瞧见有位三十多岁的贵族男人四下,叼着烟斗,状似无意地踱向那些男孩旁边没有遮荫的地方,好像为了晒太阳的样子。 立即,有一个男孩发觉到了,故意冲到了贵族男人面前,然后抬起头说了句什么,贵族男人微微一笑,四下瞄了瞄。 查理连忙收回目光。等他再看过去时,发现那贵族男子正把一个银币与一个小小的不知什么东西交给男孩。而男孩戴上帽子,跑进了教堂,在人群中七拐八拐地绕了好一会儿,最后终于钻到一位四十来岁的贵妇人面前,也不停留,只是绊了一跌,然后就是道歉。 查理与尤里看得清楚,那男孩扑倒地上时,往贵妇人的鞋子边放下了那个小小的东西,是个纸卷。 那贵妇人当即踩住纸卷,又嗔怪了几句男孩,借着整理裙裾,把那一卷小纸条收入手心;一边还在泰然自若地与女伴聊天。 再看门口,贵族男人早已经不见了。 “这就是幽会?”查理不知不觉微微瞪大了眼睛。 尤里好笑地看着他:“懂了吧?” 查理乖乖点头:“懂了。” 他话音刚落,一个颀长的身影走到了他们前排,一个熟悉的嗓音彬彬有礼地问他们前面的一对老夫妇:“我可以坐这里吗?” 尼瑞斯一身普普通通的长袍,像暴风城里所有喜欢昼伏夜出的暗夜精灵那样,戴着草帽遮去了日光,也挡住了面容。 09、圣物半成品 暗夜精灵与两个年轻人自始至终没有打招呼。只不过,坐得这么近,两个年轻人的聊天,尼瑞斯听得到;尼瑞斯与老夫妇的攀谈,两个年轻人也听得到。 而在旁人听来平常的句子,在当事人听来,却蕴含着不一样的消息。况且那对老夫妇很热心,尼瑞斯操着磕磕碰碰、半生不熟通用语,偶尔夹一词半句达纳苏斯语,颠来倒去地问了些本地的风俗事物,他们都慢下语速来,一个一个给解说。一来二去,更是给暗中联络的双方提供了不少助益。 所以,当牧师迈向圣坛,开始宣讲与布道时,尼瑞斯已经知道了雌性黑龙奥妮克希亚、以及阅兵式的消息;而两个年轻人则了解到,尼瑞斯一切顺利,幽灵豹们找到的那些纪念品也已顺利出手;至于雷尔,已经与爱尔柏塔、席尔维斯特混熟了,还变得淘气了许多。 …… 布道、唱诗都结束时,才不过九点多。尼瑞斯随着人流涌出教堂,很快消失在交错的巷子里——女伯爵既然回来了,他就得深居简出。毕竟那些个近侍,没准会上街,也就有可能碰到他。 两个年轻人却不急。暴风城的这个光明大教堂,查理与尤里还是头一回来,自然要好好看看。壁画浮雕,不管内容是不是过于严肃,至少工艺卓绝,令人赏心悦目。 他们绕上了二楼、三楼的回廊,又下来浏览大厅。走过圣坛前方时,查理被上方端正摆放的一根木杖吸引了注意力。 那木杖看着普普通通,而且已经十分老旧,说其貌不扬是客气的了,完全是扔在路边没人要的那种。但在查理眼里,却与他从地精布里兹提克的杂货店里,淘来的那四本《帝国大主教》与一本笔记一样,像圣骑士们一般,在圣光里浸透了。 而且,木杖的情况比查理淘到的书还更明显许多,每一丝木纤维里都饱含了那种力量。 一男一女两个年轻的见习牧师肃立在旁,应该是看守着这木杖。见查理脚下慢了、目光粘到了木杖上,其中一个稍为施礼,微笑道:“愿圣光普照大地。这是圣物,是一位无名修士留给我们所有人的宝物。” 查理回神,回礼一笑,然后与尤里一起,走出了宏伟的教堂。 尤里起先并没有问起什么。直到他们俩走到教堂前地喷泉边。游人行人来了去去了来。他逮着一个机会。趁着四下十几步内无人。在喷泉地潺潺水声之间。问查理:“那东西怎么了?” “那是圣物哎……”查理左右稍微一张望。知道没人听得到。表情就古怪了起来。“你看见了吗?他们挺宝贝它地样子。”他看看尤里。然后窃笑起来。“我好像有小半打圣物——半成品。夜市那次买地。” 尤里哑然失笑。然后他指指教堂广场南侧地几家餐饮店。指指它们撑在外面地遮阳伞、露天座。快活地提议:“走吧。为了庆祝。我们去喝一杯!” 查理故意望向教堂高高地尖顶、下巴一翘:“破烂里头捡宝贝地好本事可不是人人都有地。为了奖励我。你请客?” “没问题!” …… 几分钟后。 查理看着侍者摆好东西退下,忽然冲尤里道:“嘿尤里,你真是太小气了!居然点了最便宜的!” 一壶宁神花茶,和一盘婴儿拳头那么大的小苹果。尤里把苹果推到查理面前,明知故问:“你不喜欢?” 查理故意哼哼两声,抓了一个苹果咬了一口,一口就咬掉了三分之一。真是破天荒的伟大成绩!说实话,苹果的确很小啦,可是新鲜,果柄还是鲜绿的呢。而且又红又脆又甜,虽然红得并不光鲜,还长着细细的麻子斑。 尤里笑呵呵看着查理,也不说话。 查理板着脸瞅瞅尤里,一对上那双湛蓝的眸子,到底没法抵御,自己先泄了气闹不下去了,老老实实承认:“喜欢。挺好吃的。”说完又咬了一口,不知怎么地,他脸上就晕染上了苹果的颜色。 尤里也觉得心热,只是碍着四下人多。他不死心地张望了几下,结果发现好几对男男女女也在露天座。今天教堂有大礼拜,这些人大多刚听完布道出来。其中虽然只有两三对年轻些的搂腰搭肩,甜蜜热情,年长的大多要温和矜持一些,但不管年少年长,那神情举止之间的亲昵,却是无须掩饰的——不像他们俩。 这就更让人羡慕了。尤里瞧瞧查理,查理正像小老鼠那样,用门牙细细啃着苹果核,把它雕琢成了匀称的“王”字形、将它成功立在了桌上。 然后他对着自己的作品端详片刻,又挑了一个小苹果,踌躇满志地咬了下去。 尤里大乐,桌子底下脚一伸,靴子蹭蹭查理的。 查理吓了一跳:“你干嘛……”说到一半,他自己也醒悟过来了。 尤里嘿嘿直乐:“你还踢我踢得那么狠那,我可比你好多了。”又摩挲了一会儿,挨着查理不挪窝了。 踢他?那是还在闪金镇时的旧账,而且事出有因,是为了堵住两个矮人的嘴。不过话说回来,这些又有什么要紧。 查理脸上更热了,只好卖力喝茶、试图降温。只是他毕竟有些担心,胳膊支在桌上,缩缩肩看看四下。见他们的位子靠近角落,又是顾客最多的一家店,终究放任;又过了一小会儿,回蹭了尤里两下。 …… 说实话,这与查理以前所处的文化里,所宣扬的“浪漫”,比如一流西餐厅里的烛光晚餐啊,在五星酒店里临窗眺望海边日出啊,一点也不搭边。但他此刻的开心快活,却是扎扎实实的。所以查理并没有想起那些。 他眼里看到的,是来来去去的人,大多穿着长袍长裙,或者长裤衬衣搭个坎肩;是教堂区朴实开阔而整洁的广场,一眼望去,心中爽朗。他耳中听到的,是通用语,偶尔冒出一点旧城区的俚语,又或者带着乡下粗犷强硬的口音。感谢那帮有点二百五的外星人,通用语并非他的母语,听起来理解起来,却与母语一般无二。 最重要的是,尤里就在他对面,共享一张桌子,一顶遮阳伞,一壶茶,一盘苹果;还有桌子下、桌布里,他们腿挨腿。 尤里发觉查理似乎陷入了沉思:“你在想什么?” 查理微一摇头,往后靠进椅背里,对着尤里灿然微笑。 - - 两个年轻人开心归开心,却也清清楚楚,在这里他们的关系犯忌,因此,并不敢放松警惕;甚至因为做贼心虚,对周围的动静,比平时更留心几分。 就在尤里拎起茶壶给自己续茶的时候,一阵争吵从旁边传来。他们的位子靠近角落,角落里堆着几箱瓶装的啤酒、葡萄酒,还有数筐时兴水果——货物前方就是一个临时搭起的小吧台,也就两张小长桌一拼。 因为天气晴好,客人大多愿意坐外面,所以店老板为了方便,才会这么做。 此刻,就在临时的吧台后、放货物的地方,两个农夫正与老板娘争论。农夫嗓门大,老板娘嗓门尖,两个年轻人很快弄清楚了事情大概: ——原来这种小苹果品种关系,虽然卖相不好,但胜在味道不错,往年都不愁销路。那两个农夫是父子,儿子还是头一次来。把苹果拉进城后,时间还早,父亲去办了件要紧事,儿子守着一车苹果。刚好餐饮店的老板见了,使出浑身解数讲了个极好的价格,全给买下来了。 所以,等到父亲回来,一看给的货钱,当然不乐意了;寻了几个同村一起进城来卖东西的,立刻找上了门来。 这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如果按照一般情况而言,当然是买卖确立,不得悔改。可这家餐饮店的老板明显有欺生的嫌疑,加上三四个五大三粗的农夫在餐饮店这里横着,肯定影响生意,所以事情就不好说了。 尤里与查理对望一眼,都有些扫兴,不过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两边争得唾沫星子横飞,好几拨客人一看这架势,已经转身去了旁边的店。老板脸红脖子粗,根本没注意;老板娘在一旁急得团团站,劝又劝不下来。至于店里打工的年轻人、小姑娘,早就躲去了一边,给客人上饮料点心,都远远绕着临时小吧台走。 正在此时,一个黑头发、棕色眼睛,胡子留得整整齐齐的男人,从店里面走出来。老板娘一见,仿佛看见了救星,直迎上去行礼:“阁下,德拉维主教阁下!请您给评评理!” 主教? 那个男人面露不悦,还不太明显地看了看四下;查理连忙收回目光,尤里却是状若无事地看向他。与此同时,他们都感到非常惊讶——因为这个男人看上去很平常,完全瞧不出来是个牧师。 查理不喜欢长袍,至少从不忘记带着魔杖;这个男人全身上下,没有一点符合牧师的行为,活脱脱一个普通人。通常而言,一个好牧师不会离开他的法杖,因为随时随地都可能有人需要他的治疗。所以,如果见习牧师这个模样也就算了,可是身为主教,还这幅打扮出门…… 正在争执的老板闻声一顿,回头一看,脸色立刻变了,一把拉回老板娘:“你懂什么,这点小事有什么难的。”转身一把将十个左右的银币拍在桌子上,顿了顿,又咬牙加了两三个:“行了,要就拿走,再多没有!” 为首的农夫数了数,与同伴商量几句,点头同意了。老板娘似乎领会到了什么,也没再说话。而黑胡子的德拉维主教,很快混在人流里走远了。 店里又跑出一个小男孩,剃着个小小的平头,咖啡色的头发,看上去十分精神。他先是抓了个小苹果吃,边吃眼睛边滴溜溜到处看,一见老板娘有了个空,立刻嚷嚷起来:“妈妈,妈妈,我饿了!” 老板娘立刻找了块热乎乎的苹果馅饼给他吃,还把他拉到临时柜台后低声说话。人声嘈杂,查理与尤里听不清母子俩说的什么;不过,倒是能看到小男孩不断点头,很快吃完馅饼,又拿了一份包好的,就朝教堂那边去了。 尤里俯身对查理道:“你后面的巷子里……恐怕和那个主教有关。” 查理没有回头,对自己面前的那杯宁神花茶释了一个奥幕术。梅里教得十分透彻,查理也学得很好。所以对他而言,茶水虽然不像水晶球那么稳定,但是大略看上一眼情况,却是足够了。 白瓣黄蕊的宁神花在水中舒展,微微扭曲的景幕上缓缓映出了两排相聚不远的房子——正是这一带店面房之间的那条小巷子。 数个高大的斗篷匆匆走向巷子深处,他们的脚步又急又大,仿佛被什么追赶着,惊得一只在屋檐上打盹的灰斑野猫嗖一下蹿走。 10、北郡老熟人 德拉维主教瞒着人联络这么一拨人,自然不会是小事。但可惜的是,两个年轻人并不方便亲自跟踪。 因此,尤里跟老板要了墨水与笔,查理用达纳苏斯语写了纸条,然后他们特地走过教堂区东边的运河桥,到了商业区,又在闹市里人多的地方绕了一会儿,先后找了两个看上去还算机灵的男孩子,让他们把纸条按照尼瑞斯留下的联络方式送去——暗夜精灵为了保险,留下了两种联络方式。 办完这一切,已经快到中午了。尤里本来打算在外面吃饭,却不料听到商业区的客商们纷纷议论之前刚刚回城的普瑞斯托女伯爵。 议论她的容貌她的气度,议论她那朵好像鲜花一样活生生的胸花,议论她英姿飒爽的骑装,甚至她那个华美的马鞍是否能够值上一间热闹地带的店铺,也挤眉弄眼地议论她那二十个年轻英俊的近侍随从,以及百十个威武严肃的骑兵。 查理顿时无心再逛,尤里也听得只能嗤笑苦笑。于是他们叫了一辆雇佣马车,回法师塔。 女伯爵固然在找一柄强大的神秘武器,但这一点,是只有梅里、聂拉斯他们几个才知道的秘密;对平民而言,仅仅晓得她剿灭了不少狼人,还因此负伤,不得不在夜色镇修养了一段日子。 所以,如今暴风城内外,女伯爵的声望再创新高……多么讽刺!这是人类的国度,而人类的死敌黑龙奥妮克希亚,却躲在一个变形魔法后,受到了如此热烈的欢迎。 …… 一回到法师塔,格林先生就告知两位年轻人,阅兵式的时间正式定下来了,在两周后。名义上,主要是展示一下新型的北伐舰船——通往诺森德的专用运输舰与战舰。 北裂境气候寒冷恶劣,海路凶险。用来远航的船舶,面对的威胁更多,自然有些特殊要求,据说模样都和一般的船完全不同。 此外,管家先生还送上了一张私人请柬。 查理拿过请柬。还没看内容。就已经瞟见了署名——不是他料想地埃尔维斯弗塔根。而是维克。早在北郡时地副队长。维克。 认真数来。距那时也才半年左右而已。却好像已经过了许多年…… 查理不由叹息一声。慢慢放下请柬。 尤里在他旁边。脖子一伸。也看清了上面地内容。他兴奋地拍了查理一下。高高兴兴道:“请我们吃晚饭?去吧去吧。说起来。没有他我还不认识你呢。就在蓝色隐士。挺近地。” 查理失笑。又无奈道:“哪有那么简单。他当时……” 却被尤里一把截断:“想那么多干嘛?等他说了什么事。你再操心也来得及。”还趁机用力撸了一把查理地头发。 查理自知理亏,没有抗议,当即点头:“好。” 就在此时,一个男仆敲了敲开着的房门:“阁下,先生,**师阁下有事请您两位过去商议。” - - 两个年轻人走进书房时,安多玛斯并不在,唯独聂拉斯,坐在一个角落里,斗篷兜帽拉得严严实实。听见查理他们进来,他也没抬头,只是低声慢慢开口:“听说您很努力,这很好。不过,您不够狠心。” 查理小心翼翼地回话:“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是?” 聂拉斯的声音没有起伏:“做事要当机立断,危险的苗头一旦出现,就要立刻掐灭——您会明白的,现在您只要记住就行了。” 只要聂拉斯不打尤里的主意,查理一点也不打算和他争论冲突,所以当下喏喏答应了。 聂拉斯还想说什么,书房套件的门一开,安多玛斯匆匆走出来,甩手将一根木杖扔给了聂拉斯。 正是今天在光明大教堂里,两个年轻人看到过的那一根。 所以查理与尤里顿时双双哑然,安多玛斯发觉他们神情异常,好笑道:“你们今天去了教堂?” 查理承认:“没错,早上还见过这个。”他半开玩笑地崇拜道:“老师,您可真厉害,这都能要过来?” 安多玛斯笑了:“查理,你不懂那些牧师,他们小气着呢。会放在外面给每一个来教堂的人尽情观赏的圣物,大概不是最次的,但肯定远远不是最好的。”他旋身找了沙发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我一开口就跟他们借六件圣物做法术实验,他们当然不肯,恨不得把我的嘴捂上;然后我才说要这个苦修士的木杖,他们只求立刻送我出门,就同意了。” 查理与尤里一听都乐了,旁边聂拉斯接住法杖,握在手里摩挲着,慢慢舒了一口气,低声念叨:“有了这个就差不多了。还有两个星期……” 安多玛斯一听,顿时忧虑:“尼尔,我借来这个东西可不是为了让你硬撑的。听我一次,别逞强了,回去吧。你放心,还有马林和盖曼呢,不会让别的家伙抢了风头的。” 聂拉斯冷笑一声:“你当我是在意那些龙麟龙血?马林玩玩嘴皮子还行,盖曼也就在工作间里充当一下国王,至于你……你……你逃跑的本事倒是比我要好出一大截。” 安多玛斯并不介意,苦笑了两声道:“没办法,你知道的,尼尔,人类的寿命是个大瓶颈。不管如何,只要有我在,至少能保我们平安。” 他说的“我们”显然包括了查理与尤里,聂拉斯盯了查理一眼,又转向安多玛斯,略略犹豫了一下,才道:“目前,我是一个古典意义上的**师。” 也就是说与安东尼达斯一样,在绝对实力上已经达到了一个相当可怖的境界,而不再仅仅是出于地位崇高,被人尊称为**师。 查理与尤里对望一眼,既喜又忧。忧的是他们想要摆脱聂拉斯的难度又增高了,喜的是阅兵式那天,有一个实力卓绝的**师,对付黑龙女伯爵,自然更多了好几分把握。 安多玛斯闻言,一瞬间几乎狂喜,紧接着却转为忧虑:“尼尔,你和我们不一样……像你这样的情况,魔力越高,失控的危险越大啊……” 11、不再是队长 说完阅兵式上的安排,离开安多玛斯的书房、回到自己的房间后,查理半晌没说话。 然后他转向尤里:“我不知道我们怎么做才好。这几本书……对聂拉斯肯定有用。别的不提,据我所知,至少有个增幅法阵,可以把它们联合起来。那样的话,效果会比那根木杖好上不少。” 尤里没有吭声,抱臂沉吟。无疑,这件事对他们而言,是个两难——黑龙奥妮克希亚固然是死对头,可聂拉斯何尝不是个大威胁?只是在黑龙束手就擒之前,还不会对他们下手而已。 而且,认真比较起来,还是聂拉斯的威胁更大更严重一些。那条雌黑龙么,又不像聂拉斯,认准了他们两个;更重要的是,黑龙身为人类公敌,自然有暴风城去对付。**师们的本事两个年轻人已经有目共睹。而弗塔根公爵赫赫英名,是战场上一刀一剑浴血杀出来的;至于大主教,他继承原先北郡修道院之志,一手开拓出现在的暴风城光明大教堂,又谈何容易? 他们能有今天的地位与权势,除了敏锐的政治嗅觉,可遇不可求的机遇,也少不了扎扎实实的本事。所以,以暴风城的力量对付一条黑龙与她的子嗣,并不需两个年轻人出力——他们也出不了多少力。 查理取出一本《帝国大主教》,随手翻翻,却发现此时此刻,自己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他苦笑一声,又重新收回了土黄小腰包里,疲惫道:“我挺想帮他,尤里。可是,我真地不敢。”尤里被聂拉斯弹指之间冻在坚硬如石的寒冰里,那种凝固了的惊心动魄,查理一辈子也忘不了。的确一往无前、非常英武非常帅,但查理再也不想看到第二次了。 尤里难得地叹息了一声:“我也是。我挺佩服他的,可惜他不是我们的朋友。”他拍拍查理的肩,随即他们倾向彼此,紧紧拥抱。“要不,找个机会探探他?” “或许,是该好好与他谈一谈。” “不过,只要有你在,他是不会对我动手的;但是他对你究竟怎么打算……他又不是安多玛斯,就他的脾气,我们问得出来么?” “……那就不问算了。没必要平白招人疑心。他是活该,谁叫他居然对你下杀手!” 就这样,钦佩归钦佩,担心归担心,两个年轻人最终决定,压下这些柔软的情感,对聂拉斯的事情保持缄默。 - - 与聂拉斯打交道。貌似只是说几句话。不费什么力气。其实因为事关生死。压力巨大。非常耗神。不管是查理还是尤里。都觉得精神疲惫。他们相拥无言。然后又小憩了一会儿。这才想起维克地请柬来。连忙出门。 等到他们匆匆赶到蓝色隐士时。时间已经不早了。太阳早已西落。一**坐到了屋顶上。还陷了一小半儿下去。 酒吧门口地邮箱前。老旧掉漆地邮政马车刚刚取走了今天地信。 酒吧宽敞地木摇门内。初初亮起地暖黄色烛光从挡风地木墙后隐约透了出来。在秋天地傍晚。透着诱人地暖意。 蓝色隐士,是那个较为黯淡的月亮,也即蓝色男孩的一个雅称。而这家酒吧的风格,正如它的名字一般低调。在法师区,它并不是最高档的酒吧。不过,它开了也有不少年头了,如今的中年高阶法师里,好几个当初都曾经是在这里的吃饭的年轻学徒,现在也少不得会时不时地光顾一下。所以酒吧的生意已经做出来、做熟了,倒也不用担心有人捣乱。 尤里与查理走过来的时候,亲眼看到不少年轻学徒,或者自己一个人,或者三五成群与朋友结伴,陆续推门走进酒吧。 他们结束了白天的忙碌,带着一身疲惫,来此喝上一小杯、好好吃一顿晚饭。回去之后,有许多还要挑灯夜战——拥有天赋固然是可遇不可求的幸运,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通往荣耀的道路上,能够少得了汗水的铺垫。 在这一点上,查理可谓幸运至极,然而同样不能免去辛苦。 两个年轻人推门而入,四下一张望,却没有找到维克的身影。 此时酒吧侍者正是最忙的时候,花蝴蝶一般四下穿梭。两人等了一小会儿,才逮着机会叫住一个来问。 “维克?是不是一个当兵的?”被叫住的侍者三十四五,留着两撇小胡子;大概长年在法师区的缘故,自己没变成法师,却多少也沾了点法师的清高眼界,颇有些轻佻地举了举手中的托盘,那里面放着好几瓶啤酒:“正好,他又叫了酒。在楼上包厢,两位请跟我来吧。” …… 小胡子侍者敲门进去,在他的身后,两个年轻人惊异地发现包间里蜡烛都还没点,只有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桌子旁边。 正是维克。他刚一口干掉杯子里的酒,察觉门口有人,有些迟钝地转过头来。 小胡子摆了东西就退出来了,但是在外面等着,并未立即离开。尤里看了维克一眼,目光扫过桌上一横两竖的空酒瓶,什么也没说,大步穿过包间走到窗边,一下子打开了两扇木格窗。 暮色时分的空气,已经有了些凉意,随着窗子大敞,豁然涌入室内,冻得维克打了个寒战,酒意顿时就醒了一大半。他一见查理与尤里都还站着,连忙起身拉开椅子,邀请他们:“快请坐、快请坐,瞧我,我还以为你们……” 查理冲他微笑,坦然坐下了:“请柬是午饭后收到的,本来打算早点过来。可还没来得及遣人回信,我们就被安多玛斯阁下叫去了书房。你肯定也知道的,港口那边要办阅兵式了。”他解释完,刚好被夜风兜头吹到,于是转向尤里道:“有点冷。” 尤里无所谓地耸耸肩:“瞧,外面这树,都快碰到这二楼的窗子了。”还伸手揪了一片叶子把玩,这才合上窗,回到桌前坐下。 另一边维克已经叫过门口的小胡子侍者,开始点餐。大概为了弥补之前的失礼,尽挑贵的来。查理喜欢好东西却不喜欢浪费,见状忍不住劝道:“好了,队长,我们又不是生客,简单一点才好。不然下次再碰面,我可不敢和你一起吃饭了。” 他用的是北郡的旧称呼。维克一听,苦笑道:“别叫我队长了,以前是个副的,现在连副的都不是了。”眉头却是一舒。他又叫加了一盘北郡的大红苹果,放侍者下去了。 小胡子眼明手快,早已经顺手收拾了那些酒瓶子。这令维克感到满意,冲他略略一颔首。小胡子退出包间带上门,颇为自得地吹着口哨,脚步轻快地下了楼。有这个包间,今天的小费也就有着落了。 12、长子与次子 维克本以为查理与尤里今非昔比,不打算理睬他的邀请;这会儿一知道是误会,一下子豁然开朗,心情格外好,招待得热情不提,精神一旦振奋,思维随之敏捷,谈吐都比平时更加风趣了许多。 言谈之间,两个年轻人才知道,因为当时及时救援了阿尔杰弗塔根,维克被升了一级军衔,调进了暴风城。 但他并不是实力卓越的战士或骑士,之前又主要是管民兵这一块的,没办法进精锐团,只能去城卫队。而且他没有背景,也就是带带巡逻兵,值班混混日子了。远的不提,近的比如前几日安杜因王子那一出,城里大搜,据说又扯上了迪菲亚兄弟会,对此他都拿不了主意,全是上头一个口令、他一个行动——跑腿办事的人。 而且,尽管他现在薪水加补贴,比过去高了快一倍,但是暴风城里消费也高,他又是单身男人,下了班同僚一起出去放松,喝个酒打个牌再正常不过,何况还有应酬。这样子下来,比起夜里一片恬静的北郡乡下,攒钱反倒更不容易。 最让他闷闷不乐的是,平常一些例行巡查,都只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就算和剿灭狗头人比较,那也是远远不如。偏偏维克还年青,怎么不闷得发慌? 说到后来,维克连连摇头:“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做我的副队长。如今我都快发霉了!” “一天天这么消磨,的确烦闷。”查理失笑,点头称是,与尤里对看了一眼。维克的确有不错的能力,但在人才济济的暴风城,可就没在北郡乡下小地方那么显眼了。 “哎,别提了。”维克又开了一瓶啤酒,推给尤里。他与尤里喝啤酒,查理在一旁啃大红苹果。“你们呢,怎么样?还不错吧?” “还行。”查理默认了维克的“你”。他比比自己与尤里,“我们现在不能算是在工作,一样被人管着,不过好在要操心的事没那么多。” 维克点点头,打量了一下查理:“查理,你瘦了,还结实了。” “真的吗?”查理的理解中,“结实”等于“肌肉”。当然在这个到处战乱的世界上,肌肉发达点不是坏处,只是毕竟有违他以前的一贯思维。所以当下,查理仔细看了看自己胳膊,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沮丧:“我真的变结实了?” 尤里坐在旁边。一直不怎么说话。与维克聊天地主要是查理。此时此刻。尤里却忽然点点头“唔”了一声。查理地脸色立即就古怪起来。 维克怎么也猜不出查理想去了哪里。干脆不猜:“以你地本事。晋升高阶也就这一两年地时间。查理。你想过以后地事吗?” “哪有那么快。”查理笑道。“至于以后。我觉得像老师一样就很不错。” “地确很不错。”维克赞同。可是紧接着。他把胳膊往桌上一支。往桌对面倾身。严肃地问查理:“但是。你真觉得。你能过上安多玛斯阁下一样地日子?” 肉戏来了。查理认真看了一眼维克。反问道:“为什么不能?” 他们两人目光一对上。房间里静了一瞬。维克并不僵持。坦然一笑。垂眼拨过一个酒塞子:“这回阅兵式你也清楚。重头戏。主要是北上用地特殊舰船。既然都拉出来让人看了。那就是要用了。而且不止军队地事。实话告诉你也无妨。北征诺森德开荒令都已经要出来了。西部荒野那边还有许多地方荒着呢。兄弟会再麻烦也抵不过正规军团。没道理放着近处地不用。隔着老远地海路去北边——无缘无故怎么会做这种蠢事?这是要有大动静了。” 查理听一句点一句头,就冲这几句条理清楚的话,维克果然是有能力的。 维克慢慢拿起酒塞子把玩:“安多玛斯阁下毕竟身份特殊,来自达拉然,之前几年,上头那几位多少有些顾忌,与他不太亲近。就算是这样,哪里有一点怠慢他?如今正是用人的时候,安多玛斯亲自教出来的学生,年纪轻轻的高阶法师,真能置身事外?” 查理对这些都有数,甚至知道得比维克更多一些,因此维克虽然步步紧迫,他却并不慌乱,只是静静对着维克的眼睛:“那么,你觉得我该有些打算?” “没错。”维克停了手上的动作,直视查理:“你连二十都不到,就已经中阶,完全有能力打下一片事业来。这仗一打,保不准就是好几年,甚至十来年十几年。就算胜得快,那边开荒的,也要军队保护。你这么年轻,又不是娇生惯养的,怕什么?与其一直闷在这城里,不如去北边。虽然会吃些苦,可也天地广阔。再说你是法师,苦又能苦哪里去?” 查理缓缓吐出长长一口气,看了看尤里,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他如果对维克说,他对高官厚禄没兴趣,维克会信吗? 尤里对他耸耸肩,剥了个榛子往嘴里一扔,呷一口啤酒,又掂起一条干贝肉。 查理失笑。多半是不信的。因为维克自己很有兴趣。人性的通病,自己爱吃青菜,就会觉得那些爱萝卜不爱青菜的人很奇怪。 所以查理没有说什么,只是附和了一句:“诺森德的确机会很多,但也很危险。我目前,还没到考虑这些的时候——先好好学东西才是最重要的。” 维克把查理与尤里的互动收入眼里,对尤里不由多了几分重视。此刻闻言,他连连赞同:“那是。这肯定没错的。”又接着道:“不过也不能总扎在书堆里、实验室里,也要出来玩玩,一紧一驰,效果更好。就像那弓弦似的,一直紧着,会崩坏的。一定要有空就卸下来,常常上油保养。” 他说的是正经通用的道理,所以,即使查理明知道后面跟着一句伏笔,这会儿也没法反驳,只好笑着点头。 果然维克接着道:“阿尔杰一直挺照顾我,你们也已经认识他了吧?上次他生日晚宴,我碰巧跟他提起你,他一开始脱不开身,后来想见见你呢。可一转身,你们两个却不见了。回头他请你们去骑马,你们一定要来。他有几匹好马,在谷口那的农场。别看农场小小的,挺不错。” 碰巧?还又是骑马?真不愧是兄弟。查理哑然失笑:“弗塔根家的?” “是啊。说起来,你和蒂茜娅也认识,同门呢。”维克点了点头,特地看了查理一眼,笑得别有深意,“还有个埃尔维斯,我也有幸见过几次。很不错一个人,不比他哥哥阿尔杰差。只是可惜,他毕竟是次子。” 13、不怕也不爱 维克一句话点透,说完了必须说的,并没有再多啰嗦一个字。他见查理念旧,转而开始聊起一些北郡的人和事,而且尽挑轻松平常的来说。 比如暴风港口今年大规模造船,军部又有收购动作,木价看好,乔治他们的伐木场只怕赚了多少多少。比如粮价还是压着,税又加了,今年秋天的缴税缴粮少不得又会闹麻烦。 另外,像丹尼尔他们几个店老板,偶尔也会进城。阿尔杰给维克安排的,自然是肥差好差——不管他心里是觉得尴尬还是感激,对把自己从溪水里捞上来的人,都要表现出足够的感激。否则,谁还肯卖力为他做事?——所以维克在商业区巡逻。与进城的北郡人,大多都能碰上,也就听到了不少的消息。杂七杂八,什么都有。 像是丰收节时,谁谁家的小伙子娶了郡里有名的好姑娘。喜欢那姑娘的小伙子多,几个人凑一起胆子就肥了,结果新郎在婚礼上被蛋糕和苹果砸得一塌糊涂。 更有趣的是,北郡修道院的值夜人,有天晚上抓到一个笨笨的小偷。那小偷跌跌撞撞摸到仓库里,居然一头倒下睡着了,打鼾打得震耳欲聋。等到举起风灯一照,却原来却是尼尔斯修士。他喝醉了酒,今年新酿的葡萄酒。 那位修士爱酒品酒出名,但是没几个人知道,他酒量实在不怎么样。修士自己对此倒不在意,可问题在于,大家总能看到他坐在钟塔上,眺望远山,就着一碟奶酪什么的小吃,悠闲品酒,谁会想到,修士居然就那么一点酒量? “值夜的可白忙了。” “是啊,还得把人送回他房间里。” ……,…… 因为聊的东西轻松,最后告别时,不管是维克,还是查理与尤里,心情都挺不错,仿佛他们从来没有说起过,该亲近公爵长子、还是亲近公爵次子的问题。 维克愉快地会了帐,还给了小胡子侍者厚厚的小费。他们在酒吧门口再次道别,然后各自朝不同的方向去。 …… 法师区向来宁静。路边草间地虫子唧唧叫着。但毕竟已经入秋。不像夏夜那么热闹。后方。酒吧诱人地灯光在夜色里透出老远。前方。安多玛斯地法师塔巍然耸立。塔窗里地灯火比遥远地星辰要明亮得多。 查理望了望法师塔。问尤里:“你说。这是他自己地意思。还是替阿尔杰来地?” “你真不知道吗?”尤里反问查理一句。不过。他明白查理只是想理清思路。所以顺着说了下去:“我想是阿尔杰吧。他要只是鼓动你去诺森德。那就是他自己地事。他打架地本事不算坏。但放在军队里。就挺一般。估计还不如疤脸比尔厉害。比尔毕竟是死人堆里爬出来地。所以。他最好能找个高阶法师跟着。要不擅长具体事务地年轻人。就像你这样地。让他来做组织负责这一块。才不容易出危险。又好分到功劳。” 查理朝天翻了翻白眼:“即使去了诺森德。我为什么要独当一面呢?跟着安多玛斯不好么。又不是没事干。能学地东西也多。不过。你地意思是说。他适合当参谋?” “嗯。不过参谋大多要有背景。从小就学了格斗。学了骑马。学了军事上地东西。像湖畔镇地史丹佛。维克么。没背景。但有经验。副官吧。”尤里伸了个拦腰。惬意地摸了摸肚皮。他今晚吃了饭又喝了许多啤酒。感觉挺饱。真好。“你跟着安多玛斯阁下当然好。不过功劳就不多了。维克和我们不一样。不会那么选地;在他看来。你那么选是浪费。他管得了多少我不知道。眼下么。管管一两百个总是行地——那会儿。清理森林狼和狗头人那会儿。民兵加农夫。也有这个数。” “能力都是锻炼出来的,他年纪可一点也不大。”查理轻轻拍了下尤里的肚皮,“那么如果是你,你选什么?跟着安多玛斯,还是自己独当一面?” “我不知道怎么说。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反正我要和你呆在一块儿。”尤里挠了挠下巴,斟酌着道,“事实上,我从不觉得打仗是为了军衔,为了爵位,又或者为了钱什么的,查查。怎么说呢。打仗可不是什么好事,没办法了才会那么做。那是为了……为了保护。保护你的家人和朋友,保护你不愿意失去的东西,保护你想要保护的人,查查。” “我懂了。”查理深深点头,彻底放心。尤里不怕战争,但也不热衷于战争,并不想要借着战争建功立业。所以与尤里在一块儿,他永远不用担心自己被放在天平上称量。他要做的只是与尤里一同面对那些迫不得已的危险。 尤里端详了查理一下,故意道:“倒是你,你会越来越厉害,查查。达到像那位**师阁下那样的位子,对你来说并不难。” “我想要的,眼下就走在我旁边。”查理耸耸肩,安静地回视尤里的眼睛,“至于别的……哦,尤里,你也看见了,只要我肯做飞毯,赚的钱就够用了。” 尤里嘿然乐开,查理随之由衷微笑。他们的前方,支路汇入了宽敞平坦的石砌主干道。主干道的尽头,郁郁葱葱的常青树间,安多玛斯阁下的铁艺花园大门,现出了挺拔优雅的身姿。 - - 门房一见主人的亲传学生回来,早出来打开了门。在两个年轻人走进大门之后,查理随口问了句“安多玛斯阁下在不在”,半转身之间,正好看到蒂茜娅,与一个火红头发的青年女法师结伴而来,两人在前方岔路口止步,瞧上去说得挺开心,一下子不打算道“再见”的样子。 “主人没有出门。”门房顺着查理的目光看去,微微欠了欠身,“那是布伦达阁下。阁下,她是一位高阶法师,自由法师,平时常常在公塔。听说醉心于实验研究,并且特别精通火系法术。” 这些查理与尤里都知道。1037号包厢,高阶女法师布伦达——莫特打听来的消息,还要更清楚详细一些。不过查理还是对门房微笑颔首:“谢谢。” 那边的蒂茜娅与布伦达,也发现了这边的两个年轻人在看她们,但只是遥遥颔首,并没有过来攀谈的意思。 尤里回以点头,豁然一笑,带头迈步:“走吧,她又不认识我们。” 不认识我们?这就是说根据布伦达的反应来看,她看不出尤里的真实身份。尤里的直觉值得信赖,所以查理也笑了,冲那边回了个礼跟着尤里走向法师塔。 …… 他们走进法师塔大厅,再一次发现格林先生在等候他们。 能让管家先生传信,不会是小事。查理一见,立即吸了一口气,做好了准备:“管家先生?” 格林微微一笑:“我刚刚从雪茄厅出来。不过,安多玛斯阁下的确有消息让我转告您两位:明天他会去皇家图书馆。若是有兴趣……” 这倒是个好消息。查理欣然点头:“当然有。那么,在几点?” 14、又见女伯爵 皇家图书馆华贵而庄重,要塞的石砌墙壁白得稳实,深蓝的天鹅绒落地窗帘像夜幕一般深沉。左右两边,厚实的棕红色书架整整齐齐;当中的通道上方,正是暴风城的蓝底黄金狮头旗。 尤里虽然非常健康强壮,却是一碰见密密麻麻写满字的书,就要头晕目眩、直接犯困的。不过自从在湖畔镇那次,查理帮他挑了几本插图多于文字的好书来看,他突然发觉,不会一翻开就打瞌睡的书,好像也不是没有。 所以这一天,与查理一同,跟着安多玛斯**师走进皇家图书馆时,尤里的心情一贯地挺好。他随意扫了一眼书架上那些厚实的精装本,一见书名大都花体,立刻就不想看了,直接对查理道:“快帮我找本好的。” “好啊。”查理当然十分明白尤里的标准是什么,不由有些好笑,“你要看什么?地理的、风俗的,还是吃的?” “唔……”尤里沉吟片刻,摇了摇头,“有没有讲突袭、战术之类的?” “军事的?”查理有些讶异,“老头子不是在教你么?” “就是因为他在教!”尤里恨恨一咬牙,压低了嗓门,“昨天他又赢了我一个银币十六个铜币!” 这笔钱对现在的他们而言,不能说多;但放在北郡那会儿,以尤里当民兵一周两个银币的补贴算,足足要抵去四天。所以查理也肉疼了,愤愤盯了一眼面前的书海,低头解开两手的袖口纽扣、高高翻起衬衣袖管:“瞧我的!” …… 此时的图书馆里没有什么人,静谧一片。因此他们俩声音虽然很小,旁边引路的管理员却还是听了个清清楚楚。可怜他身份所限,又在宫廷里见多了睚眦必报的贵人,笑是绝对不敢笑的,连忙快步趋前,为安多玛斯**师阁下引路。 **师阁下倒是不用克制,当下由衷莞尔,咕哝了一句“年轻真不错”,自去找自己想要的书——什么,小气、丢脸? 哦。他可一点也不觉得。 - - 皇家图书馆面朝要塞里唯一地花园。花园四四方方。里面布局大气。多少被要塞地硬朗风格影响。雅致可就算不上了。种地大半是松柏等常青树。唯独亭子、长椅地四周前后种着杨树枫树之类。因为后者春夏茂盛。秋冬落叶。刚好在天热地时候遮荫。在天冷地时候。把阳光留给人。 安多玛斯今天来是找一本珍本。确切而言。那甚至不能说是书。而是一些上了年头地宗卷。是千百年前。人类从北部地阿拉希高地南下。在艾尔文森林开荒地第一手记录。 按照惯例。这样地珍本是不能轻易外借地。不过他是**师。自然不在“轻易”地范围内。 皇家图书馆藏书虽多,魔法方便的书却不比几个**师精深,最多互有补充而已。以查理而言,他刚打完基础,正在吸收通用知识以建立体系,要看那些,根本不用来这儿。 所以,年轻的法师没去看专业书籍,而是找了一本关于铁马兄弟会的手记。 这个效忠于皇家的精英组织,在第一、第二次兽人战争中功勋卓著,然而牺牲与损失也同样很大,以至于在战后,失去了一贯的地位,最终被皇室要求与皇家骑士团合并。 这么下来,倒是尤里选的书最为正统正经。《战术与战略》,皇家骑士团自己用的内编教材。名字一本正经,封面装订也都其貌不扬,但里面收录了大大小小上千场战斗,皆是据实记载,评论精到,有胜的也有败的,血淋淋冷冰冰,与外面的宣传完全不同。 …… 安多玛斯进图书馆没一会儿,弗塔根公爵的亲随就前来谒见。说是:公爵正在与马库斯乔纳森将军商谈公事,闻知**师阁下前来,希望可以一见。 摄政王的小要求,既然不碍事,能不拒绝还是不要拒绝的好。所以选了书,他们并没有立即就走,而是在花园的亭子里坐了下来。 天气不错,又有侍从殷勤端上来上好的加文红茶——还正是最受**师阁下喜爱的夏茶,香气不仅丰硕饱满有个性,而且纤细精致。 因此,安多玛斯深感愉悦,反正有书在手,对摄政王的速度也就不介意了。 尤里翻了两页。因为这书针对骑士们,不是给学者做研究用的,讲述上直白,而且尽量深入浅出,又由于题材关系配了示意图,所以,他倒也看得下去,就是味道不太好。 他远远觑了一眼图书馆门口标枪一般的皇家卫兵,不由感到有些疑惑,小声问查理:“这书他们也看?” 查理还没回答,安多玛斯先笑了:“怎么可能。书是在那儿摆着,可他们日常训练、值班警卫,就够忙了,能有几个还有精力看书?看了又有几个用得到。”他抬头看看尤里,又瞧了瞧查理:“你别担心,这教材有许多,皇家图书馆只是收录几套充数,所以不难借,借了也不用急着还,不像这个——”**师摇了摇手里的羊皮卷,“让查理替你登记就行。” 尤里应了一声,安多玛斯又转向查理:“待会儿,摄政王应该会把乔纳森将军介绍给你,你对军队有什么打算么?” 查理正看得入神,闻言呆滞了一秒半,倏然从书里抬起头来,瞪大了了眼睛:“他们不是来找老师您的吗?!”自从晚宴那天那句话,他就不再称安多玛斯为“阁下”了。 安多玛斯哑然失笑,戏谑道:“没错,是找我。但就不能‘顺便’问问你么?” 查理醒悟过来,不由一阵羞愧。不过随即,他就平静了下来:“我所需要学习的还有很多,贸然分神有害无益,老师您说呢?” 这回答安多玛斯早已料到,但亲耳听到,一时间,依旧不知道自己是该为了查理的清醒扎实而欣喜,还是该为了查理与暴风城、与皇家的隐隐隔阂而惋惜。后者一小半与查理的缺乏野心有关,一大半倒是聂拉斯造成的,他也没法子说什么。当下,**师阁下斟酌了一下语气,委婉道:“其实,乔纳森将军为人朴实,严厉,有原则,却也通情达理。你……” 他话未说完,花园口传来通报,弗塔根公爵驾到。不仅与乔森纳将军一同,还有女伯爵相随身侧。 15、安杜因王子 查理闻言悚然,尤里手上悄悄挨近腰间的剑柄。 “咳!”安多玛斯清清嗓子,吩咐站在亭子外、台阶下的侍者,“既然来了三位阁下,那就再换一壶新茶吧。” 侍者领命而去,安多玛斯起身,一边遥遥向花园门口颔首示意,一边对查理微微一笑。旋即转身走下亭子,迎向摄政王公爵,迎向乔纳森将军,以及黑龙女伯爵。 查理幡然明白过来,麻利地收拾起了他与尤里在看的书,推到安多玛斯那些羊皮卷旁边。然后与尤里一同,跟着安多玛斯迎上前去。 这位来自达拉然的**师,当年在达拉然的城墙上,在高入云霄的守卫塔上,死力抵御过阿尔萨斯的亡灵大军,亲眼见过彼时已然堕落为亡灵的前洛丹伦王子,见过他手中的名剑、凶剑——霜之哀伤。 那种绝对力量的威压,令人窒息;后来战况恶劣,麦迪文的法术之书落入敌手,污染者阿克蒙德终究被召唤而来。而安多玛斯,正是在那么困窘狼狈的情况下,当机立断,逃离达拉然,免于了同紫罗兰之城一同湮灭为黄沙的命运。他的胆识与气度,自然不凡——就算之前不过尔尔,经历了那么一次,也锻炼出来了。 所以,此时此刻,**师阁下此刻毫不慌张,带着温煦的笑容,遥遥朝弗塔根舒开双臂——这个姿势并不意味着要紧紧拥抱,它表现的是毫无戒心的坦然与亲近——“瞧瞧,摄政王阁下都为我这个老头子带来了谁?奥特兰克千年冰雪上的火焰花!哦,当然,还有您,马库斯将军。您在战场上冲锋在前了几十年,这会儿不介意让去后面吧?” 马库斯乔纳森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棕红的头发与胡子茂盛又整齐,灰蓝色的眼睛目光坚定。他当即笑了,还特地以夸张的动作,落后了一步:“怎么会,为女士让路是骑士的荣耀。” 伯瓦尔弗塔根公爵则是失笑:“您都这把年纪了,还总是忘不了献殷勤。小心带坏年轻人。卡特拉娜,你千万别理他。” 马库斯立即对查理挤挤眼、取笑伯瓦尔:“咦,有没有闻到一股苹果醋的味道,年轻人?” 摄政王公爵无奈回过头:“马库斯。”后者应了一声,招招手示意查理与尤里,混不在意地跟了上去。前面安多玛斯阁下已经为女伯爵引路,踏上了台阶。 而这位来自奥特兰克王国地女伯爵。卡特拉娜普瑞斯托。又或者确切而言。黑龙奥妮克希亚。同样笑得爽朗:“很高兴见到您。安多玛斯。只是。有一点我可就不明白了。火焰花怎么会开在千年冰雪上——那儿只有小小地冰盖草与冬刺草而已。” 安多玛斯呵呵一笑:“您太谦虚了。奥特兰克山脉巍峨严峻。绵延千里。又怎么会只出产冰盖草与冬刺草。冰棘草。还有雪莲花。不都是奥特兰克独有地么?至于火焰花。噢。比起雪莲花地冰冷清傲。我觉得。还是火焰花地金红热情。才配得上您地美貌。您地果敢。您地手腕——在暮色森林剿灭狼人。可不像喝茶骑马。暴风城贵族成千上百。除了您。又有哪一位做到了?” 卡特拉娜讶然一笑。随即带着半分一丝地羞涩。欣然笑纳这份恭维。就连伯瓦尔弗塔根。也对此微微颔首。虽然还挺矜持。但他为女伯爵自豪地态度。已然表露无遗——而他身上那条搁在衣内地项链。在查理地感觉中。清晰得仿佛晴日中午地影子。沉重得堪比城口巨门。 四位一流权贵彼此亲切随意地开着玩笑。一行人鱼贯走进亭子。对此。查理暗暗惊讶。尤里也是吃惊。两个年轻人对视一眼。忽然意识到。皇家花园。毕竟不是皇家觐见室。 卡特拉娜普瑞斯托与安多玛斯互相谦让了一回。最终还是女伯爵女士优先。首先款款落座。 侍者奉上新茶。女伯爵坦然扫了一眼安多玛斯借地书。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时。她明亮地黑眼睛一弯。对站在安多玛斯身后地查理与尤里示意:“安多玛斯。您地这两个学生。我好像见过——对吧。年轻人?” - - “是的,我们的荣幸。我叫查理。”查理欠身行礼,抓紧这仅有的几秒时间,组织接下来的回答。却不料,安多玛斯切入话题,轻轻松松接了过去:“那一个叫尤里。他们当初还与我说起过,在暮色森林原先的石壁湖山谷里,曾经有幸遇上您——颇为仰慕呢。” 伯瓦尔与马库斯低低哄笑,查理顿时窘迫,脸上热了起来。尤里比他大方得多,但也被笑得动作僵硬——仰慕奥妮克希亚?这可真是一种可怕的选择。不过在旁人看来,他们俩都只是显得局促。 艾尔文森林民风纯朴热情,年轻人爱慕出色的异性,那是再正常不过;而受人仰慕,不管接不接受,首先是一种荣耀。这种荣耀,其情人也能同时共享——你拥有的情人越出色,当然也就越值得骄傲。 所以,对于安多玛斯的这句话,伯瓦尔混不介意,甚至还有点小小的得意;而马库斯本来还想跟着开他们一句玩笑,见查理脸皮有些薄,又因为他有拉拢这个年轻法师的打算,哈哈一笑,才算是打消了主意。 女伯爵大大方方向查理与尤里回了轻轻一颔首:“不胜荣幸。”而后也不由笑了:“那一次之后,也不过几个星期。真没想到,再次相见,会是在暴风城的要塞花园。” 安多玛斯乐了:“是啊,我也没想到,一时兴起,去夜色镇买点特产,竟然会遇上个学生。”他收查理入门前,做戏作足,特地去了暮色森林一趟,所以此时拿来说事,刚刚正好。 **师阁下收亲传学徒的挑剔,暴风城人人知道,实在是“可遇不可求”。所以伯瓦尔、马库斯,以及女伯爵,都免不了恭喜几句。然后这个话题就此岔开,他们开始讨论北上诺森德的事。 这计划对暴风高层不是秘密,不同之处在于,对北伐的计划,女伯爵反对,马库斯支持,安多玛斯一贯地中立,而伯瓦尔则有些举棋不定。 查理与尤里可以听,但并没有加入讨论的资格——他们的见识也不足。尽管如此,今天能在皇家花园里得到这一个非正式的好机会,说出去不知要羡慕坏多少年轻的贵族子弟。 所以站在安多玛斯身后,查理与尤里都低眉垂眼,唯恐自己看上去不够谦虚…… …… 就在讨论渐渐开始激烈起来的时候,离亭子较远的一丛灌木,突然无风自动。伯瓦尔顿时长身而起,佩剑霎时就出鞘了:“谁在那儿?!”马库斯抢到安多玛斯与女伯爵身前,尤里一把将查理拉到身后,紧皱起眉头,也慢慢拔出了剑。 花园四周、图书馆门口的卫兵也被惊动,很快,只不过几个呼吸之间,这些训练有素的军人就已经把那丛灌木团团围住;挡在亭子这边的保卫的,还要更多一层。 一阵寂静。寒光闪闪的剑丛中央,灌木又悉悉索索了一阵,一头毛茸茸的庞然大物慢吞吞地站了起来,雪白的羽毛在苍翠的灌木中、在金红的枫叶下,格外显眼——正是晚宴那晚,两个年轻人见过的那一头狮鹫。 马库斯的剑首先归鞘了:“我看没什么危险……” 雪白的狮鹫瞅瞅四下,咕咕了两声,无辜地举起翅膀——露出了藏在下面的一个小男孩,金色的头发像阳光一样灿烂,蓝色的坎肩与暴风城的旗帜底子相同。 正是安杜因王子。 伯瓦尔把剑归鞘,揉揉额角,苦笑着呻吟一声,匆忙跳出亭子、几步小跑过去。马库斯与女伯爵都慢慢跟了上去,安多玛斯也缓缓起身,却没有走过去,还示意查理与尤里呆在原处。 那边摄政王弗塔根公爵单膝跪地,尽量放低身高与王子说话:“殿下,您怎么在这里?”即使如此,他也比十岁的安杜因要高出不少。 旁边的卫兵悄悄退了下去,侍从们匆匆赶上前来,为安杜因王子掸平衣裤,还奉上热毛巾擦拭他脏兮兮的小脸。而安杜因王子气急败坏地挣脱那些为他服务的人,一把抓住伯瓦尔的手臂、仰起脸质问:“您要去打仗?可您说过会找到父亲——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查理遥遥看得清楚,小男孩的眼眶发红,里头噙着泪水。晶莹剔透,强忍着才没掉下来。 16、又是老熟人 一 安杜因乌瑞恩王子,如今是王室第一人、是暴风城的象征与旗帜。而弗塔根公爵在成为摄政王、接过国王的大部分政治责任与权力的同时,某种程度上,也同时接过了作为国王、作为父亲,去教导王子、教导儿子的责任与权力。 不管对谁而言,这都不是一份能够轻易履行的使命。后母难做人,继父不好当,这一点不仅在平民中通行,在暴风城最顶尖的权贵中,也不例外。 好在安多玛斯前些年才从达拉然而来,王子出生时没机会抱他;前几年为了免去谄媚之嫌,也并没有与整个王室怎么亲近,至少不如土生土长的盖曼**师亲近,所以眼下摄政王焦头烂额,他一者出于礼节,不能干站在一旁看好戏,二者没有理由、也没有责任走上前去哄小孩,立即避嫌,领着查理与尤里悄悄离开,离开了皇家花园,离开了暴风要塞。 马库斯虽然看好查理的师从与潜力,此时也不好挽留。他是暴风城防御部队最高指挥官,皇家直属嫡系,所以正好代安杜因王子送客,与宫廷总管,将安多玛斯一行三人送上马车。 马车驶出一段距离,安多玛斯慢腾腾地清清嗓子,忍不住露出了笑意:“咳、咳……我不得不说,伯瓦尔做保姆,一点天份也没有。” 查理也笑了。尤里耸耸肩,同情道:“没爹的孩子不好过,不管他喜不喜欢摄政王,有人照看,总比没有好。”瞧查理一眼,发现查理是真地在开心,不由奇怪了:“你在乐什么?” “那只狮鹫。就是阿尔杰弗塔根生日宴会上看到的那只,雪白的。”查理不由赧然,“落在安杜因王子手里,总比被关在花园里好——是晚宴那天的事吧?” 安多玛斯又忍不住笑了,点点头:“你都猜到了?殿下那天晚上,偷偷把那只狮鹫放了,想骑着它去找陛下……别提了,殿下把宴会上的牛排,好几只螃蟹,还有一整头烤羊羔,都运出去喂了狮鹫,它吃得饱饱的,野性大发,飞起来快极了,皇家狮鹫团打又不能打,骂也不能骂,好不容易才拦住——那头狮鹫连鞍都没装!还好它喜欢殿下,没有乱来,不然可真就危险了。” 查理与尤里对看一眼,都想起了尤里享用的那几盘小牛肉——很好,现在它们被算到了王子与狮鹫头上。查理抿着唇忍笑,尤里则没那么多顾忌,嘿然乐开:“真是个淘气包。” “不是说马车在半路上出的事吗?”查理好奇道,“那现在呢?给它上了鞍?” “马车走到半路,才发现殿下不在。”安多玛斯不堪回首地摇摇头,“为什么要上鞍?不给上才好。狮鹫都聪明极了,特别是野生的。孵化的要温驯许多,不过也要胆小一些、笨一些。它既然喜欢殿下,就会保护殿下,不会让殿下出危险。要不然,它又没多少负载——没鞍没武器没盔甲,只有殿下而已——以它的速度,那天晚上,怎么拦得住!” 查理惊讶极了。尤里倒是觉得很稀疏平常。取笑查理:“懂事地可不止人。” 安多玛斯深有同感:“没错。哎。就在昨天。费南德侯爵——他是殿下地老师。要罚殿下。被它一翅膀扇开。结果侯爵地胳膊都折了。气得扔下狠话。不教回家了。要不是这样。今天殿下怎么会有机会淘气?” 查理与尤里相顾骇笑。尤里揉揉额角:“我忽然也替摄政王阁下头疼了。” 安多玛斯微微一笑:“不提这些了。你们俩也见过将军了。觉得怎么样。马库斯这个人?” “看着不错。”查理对着安多玛斯真诚慈爱地目光。考虑了一瞬间。直白地说出了自己地想法。“只是。人好有什么用?皇家。政治。还是少掺合地好。魔法地世界无穷无尽。完全值得我投注毕生地精力。最重要地是。在这个领域内。只要付出努力。就会有收获;比起那错综复杂、不可确定地政治。要强上许多。” 安多玛斯有些失望。但并未不快:“我自己也是这么选地。倒真没什么话可以来劝你。说起来。以前去皇家图书馆。总能看到葛瑞格……”他轻轻叹了一声气。转向两个年轻人。郑重道:“以这件事来看。查理。你年纪虽然不大。却已经看得很清楚了——葛瑞格莱斯科瓦公爵。涉嫌私通迪菲亚兄弟会。被秘密处决。如今这个名字。在暴风城。是个禁忌。” - - 因为当年在高入云霄的城墙与守卫塔上经历过血战,达拉然**师阁下养成了一个习惯:喜欢走陆路。用**师自己的话说,“脚踏实地,才算安心”。所以虽然他名下也有船,这一天却没用。 ——没错,马车会多绕十几二十分钟;然而**师阁下的偏好,毕竟是要被优先考虑的。 马车沿着宽敞的大路向南,而后朝东拐入旧城区。沿着大路转向南,随后就是一路笔直——过运河桥、过商业区、再过运河桥,直达法师区。 在旧城区的这段路上,人比较多,马车速度缓了下来。车外传来路人兴奋的议论,说的是中午执行死刑的事。其中一个尖利的嗓门特别刺耳:“听说还有个漂亮姑娘,我呸!年纪轻轻不学好,和一大帮强盗混在一起,活该!” 又有男人的声音接上:“是啊,真可惜……” 后面听不清了。 查理撩起车窗窗帘看了那边一眼——是一个四十多岁的胖主妇,还有几个干粗活的男人,正站在旁边小巷子口上,一家杂货店门口聊天,聊得唾沫横飞,都十分兴奋的样子。 他皱起了眉头。如果说罪犯伏法是件好事,可死人本身,有什么值得庆贺、值得围观的? 尤里没说什么,拍了拍他的腿,当作安抚。安多玛斯起先没在意。见查理微微变了脸色,他有些惊讶,旋即醒悟过来:“查理,你见过死人吗?” “见过。”查理放下窗帘,道,“湖畔镇那次,牺牲了不少人。” 安多玛斯摆摆手:“我听说了,豺狼人闹得很凶。不过,我的意思是,你见过人被处决吗?” 查理摇了摇头。 安多玛斯直身微微倾向查理:“那么,你见过两军交战时的阵亡吗?那些豺狼人狼人不算,我是说人和人打仗。” 查理又摇了摇头。 “那么……”安多玛斯神色愈发郑重了,“你杀过人吗?”**师阁下强调道:“亲手。” 科林那样的,可算不上亲手。查理再一次摇了摇头。 “死在豺狼人手里,与死在人手里,是完全不一样的。”**师阁下沉声道,“你该见见。”边说边敲了敲小窗。 外面,车厢后站的侍卫恭身请命,里面,查理顿时有些慌了:“死刑有什么好看的?”尤里心一软,刚想开口,安多玛斯一句话把他堵了回去:“你护得了他一辈子,护不了他每时每刻。” 只有千日捉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查理一怔,而尤里不太自在挪了挪,半别开脸,当作没看见查理求救的目光。 于是**师阁下一声令下,马车拐了个方向,驰向行刑的广场。 16、又是老熟人 二 关键的时候,你心软一秒钟,迟疑一瞬间,代价,往往是后悔一辈子——查理,我想你也很清楚,这个世界,并不太平和乐……” …… 行刑时间还没到,旧城区老广场,却早已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人声嘈杂,带着一种残忍的亢奋。不过,监刑卫队驻立的地方,却要清净得多。毕竟,这儿是禁止平民靠近的——但不禁止**师阁下的马车。 马车停稳,一个小队长慌忙上前询问来意。**师的侍卫出面说明是来“观刑”的,还跟小队长借了个两卫兵跑腿,去买午餐——事关**师阁下的健康大事,管家格林先生对跟随安多玛斯外出的车夫、仆侍,一向是千嘱咐万叮咛。 侍卫问过安多玛斯的心意,很快,三条热腾腾刚绞过的毛巾放在托盘里,递了进来;然后是一篮松软的面包、一大盘热气腾腾的羊肉串;最后又是一个托盘,里面是一瓶尚算不错的红酒,三个水晶杯子。 忙完这一切,马车外,侍卫谢过小队长与帮忙的卫兵,塞给他们几个银币,“办完这倒霉的差事,喝杯酒暖暖”,然后松了口气——还好是广场,离餐馆不远。至于他自己和车夫,虽然不能坐下来慢慢吃,但面包夹着烤羊肉,一点也不坏。只是这会儿毕竟在办差,不好叫酒。 而马车里,安多玛斯擦过手,看着尤里接过最后的红酒,放到他身边空着的横座上,自己先取了一支羊肉串,一边蘸上点酱,一边慢条斯理往下说: “在学习魔法上,我得说,你非常聪明、有天赋;然而,我更希望的是,查理,你可以有足够的智慧,从旁人的身上学到那些惨痛的教训,而非自己去付出代价。这一点,比学魔法快一些慢一些,要更加重要得多——这是一个老人的忠告。” **师阁下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郑重,脸色又冷又硬,好像下雪天的大理石。看样子,只怕这位阁下年轻时,很可能受到过一次“亲身教训”。 所以尤里噤声,连大气都不敢出,用刚刚出炉的羊肉串塞住了自己的嘴;查理知道安多玛斯说的没错,深吸一口气,点点头。 安多玛斯略略示意,查理犹豫了一下,也取了一支羊肉串。 早上刚宰杀地小羊羔肉。上好地香料。老厨子地火候。鲜嫩、喷香…… ——查理却吃不出味道来。 广场上。早已经搭好地绞刑架前。有一个一身黑袍地执行官迈步走到了监刑台上。示意四下安静。然后说了几句什么。因为距离太远。周围地人群又毕竟不是军队。不能全场肃静。马车这边听不清楚。 此外。还有几位牧师们。身穿素色白长袍。在旁准备接受罪犯地忏悔。或是净化他们地灵魂。 人群围成了环形。男地女地。老地少地。胖地瘦地。各种各样地面孔挤在一块儿。因为接下来有人死去而兴奋。 马车就停在环形缺口这一边。停在外面。车里地人。在半掩地车帘后。远远地看着这一切。 安多玛斯面无表情地望了行刑场那边一眼,转而瞧瞧查理,忽然微微一笑:“我知道,你叫我老师,是诚心的;然而真要说起来,我并没教你什么东西,只是让你有个地方自学而已。不过今天这件事,抵得上千万个问题。从今以后,我可就名副其实了。” 查理理智上知道**师阁下的做法是对的,心里也感激安多玛斯,但他毕竟正面对着死刑执行的现场,所以仍旧不由发蔫,只低声应了一句:“我明白,老师。” 安多玛斯没有再多说,又取了一支羊肉串。外面的那一切,并不影响他平静地用餐——尽管此时此刻,烤羊肉与红酒,对他而言,也不是什么享受。 只是必需。 他从战争中学会的必需。 这时,人群那边传来一波更高的喧嚣,查理与尤里闻声望去,发现卫兵们把死刑犯押了出来。其中果然有一个二十来岁的少女,就在第四个。 她身上只有一袭单薄破旧的夏季长袍,头发脏得看不出发色,使劲蜷着身子。不知是因为冷的,还是因为害羞——那袍子破破烂烂的,走动间可以看到**的小腿。 旁边有人扔鸡蛋、扔小石头、扔烂掉的菜帮子,两个押送的卫兵面无表情,也不阻挡,只是偶尔横起胳膊,为自己挡掉围观者扔偏了的东西,就这样径直挟着她往前走。 所有的死刑犯都在绞刑架下站成一排,少女也被推攘着转过身来。几位牧师走上前去,挨个请他们临死忏悔。女孩愤然抬头说了几句什么,脏兮兮的面孔上,一双浅蓝色的大眼睛赤红凶狠,仿佛要喷出火来。 尤里顿时大吃一惊,查理起先还不敢相信,揉揉眼睛看去,的确是苏珊娜! 安多玛斯发觉他们神色有异:“那个女孩,你们认识?” 查理咽了口唾沫,艰难地点了一下头。尤里好一点,还能说出话来:“是的,以前在北郡……”后面却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安多玛斯顿了顿,忽然问:“你们不想让她死?” 两个年轻人猛然抬头看向**师阁下,见安多玛斯不是玩笑的意思,飞快地点点头。 “早说。”安多玛斯哑然失笑,敲了敲窗,对外面吩咐了短短一句,“那个女孩。” 侍卫领了命令,连忙赶过去了。安多玛斯遥遥看了那边一眼:“挺漂亮的,也年轻。会贵一点,大概几十个金币吧……”他耸耸肩,转向两个年轻人:“你们不知道可以拿钱换吗?” 他见两人都是懵懂,解释道:“绞刑犯赎买,斩首犯赦免——前者是平民的死刑,只要不是叛国罪什么的,有资格被卫兵们称为阁下的、就有资格拿钱买他们。 “至于后者,那不是每个人都可以用的;可以用的人,一般不会落到这个境地。要知道流放之类的,已经是很重的罪了。而到了这个境地,那犯的事肯定不简单,所以要国王亲自开恩。” 查理这才明白,连连点头。他瞅瞅外面,见侍卫已经开始与执行官交涉,心头忽然一松。刚好眼角扫到那瓶红酒,他想想开瓶通气也有一会儿了,于是倒了一杯奉给安多玛斯。 安多玛斯莞尔,伸手接了:“对了,查理,刚才马库斯你见过了,你也看得出来,他是真心的,想把你叫去给他当个参谋什么的,你知道为什么么?” 查理猜测道:“之前我们放出去的消息?” “年轻人听了那些,就会闲不住;可马库斯在军队里二十多年,也不算年轻了。而且他忙得很,哪里有功夫凑热闹?说起来,前几天搜捕迪菲亚兄弟会的事,就由他负责。”安多玛斯有点恨铁不成钢地提示查理,“今天之前,他没见过你;然而,他见过你的飞毯了。” 查理幡然醒悟:“我回去就做飞毯。”他瞅瞅安多玛斯,朝外面行刑的广场那边一努下巴,询问道:“好好做几条上等的,然后,全都卖给军部?” 安多玛斯微笑颔首。 …… 监刑官派自己的心腹亲信带着赎买文书,以及一句问候,殷勤地送到马车前。**师的侍卫领路、转递文书。安多玛斯擦干净手,在文书上签了名,也接受了问候。 然后**师阁下继续他的午餐。尤里也还好,他与安多玛斯一样,从战争中学会了许多;只有查理,却实在是吃不下去了。 他听着外面人群的惊呼与尖叫,看着那些死刑犯,哭叫、求饶,也有破口大骂,疯狂诅咒……不管怎么样,一个个都变成了在秋风中晃荡的尸体。 执刑的卫兵,以及刽子手,显然挺有经验。死刑犯的挣扎并没有造成什么意外。 至于被赎买的绞刑犯,按照惯例,还得陪刑——就是让其看着同期的死刑执行,直到最后时刻,才会被告知已经获得赎买。这固然是一种惩罚,也是为了打击被赎买者的意志,免得他们以后再犯事。 一溜儿八具尸体吊在架子上,不算苏珊娜,还有最后两个死刑犯——他们都要被要挂到天黑,才允许犯人家属收尸。 安多玛斯拿起毛巾按按嘴角,看了眼查理,轻轻敲了敲窗。尤里递出盘子,侍卫把餐具送去归还餐馆老板。没一小会儿,马车徐徐启动,在人群散去前,趁着大路空旷,提前离开了执刑场。 查理倒在座位靠背上,长长出了一口气。 至于苏珊娜,监刑官自然会安排卫兵,把她送到安多玛斯的住处。近距离陪刑对人是极大的刺激,往往会吓得失禁,所以实在没必要让她弄脏**师阁下的马车——与其花费精力刷洗马车、换掉车里上好的手织地毯,不如拿出一点钱,请送人过来的卫兵喝顿酒。 - - 这天下午,查理在工作室读宝石的时候,管家格林亲自叩门:“阁下,苏珊娜小姐已经到了。” 查理顿时疑惑:“我好像没有说过要见她?” 格林欠下身去:“是**师阁下的意思。”说完才直起身来,无可奈何地冲查理微微一笑。 管家先生称安多玛斯为“主人”,称呼聂拉斯时,才会说“**师阁下”。所以查理立即明白了——前首席宫廷**师阁下,显然还没放弃纠正查理对尤里“不寻常的倾向”。 这次不见,还有下次。年轻的法师只能无奈挥手:“让她进来。” …… 苏珊娜很快进来了。她粗看上去与平时没什么两样,但仔细打量就能发现,她的眼神凌乱疯狂,嘴唇紧紧抿着,几乎歇斯底里。 一见查理,这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就浑身绷紧,眯起了眼。目光扫过查理放在桌上的盒子,扫过里面那些漂亮的宝石,苏珊娜顿时像一只刺猬一样弓紧了腰背:“原来是你……花钱买个女人享乐?我告诉你,你找错了了!外面多的是妓女!” “我赎买您是看在认识的份上,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会白白养着您,也不意味着我愿意为您损失三十四个金币——这是您的赎身价。” 查理刚刚读完一颗宝石、写下记录。他书写完毕,平静地看了一眼苏珊娜,并没有放下手里的笔,更不用说站起身来, “从今天开始,您得用双手赚取您的面包与牛奶;什么时候您付清欠款以及利息——就算银行利息好了——什么时候您就可以走。” 然后查理朝管家格林一点头:“又要劳烦您了。” - - 格林先生带着苏珊娜下去后,查理继续读宝石。时针不知不觉走到了下午二点四十分,查理盖上盒子、整理好记录。就在此时,工作间的门忽然被打开,尤里一头冲了进来,丢下外面的男仆干站在原处狠狠倒抽一口冷气,。 查理不由诧异:“尤里?” 尤里一看桌上,嘿然一笑:“刚刚收拾完了?正好。”一把拉起查理:“闷在屋子里不好,你小时候还没关够么?跟我来。” 查理急了:“别胡闹,我们现在没时间可以浪费!” 尤里根本不放手,捉住查理轻轻松松把他推出房间,回脚勾上门:“谁说是浪费时间了?我们去靶场活动活动。反正、总之,不能成天呆在屋里。”他向男仆一点头:“东西已经收拾好了,记得交割给约翰。” “是,先生。” “喂喂喂!”“走啦!” 17、秘密协商会 蓝的天空中,丝绸般的白色流云,被夕阳染成了绚金红灿烂,漂亮得惊心动魄。 查理走出小巧玲珑的浴室,在同样麻雀虽然五脏俱全的更衣室内,穿戴整齐,对着落地镜前后整理了一遍,这才出来。 “怎么样?”尤里动作快,早就洗完出来了。他在休息室里占了一条沙发,伸着腿喝了一壶茶,体力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心情好一点没?” 法师区的靶场设施齐全,齐全得奢侈。附属的免费浴室都是舒适的小单间,也有大大小小的温泉池,水来自暴风城南部的山峰上,当然后者收费。 所以,在这里,要好的朋友,两三个一起洗澡泡温泉,顺便说说女人,或者说说男人,可不是没有——法师这一行,男女比例基本持平;不像战士中,男性在体力上占了优势。 只不过,尤里很楚,查理没那么放得开。他要是跟着进去,这会儿出来的就该是煮熟的大螃蟹了——羞得发红,恼得发横。 果然,查理做贼心虚地瞄四下,见没人注意他,点点头,走到在尤里身边坐下来,长长舒了一口气:“痛快!不过,我快要累死了。” 尤里哈哈乐:“你还好啦,跟你跑的侍者才累。”见查理看过来,不等问话,马上说:“我没跟他要零钱,另外给了他两个银币,可以了吧?” “我也不清楚行情。”查理拨自己刚刚剪短的头发。这里的休息区不仅有按摩师,还有理发师,他就给自己造了一个平头——和尤里的一样,打架时短得别人抓不住。“差不多了吧。” 下午两三个小时,他们把法师区的场,或者说实验场了一个遍、试用了大多数的场地。尤里再度捡起教鞭,配合那些障碍物测验靶,把查理撵得鸡飞狗跳。 两人固然在。却也熟悉了场地。地确筋疲力尽过也大开眼界。 别地不提。比如法术拦截吧。特里地那一手本事。是从生死之间磨砺出来地。这里却有一种机器。可以提供模拟练习——这机器是儒法师与其同族地工程师一起设计制造出来地。构思也不复杂。就是在机器上安了一个小魔法阵。用来放出攻击魔法;然后机器本身固定在一套轨道里。在一定范围内做无规则移动。 至于法师这一侧是一个“品”字形地掩体。“品”下端对着机器。如果练习地法师自觉吃不消。横跨一步、躲到掩体后就行。 这毕竟是模拟。那台机器所放出来地魔法。速度可以调节。强度却是被控制死了地。即使打到了人多也就在床上躺一阵——能进行法术拦截地。至少是个经验丰富地初阶法师。这样地人。个个都是暴风王国地宝贝。谁肯让他们在平时练习中遭受生命危险? 更妙地是。法师们使用这一设备只需要缴付几个铜币地费用——前提是。他们使用自己带来地灌魔宝石。为魔法阵提供能量…… …… 尤里见查理体力没缓过来,决定再坐一会儿。他饿了,不过离饿坏还远。“我总算知道安多玛斯阁下让你处理的清单里什么还有灌魔宝石了。” “那玩意不像法力宝石,输出魔力很慢。”查理给自己倒了杯温热的白开水咕嘟咕嘟先喝了一半,“没想到还能这么用去我就试试。” “不读宝石了?”尤里奇怪道,“他不是让你在四种里面挑两样试试么?” “已经读得够了。读宝石是灌魔的基础现在手感好,可以跟进了——而且灌魔之前,也是要读清楚宝石内部的。”查理转转杯子,“纯素的分离与转化,属于实验方向,研究用的,先放一放。 卷轴与符文……都很实用,再加上这两个吧。” 尤里没问查理怎么安排时间。他们目前还身处危险之中,亲昵亲密,都是奢侈。能够呆在一块儿,已然是莫大的幸运了——所以他自己也心甘情愿被老头子抓去“赌钱”。当下顿了顿,认真告诫查理:“其实,模拟毕竟是模拟。” 查理点头:“是啊,与斯塔文庄园里那天晚上,整个儿不一样。不过,反应速度却是可以练出来的,平时有了准备,到头来心里也有点底。” 尤里放心了。 查理瞧瞧他,忽然笑了:“走吧,你这会儿应该已经饿了?” 尤里很想理直气壮地笑回去,不知为什么却有些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却也十分甜蜜。他眨巴了一下眼,挠挠头,用力打了个哈哈。 …… 两人起身离开休息室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喊:“查理?” 查理闻声回头,只见一袭亮灰色长袍的青年法师,与同行的四个伙伴说了几句什么,挥手告别,匆匆赶了上来。他有一头浓密的黑发,额头宽阔,眼睛明亮。 “您就是查理吧?安多玛斯阁下新收的学生?哦,别奇怪——安多玛斯阁下收学生可是稀罕事,现在法师区都知道您。” “阁下”与“阁下”之间,当然可以免去尊称。但头次见面的陌生人,这么自来熟,多多少少令查理有些不习惯:“是的。那么——您是?” 与此同时,尤里不着痕迹往前 如果来者有恶意,他已经卡住了位子。不过青年法:没有察觉,他歉然对查理笑了笑: “我叫培雷恩,也知道德亚有没有跟您提起过我——我跟他是老乡老朋友了,他家里托人给他捎来了一点东西,结果我刚好碰上了。我要去给他一个惊喜。”培雷恩兴奋地嘿嘿了两声,狡黠地眯起眼,“您能帮我一个小忙吗?”—— 说是帮个小忙,其实也不用做什么。培雷恩师从盖曼,而这位**师的法师塔,与安多玛斯的得最近。查理与尤里在路口等了他几分钟,他就带着一个男仆匆匆赶了上来。 门房显然认识培雷恩,与跟在他后面、拎着两大兜东西的男仆也熟悉。因为培雷恩有查理陪着,门房就不用按访客的规矩通报德亚。 于是这样,培雷恩顺利把东西运到了花园里,在紫藤廊下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查理遣了个男仆去请德亚,特别嘱咐不要提及培雷恩。尤里肚子也不饿了,在旁边等着看好戏。 男仆很快引路:来了,但他后面不止德亚,还有个蒂茜娅。 培雷恩并未注意,招呼德:“瞧,我给你带来了什么!”还趁机敲诈:“为了这个多请龙虾大餐,我都没去,今天的晚饭可就指望你了——你可不能让我吃亏啊!”边说边帮德亚解开网兜,将里面的东西逐一摆出来。 有好几包麦茶,两大包子,两大包大核桃麻袋张着麻子的青苹果,还有一对小陶罐,放在木箱里,仔仔细细垫着稻草,土蜡封了口,里头是蛇胆在自酿的烈酒里。 德亚有些不耐烦道:“这么师动众做什么,你随便叫个人送来就行了。” 培雷恩不由一怔,瞧瞧德亚,分辩道:“是你家里特地托人……” 同来的蒂茜兴趣缺缺地掂了个核桃,又放下了礼貌性地坐在一边。培雷恩刚好看到,有些明白过来声音顿时低下去、听不见了,眉头却慢慢皱了起来。 查理暗暗叹息。他倒是明白亚的心态。猜也猜得到七八分。 他觉得德亚可怜又可恨他能做什么?德亚这样的天赋这样的背景,在繁华中一时迷失了自己怨自己出身不够好,弄不清楚什么最重要,也是正常。关键在于,他什么时候才能明白过来。 尤里扫了在场的几个人一眼,混不在意地耸耸肩,坐到查理旁边,很自然地往查理肩上把手一搭。 查理心里好受了一点,当下决定做点什么。他毫不客气地抓起一个陶罐:“你不稀罕吗?这是蛇胆那,明目清火,对我们这一行夜里要看书的人来说,可是宝贝。”他瞅瞅德亚,酸溜溜地加上一句:“你爸你妈对你真好。”一边捧着那个罐子不肯放下。 —某人的脸皮不是一向很薄么?!尤里又惊讶又好笑,可这会儿想笑却不能笑。他不认识似地打量打量查理,几乎要捂着脸躲到查理背后去。 培雷恩却是笑了:“他还有个姐姐,还有个妹妹。”又对查理道:“你想要这个?我家里也给捎来了,整整四罐呢。一半让我送给老师了,一罐开掉了,回头把最后那一罐给你送来。”他话是对查理说的,眼睛却看向了德亚。 查理的意图再明白不过,培雷恩跟着加了一把火,德亚又肉疼了。碍着面子,不得不大方:“还用你跑来跑去干什么?这不是现成的。”看看查理,却发现查理根本没有推辞的意思,不由暗暗懊恼。 只是查理身世孤零,德亚知道,所以恼归恼,恨却恨不起来,只好吃了闷亏。当下解开那几包东西:“还有这个大麦茶,泡起来可香了。这个子,这个核桃,据说吃了会聪明。这个苹果……瞧着实在不怎么样,其实挺脆的,酸酸甜甜,开胃。” 唯独剩下那罐蛇胆却是收到了一边—— 四个法师一个战士,尝过德亚的家乡土特产,一同走向法师塔大厅。 蒂茜娅晚餐时间十分固定,已经用过了,当下告辞。德亚同样吃过了晚餐,但他要招待培雷恩,少不了喝杯红酒坐陪一会儿。 于是,四人在餐厅用了餐,又转到小客厅喝茶,喝新鲜送来的大麦茶。 查理大汗淋漓了一下午,身体疲惫,精神却微微亢奋,听德亚与培雷恩聊天,竟然听得十分感兴趣——这俩人在法师区住了多年,对这里感情深厚,也了如指掌。包括术士们常聚的那个酒吧,也去过好几次,知道些门路。 尤里见查理这样,也不提让他早点休息的话。反正黑市的事多知道一些也是好的,他干脆向德亚问了起来。 而德亚,则对查理抱着亲近的心思:同一个老师门下的出身,以后有什么事,帮忙求助总比别人容易。何况,查理的好脾气,他已经听说过了——裁缝店买飞毯的事,在安多玛斯这里,不是秘密。所以他对两个年轻人感兴趣的问题,那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们的茶续到第二杯的时候,格林亲自敲响了门。 “噢,培雷恩阁下,真巧您也在。”管家先生欠欠身,语调柔和,面色却严肃,“诸位,主人有请。” 18、“少个装饰品” 个年轻人鱼贯走入书房,赫然发现书房的火炉边摆着几四周围着一圈椅子,一共五把;而这一圈椅子外,还放着一圈凳子,却是书房里用来垫脚取书的四脚圆凳,一共六张,旁边还另外备着几张。 安多玛斯站在宽大厚实的橡木书桌后,淡然接受客人与学生的问候,略略点了点头,而后他向四个年轻人示意外围的凳子。 查理与尤里心中有数,安然入座。 德亚并不明白今晚将发生什么,不过至少他的老师看重他才会让他加入进来,所以他同样沉得住气。 培雷恩一头雾水,但出于信赖与尊重,加上盖曼收徒众多、帮补有限,他多年来一直兼职生意筹备学费,性格磨砺得沉稳,亦不难耐心等待。 在四个年轻人下后不久,客人们就陆续到来。 首先第一位,是马库斯 19、有限的忍耐 一 下来的几天过得平静,无论大主教本尼迪塔斯,还;纳森将军,都没有再来拜访安多玛斯。而达拉然**师阁下,除了每周两次的讲课,也没有出门。照旧每天早上领着学生在实验室忙碌,中午休息,下午与聂拉斯喝茶聊天。 这一切令查理几乎产生了错觉,好像那一晚的密谋不过是一次玩笑、一场聊天。 然而不知是幸还是不幸,聂拉斯并未忘记查理——他要求查理与德亚一起去通过高阶法师的测试。 …… **师之影单独召见了查理,冷言冷语一点也不客气: “年轻的中阶法师,在阅兵式上,是没有座位的。即使您不介意站上几个小时,为了您不至于变成黑龙的新鲜小点心,您至少得有资格跟紧安多玛斯阁下——没错,安多玛斯打算把尤里计入他的近身侍卫里……哼,他真是太心软了……” 查理忍不住咕:“以尤里的本事,也是名副其实。” “还有空管别人!您自己呢?!” —尤里怎么能算是别人呢? 然而这一句话,查理终究敢再说出来,十分不甘心地咽进了肚子里。 …… 不管如何。聂斯地警告与威胁就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让查理牙齿打架;而想到年少成名地后果。查理忍不住又是一哆嗦——他没有家族、没有根基。在这王国地权势中心。越是显眼。越多麻烦。 可是阅兵式上会发生什么实在好说。安多玛斯阁下至少能保证他与尤里性命安全。所以两害相较取其轻。查理咬牙决定:过高阶! 情况类似地有德。不同地是。德亚本来就有通过高阶测试地计划。时间上也差不了几天;而且他收到地不是聂拉斯地讽刺与恐吓。而是安多玛斯地鼓励。 尽管如此。他比查理更紧张。 “噢。天那。居然要去考高阶……”作为安多斯最年长地学徒德亚一向风度翩翩。此刻却形象毁了大半。他搓着手。在花廊下走来走去:“你不紧张吗?” 尤里失笑俩好似地把理的肩膀搂得更紧了一点。 查理清晨一个人去见聂拉斯时,神经纤细极为紧张;可这会儿一旦和尤里呆一块儿,他就镇定自若满不在乎了。当下从容想了几句话刚要安慰德亚,却看到莱科宁与蒂茜娅沿着花廊走过来。 德亚也看到了,低低呻吟一声:“他们真是闲得发慌……” 查理面上平静,在心里大大叹了口气。 那边莱科宁人还没走到话先到了:“真是让人意外,德亚,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要去考高阶了。” 他话中暗指德亚以前颇有隐瞒。这边德亚已经调整好了表情,笑着迎上去:“老师也是心急了。不过,难得的阅兵式的确想好好看一看。中阶法师可没那个资格。所以成不成不管,去试试吧碰运气。” 莱科宁哈哈一笑:“要是成了高阶法师,您可就在主阅兵台上一席之了。”他脸上的笑容完美,但眼神却冷硬有笑意:“那可是伯爵才有的荣耀。”目光随之扫过查理。 “早,早安。”查理向莱科宁与蒂茜娅问过好,微微一笑,并不接莱科宁的话头。莱科宁既然看他不顺眼,他怎么做,结果都不会有什么不同。既然如此,干脆省点力气。 于是紫藤花廊里,出现了短暂的静默。 蒂茜娅没等到下文,逐次看了看她的三位同门,眉梢意味不明地轻轻一扬,对德亚道:“我期待您的成功,德亚。”又对查理道:“同样希望您一切顺利,查理。” “谢谢您。”查理点头谢过,没在意这祝福有几分真诚。德亚同样道谢,还顺带恭维了几句蒂茜娅今天穿的白绸裙子。 花园正门那边,铁艺大门徐徐打开,保养良好的滑轴运作得悄无声息;花廊尽头,格林迈着节奏、幅度都一贯不变的步子,沿着花廊走向他主人的学生们。见德亚已经注意到了他,他止步引手,向法师塔正门台阶下示意: ——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 从安多玛斯的法师塔,到法师区中央的公塔,乘马车只不过需要十几分。而从登记、到临时召集有资格的资深高阶法师主持考试,花了大半个小时。 至于考试过程,也不长。 首先上场的是德亚,基础问答,加上法术施放,一共花了二十几分钟。其中法术施放部分,他的龙息术获得了三位人类考官的一致赞美——尽管其中有一位是专精水系法术。 但两位高等精灵法师对此,却是相顾一眼、礼节性地微微一笑。不管怎么样,他们也毫无异议地签下了名。 对此,德亚并没有空注意;查理坐在一边等候,倒正好看了个清楚。 查理花的时间更短。因为法术施放部分,他直接使用强横的力量来达到了目标。而之所以使用暴力,是为了藏起一部分实力。 毕竟,在他这个年纪,仗着天赋好成为了高阶法师,一般人听到了,艳羡几声也就差不多了;但若是技巧精妙、控制水元素得心应手,那传出去,可就是严重的大问题。 但他的藏巧,这一次为他带来了麻烦。 坐在中间的主考官,是一位男性高等精灵。碰巧,之前查理通过中阶考试时,他也是主考官之一,此刻不由对查理蹙起了眉头:“您的实力与潜力都毋庸置;但您运用力量的方式,实在太过粗糙……” 四位副考官已经有三位签了名,余下一位女性高等精灵,也对此露出了不赞同的神色。 查理略有些尴尬,但并不慌张。他从容抬手,按在心口,欠身行礼,然后清清楚楚地回答:“是的,如您所见,我还有许多地方需要学习,本不该如此急躁地赶来考取高阶——只是,这回暴风城里将举行大型的阅兵式,盛况空前,高阶法师才能占个好位子……请原谅,我实在很想一饱眼福。” 几位考官恍然,不由相顾莞尔。女精灵更是“噗哧”一声失笑:“年轻人……”转向她的同族低声道:“他真可爱。你不觉得吗?你小时候可比他傲慢多了,明明想吃大红苹果,偏要……” 主考官神色刚刚一柔,又立即转为尴尬,赶紧清清嗓子打断对方,同时迅速签署了文件,对查理道:“恭喜您。那么,祝您有个愉快的阅兵式。” 19、有限的忍耐 二 高气爽,天蓝云白。 公塔位于法师区的中心地带,从这里向四周看去,一片绿意葱葱的常绿乔木之上,三座**师塔耸峙天地,尽皆在望。 德亚一步一步、缓缓走下公塔正门宽敞的白石大台阶,把玩了好一会儿高阶法师的公会徽章,仔仔细细佩戴在胸口,深吸一口气,环顾四下,又调头仰望公塔,眯起眼、迎着上午的阳光,瞻仰它高高的塔顶。 两个年轻人跟在德亚后面。查理的徽章被尤里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琢磨,还试着轻轻咬了一下:“纯金的?” 查理摇头:“纯金的哪能那么硬。” 德亚本来踌躇志,一听他们的对话,立刻泄气,揉揉被阳光刺痛的眼睛,没好气道:“掺的秘银。特制附魔,放上几百年都光亮闪闪。” 查理不好意思地对他笑,一把夺过徽章塞进外套口袋里。尤里耸耸肩,摆出“我什么都没干”的模样。德亚盯着那个徽章明珠暗投,顿时没了脾气,打起精神对查理道:“晋升高阶法师,只是一个开始。我们以后的路还长。一起努力?” 查理也笑点点头:“一起努力。” …… 德亚坐上马车,原路返回法师塔;查理尤里,则走向另一边。 尤里望了一眼远去地马车。神色一:“他在拉拢你。” “还算上吧。”查理有些木然。“他应该是觉得我与他背景相似。又出自同一个老师。所以要交好后也是人脉。像莱科宁那样地麻烦。可不止一个——不过莱科宁不愧是诺西尔伯爵地非独生子。很机灵那……相比起来。我觉得。德亚地心胸已经挺宽广了。” “昨天晚上不是说过么?他被多玛斯阁下收为学生前。就在法师区了。”尤里耸耸肩。“像莉莉那样家世好、天赋更好地人应该也见了不少了。可惜。他野心太大、做事太急切了。” 查理叹了口气:“也不能怪他。金钱。权势位。这些可都是诱人地好东西。” “但不是最重要地。啊。我们不要管他了。”尤里使劲伸了个懒腰。“听说矮人最擅长做肉菜。还有酿麦酒。所以呢。今天中午要吃啤酒烤猪排。还有血肠。还有洛克湖狂鱼!再加上麦酒——”他瞅瞅查理。见查理习以为常地样子。咧嘴一乐。可又不由有些意犹未尽;忽然转过身。故意强调:“一桶!” 查理脚下几乎一个趔趄。 尤里满意了:“你呢,查查?” 查理哭笑不得:“我?我每样从你那儿叉一块行了!” 他们出来前就已经告知了管家格林先生,不管晋阶考试结果如何,完事了去矮人区逛逛——早先的时候,管家先生派了个仆人跑腿,一下子就帮他们打听清楚了:姓艾尔默的铁匠风城就有一位,在矮人区开着武器铺。 当然把有些年头的佩剑,固然有收藏价值还不至于让查理与尤里如此热心。关键在于,它可以作为一个理由个从法师区去矮人区的理由——尼瑞斯许下的誓言非鲜血不能偿愿,既然阅兵式注定不能平静,他们就应该通知一下暗夜精灵—— 他们在法师区外围,叫了一艘运河小渡船,也没还价,十个铜币,很快坐到教堂区。 光明大教堂拥有一批虔诚的信徒,所以每天早上,教堂区的人流都会比较多。两个年轻人趁着人多,前后抓了两个操着旧城区口音的男孩跑腿,给尼瑞斯送去了消息。与上一回不同,这次连达纳苏斯语都不用了,就像老朋友一般,随意散漫一张便条: —阅兵式盛况空前,记得来看啊,有望远镜就带上。错过了,小心后悔一辈子! 然后,他们往北直走,经过运河大桥,步入了矮人区。 “咳、咳!”尤里被烟尘呛到了,望望两边的屋顶烟k;,并没有谁家冒着黑烟——也就是开着熔炉,不由了奇怪了,“这烟哪里来的?” 查理心里倒是有几分准备,加快脚步往前走了一段,指给尤里看:“你瞧!” 原来矮人区中央广场,其实是个熔炼区,有个大熔炉。热风驱动的鼓风机,一胖一瘪,呼啦啦吹得起劲。一小伙儿矮人光着膀子,正在一堆矿石、铜锭、锡锭与铁锭之间,忙忙碌碌。 “他们真明智,大熔炉熔炼出来的东西,纯度比小炉子好。” “有矮人的地方肯定有矿石,这句话一点没错。” “对了,他们也盛产猎人。” “大山猎人。但没有暗夜精灵猎手那么好的远程狙击能力。” 不过,矮人的体格在那儿摆着—不是有句话说,方,感冒都没处传染么?加上不怕冷不怕累,性格又坚韧固执得胜过石头……不怕猎人本事大,只怕猎人脾气坏,难缠,一惹上就跟你没完没了。” 两个年轻人一边啧啧称奇,一边决定先去吃一顿铁炉堡风格的风味午餐。 矮人区的旅馆只有一家,连个名字都没有,原先是探险者协会的落脚点—矮人的探险,中心目的是勘探矿物,以及考古——后来,在暴风城定居的矮人、来暴风王国旅行工作的矮人,渐渐多了起来,那儿也就开始招待非协会成员。如今住在暴风城的矮人,当初刚来时、还没安顿下来前,几乎都在那儿住过几天。 尤里随便找了家店问了一下路,结果店老板与店里在挑东西的客人,一起热心地给他指明方向。 只是,两个大嗓门卖力地喷出带着铁炉堡口音的通用语,这种待遇,可不是普通人消受得起的。问完路出来,饶是尤里这么强壮的家伙,都晕头转向。 查理在门外就住了,好奇地看着那一小拨矮人按照特定比例,把铜与锡熔融成青铜,没跟进去。尤里挠着头出来时,那些矮人刚好把一炉子红通通的青铜水倒进模子里,查理心满意足地瞧完最后一个步骤,转头问尤里: “远不远?哪边走?” “也就十来分钟。直走。唔……这。”尤里一指店门左边,指完自己先愣了一下。 查理已经步向前了:“走啦,他们这炉已经好了。我看他们的样子,打算收工吃饭去了,下午再来忙下一炉——你没得看了。” “哎。”尤里一点也不介意,应了一声,连忙上。 …… 十来分钟后,两个年轻人对着一家子上摆满武器的铺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查理先还打算给尤里留点面子,可到底忍不住,一点点泄出了笑来:“到底了。这里卖午饭?” 尤里夸张地摊摊、耸耸肩:“出门时拐错了。”虽然被取笑,可是看着查理乐得不行,开心又狡猾,好像叼到了肉骨头的小野猫,与应酬时截然不同,他就怎么也懊恼不起来。“走吧,反正还早。”说完待转身,却差点撞到头顶上挂的店牌。 抬头一看:“铁匠铺……” “铸剑师:格瑞曼德尔默。”—— 店里有一个矮人,不过专心致志围着锻造炉在忙;明明知道有人来,却连头都没抬,抡着把锤子在打一块烧红的铁,“叮叮当当”敲得飞快。 这个矮人头顶光秃秃的,淡褐色的大胡子编成了粗大的辫子,直垂到他腰下;连嘴边的两撇胡子,也束成了对称的两个小辫子,比少女的马尾辫还要粗些。 两个年轻人在店里四下看东西,消磨了好一会儿,那边终于“嗤”一声淬火。两人转头看去,正好听到一个浑厚的嗓音响起,带着极为浓重的铁炉堡口音:“买东西?打剑?” “回炉。”尤里把带来的佩剑放在桌子上,“您就是格瑞曼德尔默?” “嗯,门口牌子写着那。别您您您的,我们不兴这些。”矮人铁匠伸手抓过剑去,连鞘都没脱,就已经点头:“没错,是我打的剑。”下一刻,他两道浓眉皱成了一团:“怎么成了这样子?!”一把拔出来,又愣住了:“这把剑……” 他抬头仔细打量了一番尤里,目光在尤里腰间的剑上停留了好一会儿,又转过身,对着查理上上下下瞅了半天:“不像,一点不像……” 两个年轻人听得一头雾水,格瑞曼德沉沉叹息,顿了一小会儿,才道:“这把剑,是我年轻时打的,送给了一个朋友。他死在那些肮脏的绿皮手里……能告诉我,你们怎么得到它的吗?” 尤里点头:“当然。”刚要从头说起,不知哪里冒出“咕噜噜咕噜噜”一串响。 店里的三个人闻声一怔,先先后后,都把目光集中到了尤里的肚子上。 尤里到底有些不太好意思,挠头傻笑。查理不禁乐了:“格瑞曼德,我们打算去尝尝啤酒烤猪排,还有血肠,你也一块?快中午了,边吃边聊。” 格瑞曼德哈哈直乐,答应得十分痛快:“好!”出门与隔壁开店的矮人打了个招呼,连门板都不上,直接抬腿就走:“你们可来对了时候,前几天才到的雷霆麦酒,今年的。”又对尤里道:“矮人没那么多讲究,你直接叫我名字就行!” 19、有限的忍耐 三 人身量不高,腿也短,但走得可不慢。格瑞曼德带:路,直接穿过中央的熔炼场,走过矿石堆之间的小路,很快到了旅馆。一进门,他就要了一大盘血肠,一杯特大号雷霆麦酒。 按照矮人的风俗,朋友一起吃饭、各自买单。但这并不妨碍格瑞曼德给两个年轻人推荐风味正宗的好菜。 尤里跟着点了一堆东西,除了闻名遐迩的啤酒烤猪排、血肠和洛克湖狂鱼,还有大块的硬面包。不知为什么,面包带着奇特的松木香。 而查理,他果真要了个空盘子,从尤里那里每一样取一块。 矮人厨子的手法粗犷,煮出来的东西与安多玛斯的厨子截然不同,并不那么精致,不过大块新鲜,味道浓郁,让人胃口大开。 “真是个棒小伙!”瑞曼德对尤里的胃口惊讶不已,探头凑近尤里的胳膊,仔细瞅了瞅:“吃得多,身体好,有力气!”他举杯朝尤里一递:“来,干杯!” 尤里之前是对着安多玛和聂拉斯“阁下”久了,这会儿已经恢复了无拘无束的性子,与矮人铸剑师碰杯,随即一口气干到底。 格瑞曼德哈乐开,咕嘟咕嘟也喝干了自己的。一边大声招呼老板:“再来一杯!”一边使劲拍了拍尤里的肩:“痛快、痛快!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朋友!” 尤里把杯子交给过来侍者,还没来得及说话,查理已经嘿然失笑。 尤里乐不可支,趁机往他盘子里又拨过去一截热腾腾的血肠。 矮人铸剑发现了。再次仔细打量打量查理。又看看尤里。豪爽地笑容里忽然冒出了一抹狡黠:“法师?哦挑同伴地眼力很好。喝酒痛快地小伙子。做事也痛快。不会在背后捅刀子。” 查理恍然大悟。矮人看着个比一个粗线条。但他们比人类长寿得多又见识广阔。精通考古学。对历史了解深刻。这样一个种族。怎么会是笨蛋?那些大咧咧地风俗。自有其道理在! 格瑞曼德说完也不管查理听懂没。把椅子往尤里身边拉了拉:“来我说说。这把剑怎么到了你们手里?” 尤里大口啃着猪排始介绍暮色森林地夜市。以及地精商人布里兹提克。 …… 格瑞曼德对夜市十分感兴趣。问了许多问题。不过两个年轻人自己也只去了一次。所以大多都答不上来。 直到盘子里空空荡荡,矮人铁匠才算放过尤里。 “我那个朋友菲斯托姆。他早年是当兵的,受不了鸟气讨厌那些条条框框,就跑出来单干了。他的胃口也挺不错,但酒量可不怎么样。我们一起踏遍了四条山脉,他的剑不知道救了我几次。后来那些该死的绿皮冒出来……暴风皇室紧急征召,他又应召入伍了了。死在阳光森林的河滩上。” 格瑞曼德使劲吸了一声鼻子:“他有两个儿子。唉,可惜都不像他!只是也不能怪他们……” 查理与尤里对视一眼,又看向矮人铁匠。然而格瑞曼德却没有说下去自顾自岔开了话头:“我去给你们回炉,你们难得来多坐一会儿吧,这儿有最漂亮的舞娘!”—— 事实证明人的审美观与人类的审美观,存在难以调和的差距。 旅馆里最红的舞娘,有着炉火一般红彤彤的长头发,编成了粗大的辫子,直拖到小腿。她健壮结实又丰腴,臀围与身高大约相差无几。浓眉大眼,嘴唇丰厚,目光炯炯有神,有一条浑厚圆润的中音嗓。 作为难得上门的新鲜客人,尤里与查理得到了令在场的矮人们艳羡的待遇——贝娅唱完今天头一支山谣,亲自为他们倒了一杯雷霆麦酒。结果查理硬是被她身上的面包香和肉汤味,熏出了好大一个饱嗝。 “噢,贝娅!”“再来一个,贝娅!” 尤里呵呵直乐,查理不太好意思,而贝娅根本没注意到,朝两个年轻人热情地笑了笑:“愿你们玩得开心,小伙子们。”忙忙应着大伙儿的起哄过去了。 麦酒清爽微涩,回味香醇。查理肚子里垫了午餐,所以也能喝上一点。他卖力地尝了两口,恋恋不舍地把剩下的全部推给尤里:“都是你!尽往我盘子里塞东西,撑得我都动不了了!” 尤里瞧瞧查理,目光在查理的脸颊上多停了半秒——在北郡时,那儿还有些肉乎乎的,现在却是越来越瘪了。嘿,出门在外,查理可没减肥! 不过他没说,只是反问:“血肠不好吃吗?” 查理老老实实道:“好吃。”摸摸自己的脸:“你看什么,上面沾了东西?”这一摸,顿时发觉自己脸上有些微烫,却是酒劲慢慢上来了。 矮人爱酒,又普遍有着好酒量。开店的到了下午,只要没有大客人,就会把事情扔给学徒,自己来喝酒。加上他们的大嗓门,虽然还没到晚上,旅馆里倒也热闹。 两个年轻人坐在旁边。尤里听不懂,好在这不妨碍他把这一切当作背景音乐来享受,一边慢慢品尝麦酒。查理听得懂,不过他靠在尤里身上,在这个午后,在人类王国里的矮人旅馆中,朦朦胧胧,几乎睡着。 此时此刻,黑龙女伯爵也好,**师之影也好,离他是那么遥远,遥远得仿佛并不存在。 就在这样的时刻,一条黑影从旅馆门口溜了进来。宽檐帽顶起一小半,四下一看,急匆匆直奔两个年轻人而来。 尤里眼也没抬,摘下腰上的剑,缓缓放到桌子上,正搁在自己与来者之间。然后他继续一点点享受麦酒,只是换成了左手拿酒杯,右手虚虚按在剑上,没有再离开。 来者老远看得清楚,脚下顿了一顿,放慢步子走过来。半路还抓住个侍者,点了一些东西。 查理蓦然惊醒,坐起身问尤里:“怎么了?”不等尤里回答,他已经发现了来者。从低往高,查理刚好可以瞧见来者的下巴与大半张脸。 他的酒意一下子醒了:“噢,是您,加瑞克。” 19、有限的忍耐 四 瑞克也不用查理和尤里招呼,自己讪笑着坐了下来。的东西就上来了,却是三杯葡萄酒,和几样下酒的小吃。 “来来来,喝一杯喝一杯。”加瑞克示意侍者把两杯酒放到查理与尤里面前,接着开始恭维查理的好运,恭维他作为一个法师,未来所必有的远大前途;恭维尤里的能干;还赞美这两人的友谊。 查理起先还听了一会儿,却被前石匠的措辞给雷到了。他无奈,瞅了个空子,直接指出:“我要是您,我就再避几天风头。” 加瑞克老脸尴尬。不过他搓搓手,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下去:“我也不瞒您,这回是特地来跟您打听一点事……听说您的老师,安多玛斯**师阁下,前几天买了个女孩?” 查理几乎想翻白眼了:“是啊,可巧了,她也叫苏珊娜。”尤里在旁点头,好像真地有人重名了一样。 加瑞克微微倒了一口气,不自觉地倾向查理:“她现在,唔,还好吧?” “我也不清楚。”查理耸耸肩,“概在打杂吧——老师的管家与仆人都是经过专业训练的,她除了打杂还能干什么。” 尤里突然跟句:“她是奴隶么,最脏最累的活,自然都归她。不过总比被吊死了好。” 酒吧里光线不如外面明亮,加上顶宽檐帽,两个年轻人看不清此时此刻,桌对面的客人是如何的神情。他们只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停顿了几秒。 然后加瑞克开口了:“查。既然您地老师并不在意她。您能不能……我会凑够那笔钱。” “放了她?”查理挑眉看了眼瑞克。“您可能不清楚。奴隶和奴隶并不一样。苏珊娜地情况与尤里地不同。尤里是外面贩卖进来地。毕竟在某些地方年景不好地时候。奴隶与银币差不多。是通用货币。这样地奴隶对暴风王国本身没有敌意。所以拥有者可以全权处置。但苏珊娜她是暴风王国地绞刑犯。赎买出来地照王国地法律。永远都必须在住所地登记。必须接受卫兵地监管。除非立下战功什么地。才可以请求国王地赦令。真正恢复平民地身份。私放是犯罪。”虽然不是重罪他还没到为了苏珊娜而去惹麻烦地程度。 “抱歉。我不知道这些……”加瑞克有些失望。但反应并不大默然低头啜了口酒。 查理盯了一眼加瑞克。心中不由对老石匠地诚实存下了惑。他耸耸肩接着道:“另外。老师地奴隶。没人会打主意。可别地情况就不好说了。而且苏珊娜年轻又美貌。到了我名下。我也未必能护住她。别地不提。像莱科宁那样地贵族子弟——他也是老师地学生——跟我要她。我给是不给呢?” 加瑞克又一次沉默了。然后他艰涩道:“苏珊娜她脾气虽然娇惯了点。但其实心底不坏且她做地菜挺好地……你也说了。她也算漂亮是么?” 查理怔了一下。尤里倒领会得更快一点肘撞撞查理:“听说厉害地法师很多都不结婚。也不要孩子过养个情人地倒不少。” 加瑞克粗糙的大手抓紧了酒杯,嗫嚅了一下:“您……您是好人。” —好人?! 查理木然把目光转向挤眉弄眼的尤里,又转回到加瑞克这边。此时此刻,他几乎想仰天长啸;到底深吸一口气忍住了,严肃地对加瑞克道:“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老师的确是看在我与尤里的份上才会赎买苏珊娜的。但我只是不忍,毕竟大家也算认识。” 他扭头盯向尤里,“至于别的什么想法,尤里——” 年轻的战士接得飞快:“噢,我也一样。”一边嘿嘿直乐。 于是,查理刚刚冒了个头的恼火,又彻底湮灭了。 …… 加瑞克没再提什么,只是给查理讲了讲苏珊娜的身世——这个女孩并不是他自己的女儿,她的亲生父亲当年是石匠公会的财务总管,正直能干,在公会的运作中,作用举足轻重。因为有不小的影响力,又支持他们向贵族讨还欠款,在迫害中第一批罹难。她的母亲与她的父亲死在一起。 “我没有亲生女儿;她就是我的女儿。” 老石匠说这话的时候,嗓音低沉,深深看了一眼两个年轻人。 …… 加瑞克不敢久留,快到下午两点的时候,先离开了旅馆。 尤里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哼了一声,端起麦酒喝了个干净。 查理刚刚吩咐侍者撤下加瑞克点的东西:“怎么了?” 尤里冷冷道:“你觉得,他是碰巧遇上我们的吗?” “当然不是。”查理低声道,“只怕他们一直盯着安多玛斯的大门……兄弟会的人连暴风城里都这么来去自如,势力可真不小。”他没精打采地叹了口气:“走了,去拿剑,然后回去。” 两个年轻人一出旅馆,目光先扫过两边和对面的街道,扫过店铺与小巷口,却没有看见可人物。 尤里略一思索,道:“应该已经回去了。他们盯着法师塔花园大门就行,或者盯着法师区那两座桥、几个码头。” 查理曼生嘲讽:“是啊,多简单。” 尤里直摇头:“我要是他,我就不搞这一套,直接给你送封信。有事求人,还鬼鬼樂樂,还跟踪……” 然后他们从熔炉那儿的矿石堆之间原路返回。 空荡荡的工作场没有一个人影,鼓风 在工作。上午的那拨矮人大概已经忙完了,只剩炉火。 尤里与查理并肩走过熔炉,就在两人过去后不久,他们身后的熔炉蓦然腾起一股熊熊的烈火,腾腾蹿起,仿佛开炉熔炼时一般。 尤里察觉动静,半回头扫了一眼:“算了,为了这事心情不好,不值得。” 查理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那熔炉里的火又平静了下来—— 他们回到法师塔,一进大厅,就看到格林先生站在旁边的窗下——面前的桌上放着报纸与茶,身后的椅子里垫子上的凹痕还没完全恢复。 显然,管家先生经在这儿坐了好一会儿了。 “您在等我?” “是的阁下。”格林先生郑重优雅地扪胸行礼,深深鞠了个足有九十度的躬,“恭喜您,阁下。” “谢谢。”查理颔微笑道。心中却是暗暗呻吟一声,但他不得不打起精神:“不过上去,您等了不止一小会儿——不会就为了这一声‘恭喜’吧?” 管家先生敏锐地察觉到,面前年的高阶法师心情不佳——至少不像一个刚刚晋升高阶的法师那样雀跃。他收起了事先准备的溢美之词起了正事: “有两件事。第一件事,主的意思是:既然晋升了高阶,出于法师们的惯例,多多少少应该庆祝一下。至于具体内容请您与德亚阁下一起决定。第二件事,主人为您准备了一套符合高阶法师身份的行头,并吩咐我转告您:‘不用感谢我。 阅兵式盛况空前,出席的候可不能穿得太简单’——这是原话。” “……”查理无奈笑了笑,正要说什么,尤里突然开口了:“去试试新行头吧。” …… 长袍子,腰带手套,带披肩与风帽的斗篷及崭新的法杖与魔杖。非常经典的法师装备。也非常…… “非常稀有。”查理将手按在胸口斗篷连结的位置。斗篷的护肩是一种硬朗的甲皮,他不认得材质。甲皮上附了魔胸口搭扣,搭扣连接处有一块幽蓝的碧月石,刚刚可以一手握拢。 这一设计绝不是安多玛斯会喜爱、会收藏的风格,也不是暴风城如今第一附魔师盖曼所用惯的款式。相反,与聂拉斯那件白银护肩的旧披风却是如此相似…… 再想一想安多玛斯特地吩咐格林先生转告的原话,那句“不用感谢我”,查理对这套东西的来历,顿时心中有数。 他抬头望了尤里一眼,尤里也不知该说什么。他们不敢忘记聂拉斯对他们的威胁,但与此同时,**师之影的的确确给了他们许多帮助。 尤里低声道:“但愿这一切早点结束。” “是啊,那时候就好了。”查理轻声跟了一句,转而看到格林先生还在旁边,顿时领悟:“还有第三件事?” 管家先生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不知为何有些尴尬:“还有两份邀请。”他变戏法似地拿出两张请柬,放在桌子上推向查理:“这份是午饭前到的。这份是午饭后——送来的人起先要求当面见您,后来知道您不在,就留下了名字。他说他叫维克。” 是什么样的邀请才会令格林先生无法保持他一贯的从容?尤里顿时好奇,探头去看,一下子无言了——两份请柬,第一份来自埃尔维斯弗塔根,第二份来自阿尔杰弗塔根。 很好,公爵的儿子们消息十分灵通……如果说次子埃尔维斯是殷勤,那么阿尔杰,或者他的代言人维克,摆明了在逼查理作出明确选择。 查理把请柬浏览了一遍,放在桌上,足足盯了七八秒。 随后,他忽然绽开了一个灿然的笑容:“格林先生,老师说过苏珊娜小姐归我,对吧?” “是的,阁下。”管家先生偷觑了一下查理,深感陌生,迅速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尤里。不料尤里朝他摆摆手,示意自己爱莫能助;又微微点了下头,表示没什么大碍。格林先生无奈,硬着头皮壮起胆,小心翼翼地回答:“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阁下。” “让她给老师写张欠条,三十四个金币。”查理慢条斯理摘下崭新的手套,“然后把苏珊娜小姐,还有她的文书,送给这位维克先生。就说我——新晋高阶,事务繁杂,难有骑马郊游的闲情逸致,不得不辜负这一片殷殷好意,心中十分愧疚,故而特地奉上女仆一个。您前有鸿运,却后无良援……” 查理笑容转冷,狠狠把手套掼在了桌上,咬牙切齿道:“如今正可以‘互为弥补’、稍为慰藉!” …… “哈哈,加瑞克,维克,哈哈哈!” “……” “这两人可是老对手了,在北郡时我就听说,他们以前斗过好几次了,我们出来就是因为他们两边闹大了,没想到这回又对上了,哈哈哈!” “……” “这个主意很好啊,你还不满意?” “……一地鸡毛。” “喔,得了,没什么的,查查。他们既然惹你,就要有被报复的准备—这很公平。” “……没错,是很公平。” “再说,你现在是高阶法师了,以后这种事可少不了。干嘛要苦着脸呢?反正你应付得来,就当乐子了呗。” “……嗯。” 20、下船的次序 落星沉,夜色深深。 这天晚上,睡觉之前,查理在管家格林给他的小笔记本里,找到了菲斯托姆的记载——这世间许多平民并没有姓氏。而因为浴血奋战而来的威名赫赫,这个曾经属于一位军人的名字,如今已经变成了一个小家族的姓氏。 “追封了一个勋爵头衔。”查理指给尤里看,“不能世袭。也就是说,两个儿子失去了父亲的庇护,却什么也没有。没有封地,没有身份,怪不得格瑞曼德要叹气。” “善于遗忘的人类。”尤里挑挑眉毛,“因为隔了太久?” “我想是的。”查理合上小笔记本,也叹了口气,“反击战抢滩登陆,指挥官牺牲后没多久,暴风城被攻陷。然后千里跋涉,联盟成立,再然后从北边的奎尔萨拉斯,一直把兽人赶到黑暗之门下。等到战争结束、表彰功臣时,已经过了两三年了……” 尤里按上查理肩,抽走查理手里的东西往桌上一扔:“好了,至少他们是两兄弟,彼此也有照应。很多人家都在那时候死光了,他们的运气不算最坏。” 查理应了一声,转身单膝上椅子,一把搂住尤里,吧唧吧唧,一左一右亲了两口,扒着尤里不肯放:“所以说,我喜欢你这样的。 想得开,过得快活。” 尤里心满意足地拔起查理,搂在怀着转了两圈:“大咧咧?粗线条?” 查理被甩得几乎要飞起来,直笑:“是啊,也可以这么说。” 尤里一同乐呵。然后他蓦停了下来。额头抵着查理地额头。在几厘米地距离上肃地叮嘱:“这种家伙多了去了。你喜欢我一个就够了。不要一拨儿全都看上。” 查理眉眼憋笑点头:“好。”又得寸进尺:“那你也不许嫌我想太多。” “你这样子不会被人负。我为什么要嫌?”尤里拿自己地脸蹭蹭查理地。“再说。你那是被人逼地——等到了我老家。住下来。过上一段日子就会明白了。” 勾得查理对贫瘠之地地民风。无比向往—— 两个年轻人其实挺想跟进一下维克、苏珊娜、加瑞克他们的近况——无伤大雅,又解恨。但是很可惜们没有时间。 貌似平静的日子一天一天,不慌不忙地滑了过去。很快,阅兵式如期而至。 这一天天气极好,碧空万里,只在城南城北的巍峨远山之上起了几片薄薄的白云,悠然飘向高空。 蒂茜娅、莱科宁与奥利斯没有跟随安多玛斯阁下登上主观礼台的资格,所以他们提前一天回了家着有贵族头衔的父母一起赶赴阅兵式。这样子,虽然与最好的位置无缘,但多少还能捞个观看阅兵式的地儿。 查理早上醒得有些早他起来后,竟然还与前几日一般完成了他给自己安排的功课……随后才换上今天的行头。从袜子到衬衣,到长裤到外袍统都是新的。唯独靴子已经穿了几天,改了点小地方,如今十分合脚,也踩软了。 查理平时不大喜欢照镜子。这回他出于礼节,走到落地镜前,从头到脚,仔细检查。却见到镜子里的年轻人,软金色头发剃成了精神抖擞的平头,浅绿色的眼睛目光明亮平静,神情矜持淡漠,甚至隐隐有些冷酷……不由越看越陌生,忍不住嘀咕:“新衣服是不错,但要去做的事可不怎么样,够煞风景的!” 尤里一身黑色侍从轻甲,精简干练。而且今天的侍从们,穿的轻甲全是新做的,另外还在肩上至胸口,多了一道银色绶带。他抱臂倚在旁边的墙上,正瞧查理瞧得开心,那个得意洋洋与有荣焉,一听顿时不乐意了,起身走过去,把镜子里的人从头看到尾、又从未看到头,使劲夸了一通,直到查理脸都红了,又乖乖让他亲了几口,才算罢休。 也亏得安多玛斯的仆人久经考验,见过不少场面,站在更衣室门口目不斜视,对两个年轻人在里面耽搁这么久,硬是没露出一丝异样。 然后查理去客厅,与德亚一起等候安多玛斯。尤里与安多玛斯的近侍汇合,跟着他们走——今天是正式出行,这来回的一路上,六名近侍骑马,法师阁下与他的学生们坐车。 …… 安多玛斯走下楼梯、迈入客厅时,脸上有和煦的微笑,瞧上去心情不错:“今天天气真好。” 两个新鲜出炉没几天的高阶法师,立即起身问安、迎接他们的老师,闻言刚想赞同一句,后面跟着进来的聂拉斯,抬头看了眼窗外,轻轻笑道:“这么蓝的天,真是个见血的好日子。” 安多玛斯“嗯”了一声,点了点头。看他那神情,对这句话也颇为赞同。 德亚顿时抓紧了手中的法杖,大气不敢出。查理倒是对安多玛斯冷酷决断的一面有过一次体验,但他与德亚对看一眼,多少有些紧张,也说不出话来—— 主观礼台在港口要塞下方正前。台后,是巨石砌成的要塞,一个又一个黑黝黝的炮孔里,大炮直指近港海域。如果有人想仗着军舰强行登录暴风港,就会有儒造出来的、和儒们自个的体型差不多大的“铁果子”吃。 台前,则是整整齐齐的斜坡路,经过几个直来直去的转弯,通往比要塞低了一百多英尺的港口。这是当年依着峡谷入海口的地势所建,同样考虑到了战术问题,易守难攻。 他们到时,两旁的侧台上,位子已经满了**成。主观礼台上,也已经有一小半的人在 人下马下车,早有礼官迎上前来,行过礼后,低阁下解释了几句——因为前段时间的闹腾像师这样的身份,近侍可以跟上主席台,但只限于两名。 安多玛斯回过头:“史蒂文,尤里,过来。” 史蒂文管着安多玛斯的所有侍卫,负责整个法师塔与花园的巡逻守卫,与格林先生身份相当。 今天竟然有这样的机会一饱眼福是他一向沉稳,也不禁眼睛一亮。 相比之下,尤里事先知道倒没那么兴奋。他一路上来时,看着史蒂文怎么做,就跟着怎么做。此刻终于不用再装,尤里咧嘴一笑,一步蹿到查理身边。 结果惹得旁边礼官与执着仪仗的卫兵不由侧目看他。不过,最懊恼的还要数史蒂文子一翘,暗暗直骂——这小子压根不是我**来的人尽丢我的脸! …… 其余四名近侍跟从礼官引,去了观礼台后方。接下来的数个小时,他们要在那儿站着。没有位子倒没什么关键是视野也不佳。所以一个留着小胡子的,不由啧啧了两声:“那小子叫尤里吧?真是好运。” 另一个刚开始留胡子的青年近侍着艳羡口道:“是啊,那位阁下竟然这么早就拿了高阶……那小子可捡了个大便宜们交情摆在那儿,以后好日子可就长了。像史蒂文,熬了这么多年,也才当个头儿。前年那次,他可是连命都豁出去了。” 一个四十来岁的光头不由头:“你们不认识那个醉老头儿?就算不认识,他怎么训人的,你们也偷偷摸摸去瞧过了,谁能接得下来?” 几人互看一眼,俱是无言。 光头哼了一声,又接着教道:“这么多天了,那小子你们也看见了,几道青青紫紫,擦两三块皮,愣是没受过什么伤。没错,他运气是很好——但也是他有本事,才能吃得消!” 说侍们纷低头。 光头咂吧了下嘴:“说慕,谁不羡慕?我心里还使劲痒痒呢!可做人要脚踏实地,羡慕顶个屁用。再说,我们的运气也算很不错了,没听说乔希森他们上个月一个星期挡了四次刀?他们拿的可没比我们多。” 几人齐齐往旁边不远处,盖曼师阁下的近侍们,迅速瞅过去一眼。 光头一挥手:“都给我站直了、精神点!今天这什么地方?!丢了脸可没处哭去。”—— 像师这样的身份,座位在主观礼台上最前方,还有上好的茶水——端给安多玛斯的是加文红茶,旁边端给马林的,却又不同,是清凉甘甜的阿拉希高地山泉。 如同德亚与查理这样,炙手可热的新贵,而且是实力派,再加上沾了点安多玛斯的光,则跟着他们的老师,在同一张小几的旁边、靠后方的次席上落座。 近侍们却是没有座位的。所以查理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尤里。尤里冲他挤眼,示意查理去瞧两边的副观礼台——为了能容纳更多的人,那里一个座位都没有。只有一阶阶前低后高木台,配以台阶前的横栏扶手。 刚好安多玛斯往椅子背上一靠,半转过头与德亚说话:“呆会我要是忙了起来,你就跟盖曼他们走。要塞里有个魔法阵,需要六名高阶法师,虽然未必用得上,你也可以去看看。”把查理踟蹰的瞧了个正着,一下子看穿他的心思,不由失笑。 查理顿时不好意思了,一本正经掸了下长袍,撑着一副从容的样子,眺望了一遍广阔平坦的港口广场、巨木搭造的栈桥,以及更远处一望无垠、深蓝绿色的大海,施施然入座。 结果安多玛斯清清嗓子,将目光转向了前方,却也乐得更厉害了。而站在师阁下身后两步远的史蒂文,嘴角不由微抽;又慢慢地,绽成了一抹几不可觉的微笑。他是军队里出来的,对忠诚的品质青眼有加。尤里今天虽然丢了他的脸,到底只是小事。看着两个年轻的同伴一如既往地和睦,总比看着他们因为今非昔比而疏离,让人开心。 …… 地位最高的人,往往最后一个出现。这是许多类似场合的默认惯例,今天也不例外。摄政王到时,主观礼台上只有两席空位了——当然另一席的主人,正走在摄政王公爵前面,乃是安杜因乌瑞恩殿下。 至于摄政王的身后,也有两个年轻人认识的人——蒂茜娅小姐。她当然也可以被称为阁下,但她今天一身端庄高贵的淑女裙,没有长袍,不见法杖。这意味着这位年轻少女更青睐自己的家族身份所以但凡有点儿眼色的人,都会按照她的选择去称呼她。 安杜因殿下下了马车之后,一举一动都像个小大人似地毫看不出是个会偷了狮鹫离家出走去找爸爸的孩子。他挺着胸膛登上主观礼台,经过女伯爵的席位时,停了下来。 女伯爵虽然手握亲兵,并且占有外交优势,但毕竟并不真正拥有暴风王国权势中心的地位位并不好,有些靠边。 而王子殿下竟然突然开口彬有礼地邀请女伯爵与他同席,而且是以无懈可击的理由:“请允许我代表暮色森林的人民感谢您。” 女伯爵欣然从命法师们、大主教以及主教们、手握兵权的大贵族们,为表尊重,早已纷纷起身、迎接王子殿下;见此不由三三两两互相交换了一个隐蔽的眼色。 “不知是不是因为王后已经过世的关系……” “殿下毕竟年幼,这位来自奥特兰的女士又热情爽朗 安多玛斯微微蹙眉而这是殿下的权力,无人可以置喙。 这一幕当然不止引起了主观礼台上的人们注意副台上,甚至更远的地方,有些人已经开始盘算该如何逢迎女伯爵。一阵轻微的骚动间,谁也不知道师们的互相示意,到底蕴含着怎样惊人的内幕,一切没有引起任何异样。 安杜因王子总算抵达了他在中央正前的席位,向四周礼让后,首先坐了下来。众人随之再次落座。观礼台上较为随意的问候销声匿迹,大家都突然变得矜持了起来。 礼炮齐鸣,阅兵式正式开始。 马库斯纳森将军领衔总指挥,全副盔甲,带着两名副官纵马行到主台正中前方,下马向安杜因殿下单膝下跪,正式行礼:“殿下,请赐予我为您效忠的荣耀。” 所有人再一次身,安杜因差不多是最后一个。他从侍从手里拿过比他矮不了多少的配剑,双手授予马库斯纳森,有模有样地回答:“我的勇士,这份荣耀永远属于您。” 查理几乎想失笑,却笑不:来。因为普瑞斯托女伯爵,就站在王子身后一步半远,从容地微笑。她与王子之间的距离,甚至比摄政王弗塔根公爵离王子的距离,还要更近一半左右—— 因为心中有事,阅兵式虽然盛大,查却没看进去。步兵蓝白两色的板甲方阵,骑士们的马列,甚至皇家狮鹫,都不能让他感到轻松——至于激动,他本来就够紧张了。 倒是尤里,瞧得很开心。而且还发觉,这些士兵,即使算上坐骑,单个儿上的话,也打不过他——当然军队的优势在于人数与配合。 不过这一场阅兵式的重是军舰,步兵也好,皇家狮鹫也好,只是例行惯例,很快就过去了。 新的船舰,从到尾几乎全用铁板包裹,应该很结实,但模样就不怎么样了。至少一点不符合安多玛斯的审美观,看得他连连摇了两次头:“简直像个乌龟壳。” 舰船在近港海域稍绕了一圈,重新靠岸;马库斯再次来到主席台前,恭请王子殿下登船。 其实今天的重头戏,在安杜因王子出现、谣言辟清理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后面的,才是借口。 不过王子对新的舰船十分有兴趣,于是在场的不少人就表现出了十二分的兴趣。 安杜因殿下毕竟才十岁,看到这时,脸上已经满是雀跃,闻言点点头,就要迈步而去。跟在后面的摄政王公爵慌忙清清嗓子,弯身小声在安杜因耳边嘱咐了一句什么。 王子殿下想起来了,小脑袋一垂,转身走向安多玛斯:“阁下,您愿意赏光与我一同试乘吗?” 人类王国中,皇室固然是权威,并且有册封贵族的权力,但光明大教堂、法师公会等,亦不可小觑。它们天生的性质决定了,它们自己有一定经济与军事上的实力,独立性比较强。所以皇室想要长治久安,必须给予它们足够的优待。否则这批人才未得到满足,不用说出走其它王国,光是内斗,就足以令十个、一百个皇室断子绝孙。 这正是弗塔根公爵提醒安杜因王子的原因。 安多玛斯笑眯眯地回答:“噢,殿下,请原谅。但是,自从几年前为了逃命,过度使用传送法术,我就多了个晕船的毛病。” 查理几乎绝倒。 安杜因怔了一下,脸上就有些不快。弗塔根也有些意外,但安多玛斯是达拉然背景,如果说这位师坚持对暴风城最新型的军舰避嫌,那是知趣,他们谁也不能勉强。所以,摄政王公爵连忙给安杜因王子示意马林与盖曼两位师。 安杜因更不情愿了,但还是坚持邀请。但马林也拒绝了:“殿下,我很想跟您去,但我曾在水上受过重伤,如今年纪也大了,人老胆小,不免心有余悸。”他直起身来时,还向摄政王弗塔根示意自己的近侍,轻声道:“有新的消息过来。” 弗塔根感到为难,但还是点了头。能让马林半天时间也不能多等的消息,他又怎么能耽误? 而盖曼则在马林说完后,就立刻凑上前去,抢过了安杜因的注意力:“殿下,别理那两个老头子,我想去,您觉得怎么样?” 安杜因舒了口气,脸上终于有了几分笑意,小大人似地点头:“十分荣幸。” …… 安杜因王子殿下,女伯爵,盖曼师,大主教本尼迪塔斯,主教法席恩,德拉维主教,还有公爵的长子阿尔杰,次子埃尔维斯、蒂茜娅,以及一众贵族,逐次登上舰船。 马林已经引着弗塔根公爵,去要塞里商谈正事。德亚跟着亚多与培雷恩,从另一边也进了要塞,名义上是登了望台,眺望舰队。 此时主观礼台上几乎已经空了,安多玛斯默默注视那些人登船,然后他对查理一招手:“走。”率先向要塞走去。 查理忍耐到这时,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我们就要开始忙了吗?那些人怎么办?” “王子的安全当然不能罔顾。”安多玛斯叹息一声,“至于其他人……但愿下船时,女伯爵能走在后面一些。” 查理原本就隐隐意识到了这个答案,只是不愿意相信;此时猜测得到验证,他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 安多玛斯已经迈步向前了,丢下一句话,被风一吹,支离破碎。 “这是必要的。” 21、多好的天气 一 塞是石砌而成,但楼梯等处用了木材。只不过,这不像查理“以前”见过的那么窄,它们差不多有一米宽。 安多玛斯脚步急促,平时的悠然不知跑去了哪里。 史蒂文紧跟其后,然后是两个年轻人,稍后四五步,才是余下的四个近侍——与史蒂文一样,他们也负责保护安多玛斯的安全;然而有些事,却只有史蒂文能够知道。 查理低头看路,瞅着自己脚上的幼鹿皮软靴一步步匆匆踏在楼梯上、踏在厚实的走廊地板上。 一句“必要的牺牲”,就足以成为那么多人生死的理由,查理以前毕竟过的是太平日子,此刻不由悚然。 但另一方面,盖法师阁下、大主教本尼迪塔斯、主教法席恩,都是明知真相,却泰然自若、以身涉险…… 即使他们有一定的自保力,但黑龙奥妮克希亚近在咫尺,谁又能让自己万无一失?!所以,查理在惊悚之外,也不由深深敬佩。 责任二字的量,莫过如此。 也正是因为如此,查理五位大人物的决定,都无法反感,只是觉得格外沉重。而因为尤里就在身边,他尽管心头沉甸甸的,倒是也还能够平静自持。 上梯、过走廊。 在一个“丁”字形拐弯口。达拉然阁下突然停下了脚步。抬手一指另一边。指向走廊尽头较窄较陡地楼梯:“你和尤里去那边。顶楼那儿有了望窗以俯瞰整个港口。”安多玛斯看了眼经过地文员。压低了声音。别有深意道:“别去塔顶……风太大。” 足以俯瞰整个港口。也就是以用魔法支援控制呆会必然会出现地危急情况。至于塔顶。那是最容易直接受到黑龙威胁地地方。查理低声应下:“是。我明白。老师。” 两个年轻人刚刚要转身。前方通往指挥室地走廊上。匆匆拐出来一个精瘦地男子。也是一身近侍服。却与史蒂文穿地式样不同。他一见安多玛斯。顿时狂喜了一声速跑了过来。 史蒂文抢前几步。挡在安多玛斯身前。手都按上了剑柄。眉头一皱。沉下声音、不解道:“温德?” 温德幡然醒悟刹住脚步。摊开空荡荡地双手史蒂文看。表示自己没有敌意。一边后退一些、一边急急道:“是我冲撞了——阁下。主人请您过去帮忙……”说到这里。温德地表情一阵扭曲:“那位大人十分生气……”他深怕安多玛斯不明白。又欠身行礼、低声强调:“极为生气——我都拦不住。” 安多玛斯本来是要去魔法阵那边闻言点点头。什么也没说转向了指挥室。 “弗塔根公爵?”史蒂文有些不敢置信,见温德点头速唤了声“阁下”。安多玛斯止步看他,史蒂文低头道:“公爵的勇武也赶不上。”他说的声音不大,但却十分坦诚,并不惭愧。他对尤里招招手:“请您先跟我们去看看。” 安多玛斯同意了,示意尤里跟上。他快步走出好几米,才突然想起,自己第五个学生什么都好,就是有个让聂拉斯扼腕不已的小问题。只好回头道:“查理,你也先过来……” 却看见查理蹑手蹑脚跟在四人后面,一脸无辜地迎上了他的目光—— 弗塔根公爵在暴风城里,是数一数二的大贵族,如今更是炙手可热的摄政王,以至于人们常常忘记了,公爵本身,首先是一位圣骑士。 白银之手骑士团中,最强大的圣骑士之一。 年少从军,经过了二十多年前兽人战争的血火洗礼,深得国王信任,被册封为公爵的圣骑士。 …… 指挥室门口,弗塔根公爵的两名亲随——其中一人正是在皇家图书馆向安多玛斯传过话的那个——正与马林师阁下的一行五名近侍,大眼瞪小眼。 他们一见安多玛斯等人到来,顿时都露出了喜色,纷纷行礼。 “阁下,您来了。”“师阁下。”“阁下。”“阁下。”……,…… 安多玛斯止住脚,略朝紧闭的房间大门抬了抬下巴。门口几个立刻给他打开大门。顿时,里面的动静传了出来,弗塔根的声音满是恼火:“你把我叫到这里,就是为了让我看这个?!” 安多玛斯快步走进房间,史蒂文紧跟着他,然后是查理与尤里,最后是温德。厚实庄重的两扇门在温德身后迅速合上了。 达拉然师阁下的另外四名近侍,却是在门外止步、并未跟进来——亲随近侍的最害怕最忌讳的事情之一,就是卷入主人们的争吵。这种级别的麻烦,他们若是掺合进去,一者起不了什么作用,二者,事后落得个不讨好,那已 幸运了。 …… 两位师将事情简要给摄政王说了一遍。 “军队已经准备好了。” “他们下船的时候,布伦达阁下会证明这一点。那是个龙语魔法,变形术。” 弗塔根紧紧皱起了眉头,沉吟良久,突然道:“假如你们是对的……”他愤怒地低吼:“阿尔杰、埃尔维斯!”公爵尖锐疯狂的目光突然刺向安多玛斯:“还有蒂茜娅!安多玛斯,你不是她的老师吗?!” 安多玛斯沉默瞬,颓然别开脸,低声道:“她当然是我的学生——是我无能。”马林忍不住叹了口气。温德和史蒂文对看一眼,各自往前了一点,隐隐挡在了师们身前。 查理看到摄政王公爵几疯狂的神情,胸口一闷,微微咬住了嘴唇——为什么人们看到的总是他的权势?他也是个父亲呵。 弗塔根的目逐次扫过房间里的六个人,直冲查理这边大步而来。 这位父亲是如此悲愤灼,以至于令查理心中闪过尘封了好些日子的记忆。年轻的法师不由微微犹豫,手上就慢了一线。而弗塔根一肩撞开史蒂文,转瞬已经冲到查理面前,一把抓向查理:“让开!” 在么近的距离上,查理自觉躲不开、只能反击。但不知为何,此时此刻,他虽然早就把大量的水元素牢牢控制在手里,此时此刻,却怎么也无法调动一分一毫。 不过弗塔根还是抓了个空。查理只腰带一紧,一下子往后踉跄了好几步,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随即,他发现自己已经被尤里拨到了一边,而尤里与弗塔根一头撞在一起,两个彼此角力,一时竟然不分上下,僵住了。 安多玛斯看到这般情形,厉道:“够了!伯瓦尔!你要恨我我无话可说,但你别忘了,盖曼、本尼迪塔斯他们也已经上船了!” 弗塔根缓缓抬起头来,一双眼睛泛着刺目的血红。 马林惊呼:“他被控制了,看他的眼睛!” 安多玛斯倒抽一口冷气、同时一顿法杖,湛蓝的冰霜新星绽放开来,直冻到弗塔根的膝盖。 弗塔根用力低喝一声,身上升腾起一股纯粹而神圣的力量,冰霜纷纷龟裂,他硬是又踏前半步。而与此同时,查理看得清楚,公爵的左手悄悄摸向了腰间——匕首?长剑? 视野被挡,查理不知道公爵想干什么,但他确信无的是,自己不想尤里有任何损伤——这份坚定终于压过了查理对这位父亲的同情,所以他再不犹豫,早已准备好的魔法瞬间迸发。 寒冰成功地冻住了弗塔根,尤里倏然退开,退到查理面前,悄悄吐了吐舌头——他对聂拉斯的这一招心有余悸;但查理能学过来,还用得这么顺手,又让他很高兴。 然而,冰中的公爵恶狠狠地瞪大了血红的眼睛。很快,一阵“咯咯嘎嘎”、令人牙酸的响声中,幽蓝寒冰也开始生出白色的裂纹。 好在这短短的时间已经足够。安多玛斯抢上前,低吟几声,花去弗塔根肩部以上的寒冰,一把从公爵的脖子上扯下一条项链。 那条项链上挂着一个奖章,原本闪亮亮的精致,正在迅速黯淡,好像明亮太阳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雾气一般。 寒冰碎裂,弗塔根趔趄了几步、堪堪站稳。他甩甩脑袋,按住额角呻吟一声,惊诧地发现指挥室内一片狼籍;再一回头,看到了两位师阁下:“这儿怎么了?” 安多玛斯顾不得回答弗塔根,转头急向马林道:“他刚才是被控制了?她已经发觉了我们的行动?” 史蒂文捂着肋侧爬起来,跌跌撞撞跑到窗前,扒着窗台探身往外看:“阁下,船上那边看着没有异样!” 温德还不敢放松警惕,沉默地往公爵逼过去半步,封住了他冲向两个师的路径。 马林随手抓一支鹅毛笔,小心翼翼地挑起项链,眉头紧皱、仔细琢磨:“从这儿到港口,距离太远了,精神控制跨越不了。魔法应该是被附着在这个东西上面。但她可能知道,这条项链已经被破坏了。” 安多玛斯深深吸了一口气:“按原计划——查理、尤里,你们去我说的地方。” 马林则丢下了项链,走向了弗塔根:“伯瓦尔,没时间了,让我们长话短说——您心爱的那位奥特兰女士,并不是人类……她真实的名字,叫做奥妮克希亚!” 师马林说这些的时候,两个年轻人已经匆匆走出了指挥室并带上了门。所以他们没能看到,此时此刻,弗塔根公爵脸上是何种神情。 21、多好的天气 二 望塔只有一道楼梯,十格一个小平台,同是也转弯,上,直到塔顶。 两个年轻人登到塔内最高一层,没有再往上,走到小窗前。从小窗望出去,绝大部分港口尽收眼底。 尤里眼力特别好,不像查理要用望远镜。他眯起眼眺望了一小会儿,就对查理道:“船队好像开始往回走了。旗舰在中间,其它的在后面,排成两列。旗舰上护航的皇家狮鹫骑士,一共三十六名……”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到了:“我说,这是马库斯安排的吧?” 查理耸耸肩:“不知道。有可能是;但也可能是贵族子弟、只砍过靶子、中看不中用的草包。” 最上面值哨的两名卫兵听到响动,走下来探查情况,一见查理的衣着与法杖,先就对视了一眼,颇觉麻烦。其中一名较为年长的,目光停在查理胸前的高阶法师徽章上,连忙示意同伴行礼:“阁下——您这是?” 查理笑了笑:“我老师,哦,就是安多玛斯阁下,他说这里视野好。”他耸耸肩:“我们就在这儿一会儿。”端出****师名头一压,也问可不可以。 年轻些的卫有些为难,嘴唇微动想说什么,年长的已经抢先开口了,委婉道:“阅兵式快结束了。” 查理点点头:“是啊,舰队经开始回来了。今天的风好像不小,上面冷也不上去了。” 既这样,两个卫兵没再说什么,又回到哨位上去了。这里虽然是要塞,但自从二十多年前修建完成后,就没进入过战备状态。而且要塞这种地方,平民虽然不能进去逛,王国内的高阶法师来来去去,还是经常有的。其中一个爱看风景的,在了望塔里站一会儿,好像也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 …… 看着两个卫兵消失在上方楼梯口里摇了摇头即丢开不管。转头盯紧了港口外地舰船。 因为是阅兵式。不是临阵对。所以旗舰为首。此刻已经直朝港口回驶而来。船地速度其实不慢只是距离较远。一身铁甲地战船深蓝绿地大海上破浪前进。看上去却像一只小甲虫。在一片绿叶上爬行。 弗塔根公爵可以说是安杜因瑞恩地监护人。所以他领着两个亲随。匆匆赶过去迎接。两仪仗兵还在港口栈桥上等。公爵就从他们之间穿了过去。在紧挨海边地地方才止下脚步。 安多玛斯与马林跟在公爵后面。布伦达跟在马林身后法师们地十一名近侍随行。或许****师们地体力。终究比不上身为圣骑士地公爵得就要慢了许多。直到栈桥那头旗舰都已经靠岸。他们才刚刚踏上栈桥这一头。 马库斯纳森将军执礼杜因乌瑞恩王子回礼。此时。王子殿下地身边站着盖曼。而女伯爵就站在盖曼并排。 查理慢慢吸入一口气,尤里对他轻声道:“女伯爵只带了两个近侍上船,这会儿和别的近侍一起站在后面。”他指了指港口广场。不知何时,女伯爵的四个近侍已经牵马等在了那儿——由于下船后,阅兵式全部结束,观礼的人不再回观礼台,另外也有不少贵族的近侍,也是这么做的。如果不是港口通往城区的路上要通过数道陡坡,行车不便,他们应该会把马车赶过去等候。 踏板迅速搭好了,王子殿下当然是第一位下船。 女伯爵本来也打算跟着一同下来,但大主教本尼迪塔斯刚好笑着与女伯爵说了几句什么,出于礼节,女伯爵当然要回答。 这一耽搁,王子殿下已经扶着揽绳,首先下了船。盖曼随护在其后一步远处,弯腰在王子耳边说了句什么,王子挥手回答仪仗卫兵的执礼欢呼。 然后大主教引手谦让,女伯爵笑着颔首谢过,第二个下船。 就在她一脚迈出却没踏落的时候,船上,大主教一法杖捅向她背后;船下,布伦达迅速念咒,一秒不到就完成了施法——这令查理眼睛一眯。 女伯爵顿时滚落踏板,不过那道魔法却只是令她痛呼一声,并没有现出原形。弗塔根已经“铮”一声拔出佩剑,见状连退几步,手上的剑没能砍下去。 就在船上船下一片哗然之时,查理察觉,有一道剧烈的奥术能量从要塞急遽射出——速度之快,他甚至没法用眼睛看到它——瞬间就击中了女伯爵。 奥特兰来的女士一阵痉挛,体型迅速扩大。踏板随之坍塌,黑龙现出了原型,拍动翅膀,试图飞起来。 王子殿下早被盖曼引领到了“迎接他”的安多玛斯和马林面前,尤里低笑一声:“查查,我跟你打赌,刚才那大主教,说的是‘女士优先’。” …… 查俩被 了,可惜他没空回答尤里。因为八个侍卫从供车憩的区域跑了出来,穿过要塞,飞快地冲向港口。 查理连忙冻住了最后一个、然后是倒数第二个、倒数第三个,就在他要让第四个近侍尝尝尤里尝过的滋味时,他被发觉了。那近侍怒喝一声,前头几个侍从也发觉了,他们立即停下脚步,纷纷拔出配剑。有两个一挥胳膊把剑向查理投掷过来,另外三个忙着劈开寒冰。 尤里一把按低查理、抱着他滚到一边。尖锐的破空声里,一把佩剑射进窗子、直钉上墙壁,深深没入石壁,直到剑柄,其上的符文闪过一道火红的亮光,黯了下去。 与此同时,另一把佩剑却是穿透了窗下的石壁,刺出数寸剑尖——了望塔的石墙高处比低处略薄些,但也足有半米厚! 一串焦灼而高亢的龙啸响彻港口,查理听得懂,那是“对,守卫,过来帮帮你们的主人!”回答她的有龙吟,也有狮鹫的利鸣叫、人的怒吼,还有疾跑的马蹄声。要塞下方,则有板甲步兵纷纷杂杂的脚步声,沉重急促。 尤里侧耳听了小会儿动静,这才松了口气:“好了,他们去港口了。” 查理本来乖乖让尤里按,身体轻轻绷紧,随时准备按照尤里的示意行动,一听这话,连忙从尤里怀里挣出脑袋来,使劲撑着尤里的胸膛,忙不迭仰开去:“这什么新衣服,尽是硝过的味道,熏死人了。”转而看到那两把剑,不由目瞪口呆。 …… 这一切说起长,其实从大主教阁下那一推、到查理从尤里怀里跳起来,只不过十几秒而已。顶楼的两名哨兵起先只知惊呼,这会儿醒过神来,匆匆跑下楼梯,刚要向查理说什么,见到墙上的剑,骇然失色。 不过,或许是有一名高;法师在场的关系,他们还是很快镇定了下来:“阁下,请下命令。”年长的又补充道:“按照战时紧急条款,我们现在就近听从您的指挥。” 查从窗口探头望了一下,见那三块寒冰连带里面冻结的侍卫还在,只是被砍出了几道深深浅浅的白槽,不由微微一笑,叫过卫兵来指给他们看:“通知你们的长官:卡特拉娜瑞斯托女伯爵是黑龙,她的近侍不是龙就是龙人,这里有三个俘虏,让他们小心处理。” 他抬头望了眼混乱的港口,弗塔根爵领着一群卫兵,力敌黑龙;三位****师退到了岸上,将王子殿下护在中间,同时支援弗塔根;皇家狮鹫居高临下、控制了天空中,黑龙数次试图起飞,都没有成功。 至于旗舰,则沿着栈桥往前,开到岸边直接搁浅,船上的人们已经疏散,伤员正在抢救,由法席恩主教负责;而大主教,则正关注着战况——他的圣光已经帮了弗塔根他们不少次。 整个港口由马库斯将军指挥,一切调度井井有条。连近侍们那里的骚乱已经平息了下来——毕竟,大人物们不管怕不怕死,个个金贵。他们的近侍大半是经验丰富的老手,而且职业特性,最善于第一时间对突发情况作出反应。虽然单挑赢不过女伯爵的近侍,可同仇敌忾对付黑龙时…… 查理与尤里互看一眼,查理耸了耸肩:“别的忙,我们也帮不上了。” 尤里摸摸下巴,忽然提议:“风好像小了。走,我们上去透口气。”—— 碧空无垠,水天一色,棕木栈桥,白石广场,红殷殷的鲜血。 港口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只是安多玛斯他们却进了要塞指挥室,一时半刻,还出不来。 两个年轻人并肩立在了望塔顶,从凸凹口处,俯瞰下面的卫兵们井然有序地忙碌,给牺牲的同僚盖上披风抬走,收拾那几头黑龙近侍;也看军官们抓下头盔、扯着嗓子焦头烂额——要知道暴风港是深水良港,当年又经过大规模拓造,黑龙的尸体掉进海里容易,想要捞上来,可就难了。 尤里更惨烈的场面也见过,看了一会儿,就有点无聊了。他听听楼梯那儿没有谁上来,看看两边其他了望塔上也并没有人,唇角偷偷一翘,突然伸手、把查理一揽。 查理吓了一跳,迅速扫视左右,见只有港口栈桥外,有皇家狮鹫骑士低空飞掠,在忙着善后,也就没有挣扎。 尤里安安静静搂着查理,亲了他一下;过了没会会儿,又是一下:“都结束了。” 查理长出一口气,真正放松下来,倚着身后的尤里,抬头望了望天空,轻声道:“今天的确是个好日子……瞧,多好的天气。” 22、头一回骑马 口四条主栈桥也即军用栈桥,中间两条毁了一大半。三分之一的地面,遭到黑龙龙焰与利爪不同程度的破坏。另外,还有女伯爵的官邸里,六个近侍、四条飞龙,试图赶赴港口,支援他们的主人。 不过,当时整个暴风城已经紧急戒严,皇家狮鹫团全员起飞,女伯爵的官邸被重点包围,遭到了毁灭性打击。尽管近侍们变回原样,变回了更适宜发挥力量的龙人,但猝不及防之下,也只有一条胆小的飞龙,趁人不备,突然掉头、冲北边而去,溜走了。 与港口比起来,**师的马车要幸运多了。因为停在要塞后,车子安然无恙;车夫甚至抓紧打了个盹。待到安多玛斯登车返回法师塔,他精神奕奕地一挥长鞭:“驾!” 出于对**师们安全的担忧,尽管安多玛斯的近侍安然无恙,两小队二十个卫兵依旧被派来护送**师阁下。 骑士们速度快、机动性强,这会儿都还在原地整装待命,以防哪里发现躲藏的黑龙,那就要第一时间赶过去。因此,这两队卫兵都是板甲步兵,走得不慢,到底没有马快。 所以,车夫“驾”过声之后,松松地拉着缰绳,让马慢走。事实上,一队卫兵在前,尽管安多玛斯的马跑得快跑得稳也喜爱奔跑,这会儿蹄子也撒不开了。 而史蒂文为了更好地配卫兵,也为了第一时间作出反应干脆没有骑马,与带队的军士长并排步行。 他这么一来,外四个近侍也把马往马车后头一栓,两腿走路了。只剩尤里,左右想了想,还是没下马——在马上,他稍微弯点腰,就能隔着车窗与查理说话。 车里,安多玛斯操劳了上午,闭目养神。不过一边的德亚却尚有些脸红——那是不可遏止兴奋。他这回与亚多、培雷恩他们借口拖着几个高阶法师闲聊,最后在关键时刻,成功发动了准备好的魔法阵,迫使黑龙奥妮克希亚现出原形,大功劳不敢说“不可或缺”的功劳,一定是有的。 这于一个没有背景、刚刚晋升高阶的年青法师而言全足以成为极为浓重的一笔资历。 虽然兴奋。德亚此刻却不敢、也愿:声打扰安多玛斯。他只是冲对面地查理挤挤眉毛、转转眼睛。然后忍不住笑了。 查理顿时失笑。转头看到尤着马就在他这边地车外。一时失笑变成了由衷地微笑。他瞅瞅尤里地马。有些心痒。 尤里百无聊赖。玩着手里地缰绳:“这样走回去个小时吧。” 查理往车窗上一趴:“没办法。” 尤里张望了一下安多玛斯。小声对查理道:“想不想出来透口气?” 查理瞅瞅尤里**地马壮精神。棕色地皮毛油光滑亮。不由道:“想。可我不会骑马……”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不能让尤里带吧! 尤里咧开嘴乐了,冲查理挤挤眼:“你会的。” …… 杨树正在落叶撒了一地金红。从港口到花园区,再到法师区,一路经过的,都是暴风城最优雅宁静的地区。大路两旁,大树灌木与草坪占的面积,到比房子还要多。 也许是这样的环境太宜人,几分后,查理终于禁不住尤里的诱惑,和德亚换了个位子,轻轻拧开了车门。 安多玛斯缓缓睁开眼,微微一笑,双手十指交叉、往膝上一放,饶有兴致地看着查理。 马车也就是较快的步行速度。而查理虽然不能和尤里比,但他身体素质在那儿摆着,比起一般人,可要灵活多了。当下根本不用喊停车,直接朝前跳了下来。 尤里已经下马,当下把缰绳递给查理。查理接过来,正好对上比人眼大许多的褐色马眼,不由一懵,小小声跟尤里道:“我真不会。” 尤里神秘兮兮道:“我不骗你,你真的会。” 仿佛为了证明尤里的话,那马看看查理,把头伸过来,温和蹭了蹭查理的胳膊与肩膀。 查理顿时心头一热。加上前面史蒂文已经看了过来,查理可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让一行人停下来!尤里给他指了指高桥鞍的前端,查理一把攀住,左脚一踩马镫,翻身就上去了。 尤里嘿嘿一笑,冲史蒂文指指车后示意,史蒂文点点头,尤里就去车后解了史蒂文的马,很快又回到查理身边,倾身靠过去问:“怎么样?” 不知道为什么,那马明显很喜欢查理。查理不懂行,松着缰绳,它却也不乱跑,随着马车走,脚步轻稳,落蹄均匀。所以,查理并没有多少紧张感,只觉得微微兴奋,身体随之放松,腰部自然用力,轻轻松松跟上了马匹走路的一起一落。他“以前”骑自行车能在宽敞大路上,放着双脱手一路悠行加拐弯,考驾照时也在几个同期学徒 傅夸过“车感最好”,这些与骑马都有相通之处,关不是活物,不会挑人,马却会挑。如今这一点也莫名其妙齐全了,所以虽然没有人手把手教,查理还是悟出了点门道,随着马的节奏,开始小颠。尤里这一问,他使劲点点头,开心得见牙不见眼。 尤里莞尔,帮查理理了理缰绳,查理看看尤里,学着他那样微微调整了一下,又去摸摸马脖子、耙耙马鬃…… …… 德亚在车里从头看到尾,不由连嗤带笑了一声。一回头见安多玛斯也在瞧,又转而看向了他,忙解释道:“老师,您看查理。他也真是的,都是高阶法师了,不就是骑个马么不着这么兴奋吧?”德亚在法师区多年,虽然没背景,但天赋出色;后来又入了安多玛斯门下,公爵那样的大人物不怎么会注意他,但结交他的贵族子弟却也有不少个。骑马、游湖、下棋,自然应邀去过许多次。 安多玛斯微微一笑:“他是头一次骑。我记得你刚做成第一条飞毯时,在房间里偷偷绕了几圈,还撞坏了一天花板上的吊灯。那一天,你也很开心,有事没事就发笑。” 德亚当时为了避免莱科宁的嫉妒有去花园里飞来也没有继续做飞毯,而是选择了其它更容易隐蔽的练习。对此他曾经深感憋屈,直到前几天拿到高阶,才算扬眉吐气。至于那时候那一点开心,他早就不记得了没料到安多玛斯记得这么清楚,顿时一怔有些不好意思,抗议道:“那毕竟是飞毯,骑马只是小事……” 安多玛斯又望查理与尤里,转头直视德亚,郑重道:“你一向很有志气,这不是坏事。我如今就只这五个学生赋是查理最好;但以后的成就,我却是最看好你。我期待你超过我的那一天。不过德亚,你想过没有——在我的眼里毯也只不过是小事。” 德亚认真听着、认真记下。隐隐觉得安多玛斯话中含有深意,然他毕竟年轻嚼了数遍,却体会不出,那到底是什么。 安多玛斯见:己这个学生面露困惑,心中微微叹息一声,却也没再多说—毕竟有些东西,说了一遍不能领会,那就只能靠自己去亲身经历了—— 一行人回到法师塔,用迟到的午餐,安多玛斯挥挥手:“先休息,我要去睡个午觉。有什么事,统统睡醒了再说。” 查领命。但他可不打算睡午觉,于是端了餐桌上没吃完的苹果,去喂那匹对他十分友好的马。 两个年轻人从侧门出来,穿过花园马厩走。查理抬抬手里的盘子,不确定道:“尤里,你说它会喜欢这个吗?” 尤里挠头。 他怎么知道,他以前的部族,的确也养过座骑—但那是科多兽!那些小山一样的家伙,基本上自己觅食。没错,尤里喂过它们,可喂的是土盐巴……“喜欢的吧,马不是吃草么?苹果也是素的,而且甜甜的……应该会喜欢吧。” 查理不解了:“你不是会骑马吗?以前没养过?” “没养过。”尤里耸耸肩,“至于骑马……今天我也是头一回骑。嘿,你瞧,我小时候骑过斑马、陆行鸟,还有迅猛龙——都是野的。” 查理嘴巴张成了扁扁的“O”形。 尤里看看查理,不大好意思地补充:“还有格沙拉罕。它心情好的时候,喜欢把我扔到它背上,然后一头扎进水里潜下去,潜到最深的地方。水底可好玩了,有许多淡水蚌,我还经常开到珍珠呢。有圆的,有扁的。”说到“珍珠”两字,尤里咽了口口水。 这令查理不禁怀:“你把珍珠吃了?” “没有!”尤里用力一摇头,“长老他们说这个能用来入药,非常清凉,对恶疮很有效。给了我一个煎蛋,换了珍珠。” 查理撇撇嘴:“就一个蛋!” 尤里双手笔划了出,得意洋洋揭开谜底:“——陆行鸟的蛋!” 查理:“……” 尤里嘿嘿直乐:“春天夏天的时候,走着走着,就会发现鸵鸟的窝。要是窝里有三四个蛋,拿走一个。五六个蛋,拿走两个。一两个的,就不拿。要不然,鸵鸟会弃窝的。口袋湖水底,有好多草药,岸上没有,他们又都捞不到!所以大家找来的蛋,一大半都落进我肚子里了—格杀拉罕更喜欢肉,还有雷霆蜥蜴的尾巴,炸一炸,或者烤一烤,特别脆。里面大半是软骨嘛!” “雷霆蜥蜴不好对付吧?” “是不好对付。但它们的尾巴不难弄。别看它们个子挺大,还会吐闪电,其实可胆小了。一被吓着了,就会摔断尾巴逃跑!” 23、才刚刚开始 厩少不了马粪味。其实这味道闻起来,与恶臭是两且安多玛斯阁下也喜欢骑马,天气好的清晨常常去小跑一溜。不过不管如何,到底不算高雅,所以马厩被安置在厨房与仓库的后边。 查理一路听尤里讲小时候的事,听得对那荒漠与草原,对那绿洲与湖泊,心驰神往。他们走过一段花园,路过苹果树梨子树时,尤里顺手又摘了几个,把查理捧着的大半盘苹果,堆得满满的。再绕过仆人们的排房,前头就能看到马厩了。 马厩前的草地上,史蒂文与光头正在给他们的马刷洗。还有一个五十多岁的马夫,也在忙碌。两个侍卫已经换下了新皮甲,都是一条旧裤子,光着膀子。旁边好几桶水,都晒在太阳底下。 两人见查理与尤里过来,加快了动作。光头的马是栗色的母马,已经在擦干了了;史蒂文则拎起一桶水,痛痛快快给他的褐色公马淋浴,然后也是擦干。 “下午好!” “下午好。”查理应声,“过来看看,顺便拿了几个苹果,来……” 他话没说完,光头活儿完,把抹布往后一甩,正正挂在桶沿上,上前几步探手就抓了一个,啊呜咬了一口:“真甜,谢啦!”又是一大口。 查理呆了,傻地把后半句说出了口:“……来喂马。” 光头顿时给噎住了大块苹果在嘴里,嚼也不是不嚼也不是,憋得脸上慢慢涨红。史蒂文“哈、哈”干笑两声,十分好笑、又有些尴尬。 查理也觉得脸上发热,讷道:“我只是觉得,它好像对我挺不错……” 尤莞尔。一搂查理地肩查理手中地盘子里。拣了个最大最红地苹果。抓过来就咬:“今天午餐就四个人。一大盘苹果。没吃完。我们路上又摘了好几个。就是不知道。它们吃不吃?” 蒂文连忙接口:“吃怎么会不吃。多好地甜点!”看看光头。转而略有些拘谨地看看查理。查理立马把盘子伸过去蒂文嘿然乐了。清了下嗓子。冲查理点点头:“谢谢您。”也拿了一个啃。 这样一来。光头使劲一伸脖子、用力一梗算把那块苹果吞了下去。 旁边马夫一直在瞧他们。也笑了。但不敢贸然上前搭话。查理也没特地去问他名字。挑了个又大又好地。预先示意了一下给他。 史蒂文毕竟是当兵出身。虽然性格谨慎持重生生死死见多了。见查理与尤里都不难相处就放开了。指指光头给查理介绍:“他叫约克。”又引着查理走到马)前:“它叫艾勒。新来地。可淘气了个野孩子。和拉车地那几匹不一样。没阉过。我也不知道它今天为什么那么乖。”他看看查理。认真道:“所以。您今后再骑。还是小心点——叫上尤里。或者我们。” 这是善意。查理也没打算一个人骑马出去——他毕竟也是高阶法师了。有一定地安全上地需要。所以查理点点头:“我记住了。”看看马夫。不解道:“怎么。您两位自己刷马?” 光头笑了:“我们是习惯了。以前在军团里,哪个不是自己亲手照顾?那几个小子……”他不以为然地摇了摇了头:“反正,我要是一天不伺候罗莎,我就浑身不对劲。” 史蒂文无奈耸耸肩,不怎么认真地缓和了一句:“他们毕竟还年轻。”说完才想起查理更年轻,不由看了看查理。 查理并未在意:“以前是骑兵?”见两人点头,查理笑了:“都说马是骑兵的孩子、兄弟,甚至老婆,这话一点没错。我要是魔杖不在身上,也觉得不对劲——魔杖还只是一根死棍子呢。” 尤里跟着走到马厩前,随手把苹果核扔在马槽下,又从查理那儿拿了一个,自己咬了一口,冲艾勒晃晃:“你吃不吃?”而艾勒伸脖子嗅了一遍查理递过来的苹果,欣然咬了一个,咔嚓咔嚓没两下就吃完了。别说皮,连核都没吐。接着它蹭蹭查理的手,舔了一下,又衔了一个。 这一次,艾勒边嚼边缓缓把头转向史蒂文那边,然后突然打了个响鼻。 史蒂文正倚着食槽站着,顿时小小吓了一跳,然后不由笑了:“它知道我说它坏话那。”查理又惊讶、又好笑。尤里摸摸艾勒的头:“噢,果真是个淘气包。” 艾勒旁边的一匹黄膘马试探着伸过头来,查理发觉了,也取了一个苹果喂它。结果艾勒不乐意了,猛一低头,磕得查理盘子一斜。查理反应不慢,迅速抓稳盘子。但还有十一二个苹果,已经全打翻在了它的马槽里。 艾勒得意洋洋垂下脖子,享用独食。 在场的五个人都笑了,史蒂文啃完了手上的,眼明手快地捞了一个。艾勒冲史蒂文喷气,史蒂文早退开了,嘿嘿坏笑着在裤子上擦擦苹果,用力咬了一口,然后迅速往后一缩手,左手冲艾勒鼻头点点:“不要这么小气啊!”结果话刚说完,他一个趔趄、差点扑进马槽里。 却原来史蒂文自己的那匹褐色公马,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拱了它的主人一下,叼走了那个被咬了一口的苹果—— 苹果吃完,两个年轻 勒牵出来给它洗刷了一遍。艾勒果然很淘气,尽和剧,还又舔又蹭。不过一对上尤里,它就变得极为乖巧,指东不往西。 史蒂文和光头都说,艾勒淘气和它才三岁半也有关系。不管怎么样,两个与马打了几十年交道的老骑兵一致同意勒喜欢查理、怕尤里。 就这样,两个年轻人回到房间里,肚子还有点酸疼——笑的。 查理终于想起了他的惑:“为什么你说我会骑马?我以前一次也没骑过,不管是马还是迅猛龙什么的。” “大地之母。”尤里的嗓音在这一刻份外低沉柔和,“大地之母,查查。记得吗,石壁湖山谷里?只要你喜欢它们它们大多也会喜欢你。” “就因为我能……”查哑然,比划了个手势——他发现自己无法用语言来概括这种神奇的天赋。 “对啊。”尤里理所当然道,“我,它们,都是大地的孩子。” 查理一托下。唔,他其实没有任何信仰不过他不介意把尤里的信仰当成他自己的——反正尤里人都是他的了! 尤里瞧瞧查理,不太乐意查理又始思考问题——这往往意味着需要不短的时间。他鼓鼓腮帮子,倏然挨近去:“查查……” ……阳光、泥土、青草有汗水马粪的味道。绝不能说是香喷喷,但却是真实的,触手可及,生机勃勃…… …… 之们一起洗了个澡。结果,洗到一半又纠缠到了一块儿…… ……—— 敲门的时候,查理正在看书,一边看一边对尤里道:“清单上的东西,再几天我也就做完了。明天我们去问问暴风港的船票?” 尤里应了声好,就听到了门口的脚步声。 然后是敲门声。 “请进。” “阁下生,主人请两位去喝下午茶便商量一下今天的事。” …… 这一回,下午茶没摆在花园的亭子里或者草地上而是摆在了法师塔顶楼的阳台上。 说句心里话,这里的视野极好。楼梯开在中间环形的房间,四面八方都有大窗,窗板均可以卸下来,就只有十六根线条优雅的柱子,是固定的建筑支撑。 从这里,足以俯瞰整个法师区,也足以远眺花园区的神殿、教堂区的光明大教堂尖顶、城市另一边的暴风要塞、商业区的拍卖场、东边巍峨的城墙,还有北边的高山。 但查理无心欣赏,因为他发现聂拉斯也在座。尤里倒还有闲心看上一圈,不过也微微绷紧了神经——至少他不想再被聂拉斯冻上一次。 “下午好,老师,阁下。”“下午好,两位阁下。” “坐,都坐。”安多玛斯已经重新恢复了他温和悠闲的优雅神态,前段日子,以及今天早上的杀伐果决,像猫科动物的爪子一样收了起来。“查理,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查理怔了一下:“德亚呢?” “噢,他去物色房子了。”安多玛斯见查理懵懂,解释道,“他已经是高阶法师了,自然要买个房子。” 查理更懵了:“那么,我也该搬出去吗?”他摊摊手:“找房子不难,可是,我还有好多东西需要学。” “不、不不,我很高兴你继续住在这儿看书和学习。”安多玛斯忙忙道。他看看查理,哑然失笑:“直白点说吧,身为高阶法师,按照通行的、默认的惯例,都会有自己独立的门面。不管住在哪里,也不管他们效忠于谁,是在继续学习研究,还是进入军队与政界。” 查理松了口气,与尤里对看了一眼:“老师,一般而言,这个房子……至少该多大?” 安多玛斯还没回答,聂拉斯先阴阴嗤笑了一声:“让我猜猜您在打什么主意——反正不打算久留,胡乱弄间房子应付一段日子就行,对不对?!”他坐直身,抚了抚手中的木杖,冷哼一声:“难道您真地打算跑到无尽之海对面去?!” 什么意思?不让他和尤里走?一想到聂拉斯可能是要翻脸,查理顿时全副神经都绷紧了,迅速调动另一类“视觉”,同时偷偷开始调动魔力。 安多玛斯无奈转向聂拉斯:“尼尔,别说我拆你的台——你的脾气虽然一直不好,但以前也没这么坏……这儿的事情已经完结了,你回去住几天再来?” 聂拉斯闷闷地哼了一声,把自己扔回了椅背里。他低声吟唱了几个音节,一挥手,茶桌旁边就出现了一幅地图。是奥幕术。上面不仅有暴风王国乃至整个东部大陆,还有卡利姆多。 **师之影往地图上指了指:“这是贫瘠之地。十字路口,荆齿城,奥格玛瑞——尤里可能不清楚……查理,您别告诉我您也看不明白!” 查理朝那地图看去,脸色缓缓变了。 尤里瞧瞧他,挑挑眉瞄了一眼聂拉斯,随之去看地图;一小会儿之后,也慢慢抿住了嘴唇。 **师之影的嗓音冰冷而沉重:“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24、有点儿天赋 多玛斯无声叹息。他看看聂拉斯尽管神色严厉,但刺的意思,又瞧瞧查理,见查理脸色虽然不好,不过眼神清亮,并不曾因为失去理智而疯狂通红,知道这两人不会闹得见血,于是端起茶来慢慢喝着,起身走向了南边的窗口,眺望远山。 查理绷着脸盯着奥幕术显示出来的地图,一直没有说话。聂拉斯也不开口,只是不耐“哼”了一声。结果还是尤里打破沉默:“查查,我们毕竟是人……”聂拉斯听到这句,冲着尤里一声冷笑。查理顿时眼眸一眯,尤里却不在意,装着没听见,继续道:“如今去那里,就算不是寸步难行,只怕也很不安全。要不……” 查理摇了摇头,止住了尤里的下文。他抬手一招,干脆利落将奥幕术拉到近前,指给尤里看:“没错,我们要去的荆齿城,位于十字路口的东边,奥格玛瑞的南边。在部落的直接影响之内。而且,荆齿城南边有个北方城堡,是库尔提拉斯海军上将戴林的残部,对部落极度憎恨,实力上虽然不成气候,却疯狂得让人头疼。” 尤里点点头,无可奈何地扁扁嘴:“以前可不是这样。”他冲奥格玛瑞和北方城堡各用力戳了一下:“那时候可没有他们。”又指指十字路口:“那时候这儿春末秋末都有大集市,平时也有许多商人,从北到南,沿着大路贩货。” 查理微微一笑:“不过,如今虽然不算好,但也坏——至少半人马的敌人翻了倍。最重要的是,你想过没有,荆齿城即使倒向奥格玛瑞它也依旧不会放弃中立贸易线。因为巨大的利润,因为地精追逐金币的天性——这是它们整个种族的生存方式,不可能在短期内发生迅猛的、彻底的改变。而荆齿城作为港口城,依靠吞吐货物而生存,而且它不比暴风城小。这样,一个对外开放的、庞大的城市里可能只有一个声音——” 聂拉斯脸上的刺慢慢消失了,**师之影重新打量了查理一眼好像他以前不认识查理一般。安多玛斯转过身来,微微讶异,并不掩饰欣赏的目光。 查理朝安多玛斯略一欠示谦逊与感谢,却没有停下来:“想想这里,尤里想暴风城。暴风城作为港口,天然的开放性上齿城相似;作为暴风王国的政治中心,后天的权力构建,却肯定比中立的商业之都荆齿城集中多了。即使如此,这里的顶尖权贵也不止王室,主和派或者厌战派从来没有消失。” 尤里凝视着齿城,眉头慢慢舒展开来。他瞧瞧查理查理精神抖擞,目光明亮温和又坚定锐利,带着某种无可置的穿透力不住就勾起了笑意。 查理没看到。他手指一,向着东南方向跨过无尽之海点点东部大陆最南端的藏宝海湾,认真告诉尤里道:“除非联盟哪一天把藏宝海湾收入囊中,并且彻底控制,高度军事化,否则的话,这一条中立贸易线,在荆齿城就不会衰退——当然,有时候会不景气。类似地,热砂港对荆齿城也有同样的影响力。地精的家乡,凯赞岛,在这一点上更要犹胜一筹。” 尤里开嘴乐了,又迅速抿起来,然后他飞快地瞄一眼聂拉斯,连垫碟端过查理的茶,送到查理面前。 这家是故意地!比艾勒还淘气!查理顿时大为腹诽。有些不大好意思。脸颊上微微发热。再加上他又担忧聂拉斯地反应。只好迅速接过来、捏起杯子喝了一口。赶紧放回去。 这样一来。剩下地一些。查就长话短说了:“再说。牛头人里。好战地恐怖图腾。住在贫瘠之地地很少。主要是凯恩血蹄地追随者。以及符文图腾。前者主张和平。后者信奉德鲁伊。他们在这片土地上地影响力根深蒂固。遵循传统。勇敢善战。也好客宽厚。只要来者不冒犯他们、怀抱善意。他们自然会给予接受。” 查理转向聂拉斯:“所以。长久以来采取中立地荆齿城法师公会。在可预期地将来。也将会保持它地影响力。” 聂拉斯没有点头。但他并没有出声反驳。其实就是默认了。安多玛斯更是直接赞赏了一句:“你在政治上地战略目光。一点不像个未满二十岁地人。” “或许在这上头。我有点儿天赋。”查理玩笑道。这令尤里惊讶——查理一向只怕藏不及。什么时候秉性大变了? 而下一刻。尤里发现查理根本没变。因为查理紧接着道:“不过可惜。我并没有这上头地战术天赋。真动起手来……”查理特地顿了顿。往西北地教堂区、暴风要塞那一带。眺望了一眼:“——斗不过人。” 聂拉斯以近段日子来少有的平和语气,说了一句:“可以学。” “您说的没错。的确,可以学。”查理点头承认,同 了:“只是有一点——我为什么要搁置我拥有天赋的,一头扎进一个我并不擅长的方向,开始艰难的努力?”他看向安多玛斯:“集中精力才能有所成就,浪费可不是好习惯,不管是天赋还是食物。你说呢,老师?” 这句话又回来了!安多玛斯笑呵呵点点头,刚要应一声,目光扫到聂拉斯,换成了一声清咳。随即,达拉然**师对两个年轻人道:“暴风港去荆齿城的航线并不稳定,时断时续,这段日子好像又没了。不过,去藏宝海湾的,倒是一直生意很好。”—— 下午茶之后,查理在自己的房间里,把那四册《帝国大主教》都取了出来,再加上笔记,一共五样。 尤里随手拿过笔记翻了翻:“怎么,你被聂拉斯感动了?我看,更应该谢的是安多玛斯。” 这话有怨气。说明尤里也只是当着聂拉斯的面克制,所以查理不由笑了:“我当然感激老师,不过,只要他肯放过我们,让我谢几次都没问题。” 笔记里是一些祷词什么的,因为传教时用对大多数不识字的平民,用词用语都通俗。所以尤里看了进去:“哎个修士还挺风趣。”转身坐上桌子,一页一页浏览了起来:“那你拿出来干什么?打算送他,不是么?” “是的。不过不急。”查理悠然开帝国大主教》,试着看了看开头,“临别的时候留下一份赠礼来得及。要是他状况实在不好,我们就先送一两本。这些好歹也算是‘圣物’也不会想到一下子居然会有这么多。” 尤里点点头:“主意,那你今天那套行头就不要还他了。” 查理哑然失笑:“好,听你——哟,这传记写得还不错。至少开头挺不错。” …… 这一傍晚,安多玛斯兴致很好,让格林在花园里办了个微型的烧烤晚宴主菜是烤鹿肉。新鲜的鹿肉,猎人们早上刚刚打到的过商业区,进了达拉然**师厨房。 查理尤里自然被达拉然**师叫去同享蒂文和光头约克这两个老资历的侍卫,也被安多玛斯叫过去一起吃——侍卫长史蒂文为了保护安多玛斯的安全负过伤们俩又是安多玛斯一到暴风城就开始跟着这位主人的,所以彼此关系很好。而达拉然**师性格温和,不拘小节,这样子,私下里相处当然没那么多讲究。 倒是管家格林先生一直忙,用眼睛忙,忙于看着做事的几个仆人,以免有什么不周到。 安多玛斯也不喊他。他这是职责所在——很简单,若是换成出门在外、安全问题,操心就会是史蒂文了。 再说格林先生十分敬业,也古板惯了,硬喊过来他也吃不好。反正鹿肉不止这一些,还不如吃完了别忘记吩咐一句“还有不少鹿肉,放着也是坏了,你也趁新鲜烤来尝尝”。 尤里十二分地喜欢,酒喝得不多,但对鹿肉来者不拒。这令安多玛斯胃口更好了,他欣然喝了两杯汽泡果酒,品尝了好几片烤鹿肉。 史蒂文鹿肉吃得不少,但却滴酒不沾。 甚至委婉劝住了安多玛斯,没让**师阁下再续杯——没办法,港口的事情刚刚结束,虽说女伯爵的近侍亲随已经查点过了,一个不少,但谁知道暗地里有没有潜伏的、又或者有趁火打劫的?所以他们这几天晚上,都少不得要加强警戒。连带**师阁下自己本人,也不宜醉酒沉睡。 到了后来,连聂拉斯也出来凑了凑热闹。他出来时,尤里正忙着大口啃鹿腿,结果一看到聂拉斯,顿时就噎住了。 格林连忙倒了一杯果汁救急,安多玛斯哈哈大笑,查理哭笑不得。光头约克也直乐呵,史蒂文几乎憋不住差点笑了出来,不过他毕竟负责整个法师塔的安全,对两者之间的微妙关系早有提防;目光轻轻扫过查理与聂拉斯,此刻更是得到了验证,于是暗地里踢了约克一下。 而聂拉斯看了尤里一眼,自顾自在安多玛斯旁边落座——早有仆人给他端过来椅子——也饶有兴致地夹了一块鹿肉,亲手去烤。 因为旁边有管家与仆人,聂拉斯并没有开口说两个年轻人什么。这令安多玛斯莞尔微笑,令查理偷偷松了口气。 聂拉斯坐下没多久,德亚回来了。二十六岁的高阶法师春风满面。不等安多玛斯招手,就忙不迭凑了过来。察觉聂拉斯身边的气氛有些微妙,德亚便特地说了好几件有趣的事。 所以,这一晚的烧烤,大家都吃得很尽兴。夜风秋凉,不过有一大坑热烈燃烧篝火,还有好几个小火盆,谁也没有觉得冷。 25、肯定有艳遇 日。 鱼鳞般的白云铺满了蔚蓝的天空,太阳在云后,一会儿露脸,一会儿藏躲,与大地捉着迷藏。 查理一起床,就决定先去花园里活动活动——再过半个小时,尤里的清晨训练也该结束了。他们或许可以一起喝点牛奶或者苹果汁,然后去吃早餐。 结果他还没出房门, 查理不由讶异:“那老头儿这么快就放过你了?” “他昨天说要去热闹。”尤里挥挥手里的便笺,“结果昨晚上送来这个,说是家里有急事,最近几天不来了。” 查理接过纸条,琢磨了一上头的字迹:“不是花体,但是看上去,应该正经练过书写。字形稳重扎实,末端的锋芒又犀利……尤里,看来你的家庭教师不简单。” “哦,我也觉得很厉害。”尤里鼓鼓腮帮子,抽走查理手里的便笺,“当然,他的字也写得比我好。” 后面两句怎么听着有点酸?查理由就笑了:“你干吗羡慕他?他这手字,肯定也是小时候被关在屋子里关出来的——你舍得不骑迅猛龙、不和格杀拉罕玩、不吃煎蛋、不给大人捣蛋不跟着他们打猎,去换这个吗?” 尤里眉毛一挑,又瞧眼手里的便笺,忙不迭往桌子上一扔,连连摇头:“不要!我才不要!”—— 两个年轻人原本打算下午:去买船票。因为尤里地家庭教师缺席。他们干脆换成了早上九点半。打算顺便玩一天。而从早餐后到出门前。查理虽然没看书把他自己给自己安排地订单份额给做了。 因为有尤里。史蒂文虽然不太放心。到没拦查理。安多玛斯不像史蒂文那么担心只是对查理说了一句:“这两天城里管得严。风头一紧。黑市就没好货乱。要去那儿玩地话。还是等几天。” 黑市不仅没好货是身份棘手地人避风头地宝地。危险性比平时高。查理一听就明白了。当即谢过安多玛斯。答应下来。 法师区风景宜人个年轻人就打算出了再叫出租马车。 尤里对他的家庭教师产生了好奇:“你说,他要真只是一个退伍老兵,这回港口出事,与他有什么相关?而且他连名字都没告诉过我,就让我叫他老头儿——可要说他不乐意吧,又不像。对练的时候、赢我钱的时候很认真。” 查理点点头,又一摊手无奈道:“老师既然一直没说们恐怕问不出来。不过我觉得,他应该的确是个退伍的老兵——只是他这个兵大概军衔有点高。所以他才不想提自己的名字,怕传开去有知情人跑过来套近乎什么的。你背景简单,他卖老师一个面子,教得也就单纯,没什么利害牵涉,还可以顺便解闷,对他而言,也十分不错啊;但是,到时候要是被人再塞几个近来,牵扯出别的什么事,那可就没这么悠哉了。” “我也这么想。”尤里深以为然,他故意用力瞅瞅查理,“好了,你的老师叫安多玛斯****师阁下,而我的老师……看来注定叫‘老头子’了。” 查理顿时失笑。 …… 两个年轻人在法师区外围找了个小男孩跑腿,约尼瑞斯下午吃饭,然后叫了一辆出租马车,到了港口。 港口还处于戒严控制下,卫兵们比平时多了两三倍,所以就没平时那么热闹。正经做生意的照旧来去,只是自觉不自觉都收敛了些,至少谁也不想在卫兵眼皮底下争执起来;而小商小贩、沿途叫卖的,都被禁止出入了,只在广场一角划出一块地让他们摆摊,清出道路,保证运输。 不过,石匠木匠已经开始忙碌了,特别是中央两座栈桥那边,建筑材料一车车地运过去,热火朝天。此外,在要塞前方,还有好大一块工地,好像是地面出了问题,需要重新垒实、铺砌。 尤里踮起脚、远远张望了一下,奇怪道:“查查,是不是你干的好事,把地上的石头也冻坏了?” 查理朝那边看看,也有些心虚:“应该不会吧。” 刚好有个工头模样的男人,绕着那块地走了几步,吩咐了几个人,还训斥了其中一个,然后哼着小曲朝路边这边来——这边有张小马扎,旁边还有个篮子,盖着餐布,餐布下鼓囊囊的,只露出一只酒瓶的瓶颈瓶塞,还有一只鸭掌。 “请问——”查理上前搭话,“港口栈桥是被黑龙毁了,可那块地方,又是怎么了?您知道么?” 那工头本来有点不耐烦,不过转眼一看查理与尤里的打扮,脸上就绽出了笑来:“您两位可问对人了,那块地也是被黑龙给毁了——黑龙奥妮克希亚变**的模样混在我们暴风城里,想要刺杀王子殿下,您们总听说了吧?结果被发现了,堵在栈桥那边,当时好大一群几十条黑龙赶去救他们的女王,嘿嘿,可要塞 师阁下们不是吃素的,一下子就冻住了一大半!那寒碧蓝的,比石头还硬,剑都劈不开!剩下的黑龙没办法,只好变回原形来,头有马车那么大,身子有两层的楼房那么大,尾巴有一条船那么长……”工头说到兴奋的地方,开始连笔带划,“对那冰块又抓又咬,还喷火烧,想救出里面的黑龙来。嘿!怎么可能得逞!还不是都被宰了!” …… 最终,两个年轻人谢过工头,默默无语地继续朝前走,下斜坡,去广场边的船票厅买票。因为尤里的血统,他们把能搜刮到的,关于龙族的资料都琢磨过了。人类对龙族的生活了解极少,但对巨龙、飞龙、龙人的外形,倒是很清楚的。 尤里无奈:“他说的是巨龙吧……青年巨龙。龙人的身高,一般也就两米三四三米半。” 查理更觉得好笑:“要是那‘好大一群’都是巨龙,今天就该没这个港口了,暴风城成了什么样还难说。唉着传着就成这样了……不过,流言一向是这样子的。他也不算夸张得太厉害。” “他毕竟自己在工地上。”尤里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对了查查,那我是……少年期?” 查理没有立刻答。他眨了下眼:“我记得有成年期,青年期但是没有少年期。” 尤里觉得不太妙:“那……青年?” 查理一脸严转过头,对尤里一字一字道:“幼、年、末、期。” 尤里顿时哑然无言。查理眼儿一,无声奸笑—— 去藏宝海湾的船,每月一般有三趟。 这三趟主要是赚乘客的钱货的船只船队另计。因为此时已经秋末初冬,而荆棘谷是热带,只有夏天,不少有钱人会在每年这个时候去渡假,所以本月又有一趟“黄金沙滩”号,设施服务特别好。 卖票的女人年纪四十多了着淡妆,分精神两个年轻人热情鼓吹道:“船上有舞会、餐会,每日三餐的餐券都包括在船票里了;大厨是暴风城一流的几天要塞附近那几位阁下家里举行的宴会上,海鲜都是他做的。” 查理看看尤里尤里看看查理。 “如果您有兴致,可以海钓,~鱼、三文鱼,那都是很常见的。上一次出船,有人钓到鲨鱼,还有人钓上来一只桌子那么大的章鱼!而且随船有一个专厨,米奈希尔来的,调的酱汁让人鲜得咬掉舌头,刀功更好,削的生鱼片像纱绢一样薄。” 查理饶有兴致,尤里往柜台一倚,示意卖票的女人往下说。 “船上的一等舱,每一套都有卧室、客厅、浴室。有舱下的,用儒的仿钻石玻璃做的窗子,可以看水下的景色,时不时运气好,还能隔着窗子亲到五颜六色的鱼!也有板甲上的,不出门就可以眺望海景。” 查理彻底动心,用目光询问尤里;尤里莞尔,当下对查理点点头。 那女人眼见生意即将做成,笑容更加灿烂了:“而且,还有个特别消息—我小姨夫赶得一手好车,就在要塞区做事,不然也不会知道……”她看看左右没人注意,竖起大拇指朝天花板指指:“那位阁下的大儿子,这回也要乘这艘船去呢。听说是要去谈笔大事。一起旅行的时候,搭话也容易,您说是吧?” 查理一噎,尤里一顿,瞄瞄查理。卖票的女人见状,笑容慢慢收敛了起来。 查理垂头丧气看了看价牌,找出十二个银币:“来两张——普通航班,最好的舱。就月底那一趟吧。这是定金。”—— 还好,两个年轻人走到约定的教堂区餐厅时,看到了尼瑞斯。暗夜精灵占了张好位子,悠然等候两个年轻人,一见他们,笑容朗朗绽开:“多亏了你们的提醒,这一回可真痛快!今天我请客,你们不要和我争!” “好。”查理不由笑了。 尤里故意不怀好意道:“那我可要多吃点。” 尼瑞斯对着尤里一串冷笑,掏出钱袋“砰”一声就砸拍在了桌面上,招得旁边远远近近、好几桌客人都看了过来。 显然,暗夜精灵兴奋过头。不然作为盗贼,他怎么也不该干出这种事。查理不由无言,尤里连忙抬抬双手,表示投降。尼瑞斯后知后觉感到有些尴尬,清清嗓子,收起了钱袋。 两人拉开椅子落座,尤里随口问尼瑞斯:“这段时间你过得还好吧?” “还不错。”尼瑞斯点点头,刚收起来的微笑又冒了出来。 既然黑龙已经扫荡了,暗夜精灵今天就没刻意乔装打扮,没戴帽子。所以查理看到了令他诧异的一幕:“咦,你耳朵红了?哎呀——肯定是有艳遇!” 26、好事?坏事? 理这么一说,尤里顿时也注意到了——尼瑞斯黯青色两只尖耳朵,正在泛起粉红色,而且越来越浓重,不一会儿就好像法师塔花园里的苹果一般了。 然而与此同时,暗夜精灵的面色却没太大异常;不过眼神乱溜,十分局促。 两个年轻人交换了一个促狭的微笑,还没开口,对面尼瑞斯已经撑不住了,恼火道:“哪儿有艳遇——我才不干那种事!” “好吧,没有就没有。”查理笑嘻嘻地安抚。尤里舒舒服服往椅子背里靠去,双手一抱,冲尼瑞斯咧嘴一乐,没开口,但。 尼瑞斯瞪了这两人。 查理转开话题:“了,你的通用语学得可真快。现在,基本上都能听懂了吧?” “嗯。”尼瑞斯低头呷了口苹汁,“不过也就是与人说话还行,大半都不会写。” 暗夜精灵回得很平静,然而他对面的两个年轻人却诧异地发现,尼瑞斯的耳朵因为这个貌似普通的问题,竟然涨成了滴血般的红通通! 他们这张桌子顿时陷了一片诡异而暧昧的静默里。查理努力憋着笑,到最后不得不朝墙壁别过脸去。尤里眨巴了一下眼,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期待模样,直瞅着尼瑞斯。 暗夜灵用力灌了两大口苹果汁:“喂,事情不是像你们想的那样……” 查理长了声音:“哦——” 尼瑞斯忙忙解释:“我只是段时间避风头。闲着没事干。所以才做了一笔小投资!” 尤里斜挑起眉毛:“嗯。‘只是’投资。” 暗夜精灵夸张地一摊手:“其实也不算投资……借钱给他们救了一下急而已。” “雪中送炭。”查理慢条斯理地点点头。“我明白。” 尼瑞斯立即抢白:“没那回事!他们仅仅一时周转不灵而已也有利息拿地!” 查理眼珠一转:“他们怎么会找你借钱?” 尼瑞斯盯了查理两秒钟,才不甘不愿地开口:“因为琳达。” “琳达?”查理转向尤里,“这是女孩的名字吧?” “当然。”尤里大力点头。 静默。 尼瑞斯的耳朵已经差不多恢复了原色,他无声叹息:“她和我注定是不可能的。” 尤里大为不解:“为什么?”他朝港口比比:“你现在也没什么事了。” 暗夜精灵放在桌上的手慢慢握紧,紧成了拳头:“寿命。” 尤里一下子沉默了,而查理耸耸肩:“据我所知精灵还是挺多的。所以,这要看对谁而言了。对你而言的确很残酷。不过对她而言……你要是不介意与一个中年妇女、一个老太婆朝夕相处又有什么问题呢?” “……” “……” …… 这一顿饭尤里胃口照旧很好,但查理还是觉出了一些不对。之后叫了马车回去,两人面对面坐在车厢里,尤里伸过腿,与查理的挨着一放路上却没说几句话。 马车驰过运河桥,进入法师区。从车窗里望出去河水波光粼粼,映着金红绚丽的晚霞,流光灿烂。尤里扭头看去,忽然微微一笑:“瞧,很漂亮。” 这家伙要是真开心,嘴角会直接咧到耳根下整一个见牙不见眼。所以查理终于忍不住了,拿靴尖顶顶尤里小腿:“你到底怎么了?午饭的时候就怪怪的。” 尤里探身朝查理伸出手:“我不是人查。” 说的什么话!查理觉得自己理应大笑几声,但事实上怔了,茫然握住尤里的手没听到回答,却已经开始担忧了:“什么?” 尤里拉过查理来,小心把查理拥入怀中。动作温柔,声音却透着一种疲惫:“我的寿命也比你长不少。也幸亏是我。要是换成你,你……” 他说不下去了,揉揉查理的头发。而查理慢慢搂住尤里,也无法言语。 马车辘辘行入法师区中心地带。路旁绿荫遮蔽,加上暮色迫近,光线一下子幽暗了下来—— 他们回到住处没多久,德亚亲自过来叩响了房门。 “查理,我们的机会来了。”青年法师一进来就递给查理一个羊皮卷,“这真是千载难逢——你们好好看看。” “什么?”查理一瞅见羊皮卷轴的式样与其上的缎带,就觉得似曾相识。好像是在几个星期或者几个月前曾经见过一回。“什么好机会?” 德亚歉然道:“你自己看吧,上面仔仔细细全写着了——还有你,尤里。特别是你,你也别忘了瞅瞅。我要去找培雷恩商量点事,这两天还不安稳,我最好能赶在入夜前回来。这就先走了啊,回头我们再聊。” 尤里二丈和尚摸不到头脑:“我?”德亚神秘一笑,没有回答 匆匆地去了。 查理解掉缎带,划开印泥,展平羊皮卷。“是征召令。”查理扫了一眼,把羊皮卷递给尤里看——他终于想起来了,以前在湖畔镇,赫林迪斯给白鸽的,也是这个模样的东西。 “讨伐黑龙奈法里奥斯?”尤里兴致缺缺,“为什么德亚要我看这个?” 查理耸耸肩:“我也不清楚。等他回来问他吧。”边说边检查了门窗,密密实实拉上窗帘。屋子里一下子就黑了下来。查理凝神“查看”左近,见没有异常,这才招呼尤里,走进小书房,从土黄小腰包里取出一张图纸来。 尤里放下羊皮卷去看查理手中的图纸:“契约?” “嗯。”查理缓缓颔,“聂拉斯防你防得厉害,不过他似乎无意中办了一件好事。” “好事?”尤里感到困惑,随即笑了:“噢,当然不讨厌这个纪念品。毕竟,据说很久以前,高等精灵爱在婚礼上用这个。” 查理也笑了,过手上没停,又掏出自己的笔记,整卷儿打开来找出其中两张:“你上次不是说,你对法师们的攻击更敏感了吗?”他把笔记一左一右放在图纸两边:“看尤里,这就是你我之间的联接——深入到生命本质的联结。” 尤里一下子抓住了重,他不敢置信道:“你是说……” “是的。”理指了指契约法阵上的中心部分,“看这里,尤里。这个结构味着‘无碍的彻底沟通’。高等精灵之间的个体差距很小,而且在遥远的远古年代们的阶级就已经十分分明,彼此之间的通婚是令人侧目的。所以,他们可以使用这个简单的经典结构。也正是因为如此,那时候你才会骨头疼……不管如何,今天,你我已经共享了彼此的一切括寿命。” …… “这真太棒了!” “但是还是有个问题。” “什么?” “巨龙的寿命很长——非常漫。” “是啊。” “可是,过于漫长的生命并不是一件好事苍老,岁月会显得缓慢人无法忍受……” “咳……查查,与我在一起令你无法忍受?” “嘿要偷换概念!” “可是你不乐意!” “活个七八十岁就够了啊,运气好有九十岁一百岁,那是长寿,几百上千年,那就是漫长了!” “……是我不好。” “不,不是你的错……好了好了,尤里,听着,我只是一时无法接受。” “哦。其实我也觉得不用活那么久。不过,对我来说,这比注定看着你衰老死去好多了。” “对我来说也是。我可不想死不瞑目。”—— 德亚回来的时候,两个年轻人已经用过晚饭了。 “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太危险了。”查理回答得简短,“那条巨龙可是耐萨里奥的儿子,一点也不好惹,比奥妮克希亚厉害多了。” “没错,不过——”德亚俯身凑近查理,压低了声音:“不用担心,这一次,我们主要负责黑石兽人。至于耐法里奥斯,他归我们的强援对付。” 查理微微诧异:“强援?对上黑龙奈法里奥斯还能被称为‘强’援的……” ——只有另外四族的龙了! 然而青铜龙镇守时光之**脱不开身;绿龙引导着翡翠梦境,分身乏术,如今更是有了大麻烦;蓝龙因为他们的王萎靡不振,集体避世隐居…… 那么剩下的,唯独红龙而已。 “你猜得没错。”德亚笑了,“罗宁你知道吧,他的事你也该听说过一点?那一回,黑龙欠下的债,他们还没讨回来呢!” …… “尤里,你打算去吗?” 尤里诧异:“什么?你怎么会想到问这个?”他端详了查理一下,玩笑道:“哦,查查,不要告诉我,你被德亚的热情感染了。” 查理微笑摇头:“没有。我当然不喜欢打仗,然而你却不用顾忌这一点。因为,说实话,回到贫瘠之地后,我们要面对的处境,并不会比这场攻坚战轻松多少——至少安多玛斯和沙东布瑞克大公亲手教出来的学生,对军部而言十分珍贵;而荆齿城那边,一切都要从头开始。” 尤里点点头,然后他沉默了。 查理并不催促,只是走过去,坐在尤里那张沙发的扶手上。尤里张开手臂,查理就顺势滑了下去。两人偎在一起,静静地没说话…… 良久以后,尤里终于低低道:“查查,我的确想知道……到底是谁和谁把我生下来的,后来又怎么会……顾不上我了。” 27、尾声 桦树落尽了叶子,初冬的阳光普照大地,从依然挺间漏下来,柔柔地落在地上,落在树下的长椅上。 盖曼。 安多玛斯怂恿道:“查理,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查理转向盖曼,认真道:“阁下,您的技艺令人惊叹,我也十分心痒。只是以我的基础,还有许多东西需要恶补。背下来容易,消化吸收难。所以一时间恐怕无法兼顾,难以深入学习——您若有差遣,尽管叫我就是。” 盖曼并不恼火,相反他深为满意:“好,做事就该这么踏踏实实。你还年轻,以后的时间还有很多。” 查理点头应了声:“我正是这样想的。”忍不住微微一笑——多得远远超乎你的预期。 …… 他们在长椅上小憩了一儿,盖曼便告辞了。后天暴风军团便要出发,他一手负责所有高端装备,即使具体事务自有专人操办,也忙得不可开交。 安多玛斯盖曼熟得不行,并不特地送他,自己回法师塔里去了。查理与管家格林把盖曼**师阁下送上大门口的马车,两人转身回走。 查理想着要去找尤里,而管家格瞅准机会,掏出一个小钱袋,禀告道:“阁下,这是您的船票订金。” “?”查理不禁奇怪。“订金?”订金不是要被吞没地吗? 格林微微一笑 人脉啊!查理由赞叹:“您真是厉害!”管家做到这个份上。也是达到极限了。 格林先略略欠身。谦逊里透着股矜持地自豪:“这是我应当做地。”他见前头尤里跳进紫藤走廊。朝这边走了过来。就见机退下了。 …… 这个季节地紫藤蔓。也已经掉光了叶子。刚好可以让走廊里地人享受阳光。 两个年轻人沿着紫藤走廊并肩往前,尤里提议,他们又爬到法师塔顶楼,在那个四面八方都有好视野的大厅里,眺望暴风城的景色。 尤里望了要塞区那边一会儿:“我来到这座城市,已经快五年了。”他往一根白石柱上一倚,对查理笑道:“不过最近这几个月里,我才忽然发现,它也很美。” 查理莞尔微笑。 尤里也笑了,又忽然道:“你真地决定要去吗?我总觉得,你有点太勉强自己了——留在安多玛斯阁下这儿,帮他们稳定暴风城,会更适合你一点。” 这是自查理接下征召令后,他们头一次谈起这件事。 “你还记得科林么?”查理转头直视尤里的眼睛,“战争么……我当然不喜欢,甚至害怕。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不能控制自己的恐惧。我可以应付。”他顿了顿,平静地吐出了短短五个字:“因为有你在。” 01、不详的数量 一 土坡下,低凹的沟洼里,岩浆渗出了地面。一群小嬉闹,懒洋洋地打量着四下。而就在沟边土坡上,一堆焦黑的砂石间,一朵火红的花儿傲然怒放。它有着五片尖尖的花瓣,蕊心红得发黑。它的_是红的,连它的叶子,也并不是绿色,而是浓厚的金红色。 太阳渐渐西沉,将这片焦黑通红的大地照得愈加。 一个年轻的法师缓步走上小土坡,身裹一袭棕色的披风。披风看上去黯淡发灰,似乎上了年头,但并无破损,保养得很好。 法师在土坡上站定,掀下兜帽,眺望四下,露出了淡金色的头发。这一种发色固然柔和,不过也算得上灿烂耀眼;但如今,在这到处可以见到熔浆的燃烧平原上,却竟然显得清凉了。 四名侍卫落后几步跟在年轻人身后,两名早已在前方开路,走到了土坡边上。那群小鬼发觉有人,一下子兴奋起来,怪叫着冲了上来。 两名侍卫立刻剑出鞘,同时矮下身、借土坡避开火球——刚才照面一瞬间,他们已经看清楚,那群小鬼一共五个,其中两个浑身通红,也即会喷火球。不过,小鬼毕竟只是小鬼,凝聚一个火球术要两到三秒,抓住这空隙,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足以解决掉五只小鬼。 两个火球飞上土坡,直向中而去,却在离地四五米高处突然消失了。紧跟着,五只小鬼吱吱惨叫,倒在土坡下的沟洼里。 前面两个>一眼,探头看了看,悻悻然把剑归还鞘中。后面四个侍卫中,有一个微微失笑——听声音,失笑的是位三十多岁的女士。 年轻的法师并未开口责怪,这位士也很快重新恢复了一本正经,四下瞅瞅:“阁下,您瞧,有一株火焰花。 的法师转头看去,诚挚道:“很漂亮。里昂娜,您想把它弄回家去给您的父亲?”尽管称赞,但却并未移动脚步。 里昂娜摇摇头:“。很可惜。挖回去我们伺候不了。它要十分浓郁地火元素才能长得好。草药师公会很久以前就试过了。要一直给它烧着炉子。即使那样。还不一定能开花。” 年轻地师点点头:“麻烦。” 正在这时。两头巨大地灰烬座狼头向小土坡奔来。其中一头地背上坐着一个骑者。随意抓着缰绳。那巨狼却跑得笔直。并没有东拐西弯惹麻烦。 年轻法师转向来者地方向。六名侍卫默契地散得更开了一些。 来者直到年轻法师地面前四五米处。才跳下座狼。摇摇摆摆、揉着大腿走向年轻地法师:“噢。大地之母在上!查查。我跟你说——这家伙跑起来太颠了!” 这是在向家长状告调皮小孩吗?查理笑了:“很不幸。我没有任何办法。不过说起来。尤里。它好像不是马?” 尤里耸耸肩:“我会教会它什么叫小碎步。”回头冲灰烬座狼喝道:“坐下!”那两头狼立即就蹲坐到了地上,十分乖巧——至少看上去十分乖巧。 查理莞尔。尤里则掏出两条大拇指粗的肉干,抛了过去,一匹狼一条。两头座狼一口接住,几乎嚼也没嚼,就囫囵就吞下了肚。 查理“咦”了一声:“你没喂它们多少东西,就这么饿着?不怕它们捅娄子么,我可以做点魔法点心……唔,肉桂面包,应该能做得出来。” 尤里耸耸肩:“我让它们吃了个三分饱,这就够了,先磨磨性子,再过几天你就能骑了。到时候,你可以多喂点——它们的日子本来就不好过,这里到处龙人和飞龙,别看它们个儿不小,也是有一顿没一顿。你喂个七八成饱,就会跟着你。但你可别忘了,它们是狼,不是狗。” 查理点点头,正色应了一声:“我明白。” 尤里咧开嘴笑了:“这还不是重头戏。它们吃得好了,难免精力过剩,然后惹事——到时候你再狠狠揍上一顿。这样子几回下来,自然乖乖听你的了。”—— 【不行了困死了……原谅俺的超短章……555难写啊,讨厌的战争场景。 】 01、不详的数量 二 扑扑的大地几乎寸草不生,灰蒙蒙的群山耸峙天地,就在它们的怀抱里。 眺望土坡的前方,已经可以望见黑石山,一条极为宽敞的巨石大路通往山上,那是高山之王时代的矮人们留下的伟业。而在土坡的东边,灰色的军帐绵延成一片;其间,蓝金两色的狮头旗迎风招展。 那些旗帜与帐篷不同,十分洁净,色泽明丽,于是它们被灰暗发红的大地一衬,就显得鲜艳夺目了——那是每天用清洁术清理才换来的效果。 尤里说完了巨狼的事,站到查理之前的位子上,手搭凉棚四下望望:“查查你到底在看什么?一点不好看。” 查理好笑道:“是不好看。但很壮阔。” 尤里点点头,算认同了这句话;又忽然发现了那株火焰花,顿时眼前一亮:“好漂亮的火焰花,瞧着可真精神。怎么,那些个炼金的没瞧见它?” 查理耸耸肩:“我也不清楚。过,应该没吧。他们才刚刚上来几天?狮鹫受不了这里的气温和灰尘,听说热死的都有。后勤焦头烂额不可开交,炼金的自然也闲不了。” “所以,我们定只能靠两条腿向黑石山冲锋?”尤里招手叫过座狼来,“这该死的鬼地方,又干又热,这还冬天那!马匹的食水根本供应不上,都来不了;现在就骑士团还有坐骑跟着。还好有儒的机械鸟,不用吃喝,可它们用起油来真狠,走路响动太大数量也不多。幸亏运气好,让我逮到了这俩。” 查理也有些无奈:“不提那些了。你还能找几头来么?”他朝四下示意:“他们可不会让我一个人骑着这家伙溜达。” 他这么一说,几个侍卫就对视了一,都有些兴奋。尤里看见了,失笑道:“前几天那一仗动静太大,这附近的狼都已经跑得不见影子了。这两头是掉进了黑石兽人的陷阱里——他们也要吃肉不是,结果被我碰上了。还有一头被夹子夹坏了腿他们抬去烤肉吃了。蝎子倒是有,不过钻在洞里,我看到了好几个地方挖起来可就是大工程了,要等它们自己钻出来。” 查理道:“蝎子也能骑?不怕被它地尾巴蛰一下?” 尤里抓过一条缰。递给查理——是两头狼里体型比较大地那一头:“这有什么不能地?听话地上了战场。还能帮你;不听话地。把尾针折了、毒腺割了。让它驼着人驮着东西赶赶路。还是挺不错地。” “这样都行?”查理讶然无语点呆呆地接过缰绳。看看他地新坐骑—到如今。他已经亲手杀了不少飞龙龙人。也有黑石部族地兽人。看到人类被杀。查理或许还会皱起眉头。但对一头座狼地生死。却不会有心理负担。 当下习惯使然。查理第一眼就瞄向了座狼地眼睛、嘴巴、柔软地下~颈部、小腹腰部。很显然些地方。加上~门。是座狼地致命弱点。其中又以眼睛与嘴巴最佳——直接捅穿大脑毙命。下~颈部次之——那儿是动脉。后两者最次——座狼生命力强悍。这两处受了致命伤又并不意味着立即失去行动力。还是可能临死反扑一口。 那头座狼一身棕红色地毛发足踩着地面。即使没有仰起脖子嚎叫膀处就已然高过查理地头顶。它起先只是站在两个年轻人面前。尤里没说什么。查理打量完它瞅了瞅它地笼头嘴套;它微微低下头。扫了一下尾巴弯下前肢。半趴在了地上。 尤里见状不由得意——查理真厉害!对自己训到一半地坐骑也还算满意:“这头五六岁了。精乖着呢。你上去试试。那头才刚两岁不到。有点嫩。一惊一乍地。不太好用。” 查理应了一声,翻身上狼。之前这次战争的准备期间,他天天早上与尤里一同晨骑,到出发前,已经能够跟上骑兵团了——当然马上战斗还不行。结果才走了几步试试,查理就忍不住道:“这可比马颠多了!” 尤里哈哈大笑,跳上另外一匹:“是颠多了。可是要是遇上个骑马的,不用你出手,它嚎叫一声,就能把对面的坐骑吓得趴地上了!” 两人一路小跑,下山坡回营。六个侍卫落在后面,跟着慢慢往回走——在军营左近,有尤里在,他们用不着跟着查理、负责这位高阶法师的安全。因为尤里的身手与经验,因为这两个年轻人的关系。 这两个年轻人的关系,在暴风城大概会招来无数诟病,或许出于某种公认的感情规则,或许更冲着他们的身份地位、冲着他们的天赋与他们的老师。但是在这里,在燃烧平原上,在暴风军团为了剿灭黑龙耐法里奥斯而浴血奋战的第一线,却并没有几个人会介意什么。 其中一个踢了一脚地上的小石子,不确定道:“蝎子?你们觉得怎么样?” “为什么不?”里昂娜接口道,“总比没有好。噢,事实上,我很期待。肯定很好玩。” “我记的前几天看他们宰了几只,背上才这么高。”另一个比了比膝盖上方一点处,“个儿倒是不小,腿也多,爬起来沙沙的,估计很稳——上去大概跟雪橇似的。” “雪橇是什么?” “这你都不知道?哈!” “嘿,别卖关子。”“噢,瞧这得意劲!喂,我们可不稀罕你——不用问你,回去找个矮人问一句就知道了。 雪橇雪橇,肯定雪地里用的。” “好了好了,我想知道,快说说。” …… ……—— 两个年轻人在军营外围下了座骑,让值班的卫兵有时间从容确认他们的身份。然后这才牵着狼走进营区。 地面十分干燥,稍有走动就尘埃扬起,所以营地里到处都灰扑扑的。只有抬头时:看到干净鲜艳的旗帜。金蓝两色对比分明,点亮了灰蒙蒙的天空,让人精神一振。 查理仰头看了两回,微微一笑:“这清洁术也算值了。” 尤里打了一下自己那匹座狼的头——它刚才冲一个迎面走过来的儒法师表现出了对食物才能有的兴趣——冲那法师点头致歉,边回答查理:“当然了。” 儒法 了脚步,挑挑眉毛,尤里便也停了下来了一声急。 那儒法师看看尤里与查理,冲两个年轻人微微一笑并不说什么,只是悠然低吟几声,手中便多了一只大火球——那火球的直径足有儒身高的一半,颜色橙红橙红,散发着灼灼的热浪。 儒法师只手把火球缓缓递到座狼前,逼得座狼呜呜低叫,可惜它被尤里按住了头儿也去不了。儒法师一把揪住座狼下巴上的毛——他的身高也只能够到那儿——迫近座狼道:“哦,大狗狗,你身上这张皮子,瞧着可真不错。”虽然嗓门天生细声细气,但两匹座狼却都听得打了一个寒战,被火球直接威胁的这一头,更是**了尾巴。 尤里手上没松,转头看看查理。查理笑道:“阁下里太热了,皮子一时半会只怕用不着。倒是它下巴上的胡须模样儿不错,或许可以给您的帽子做个小装饰。” 儒在社交中一般挺看重异性的身高,所以他们喜欢厚厚的靴子、高高的帽子——但底部厚度大的靴子会妨碍平衡,在战场上并不安全是只剩下帽子了。儒法师本来就不是真地要宰了这头年轻的狼,当下点点头住一小撮狼嘴边的毛:“是个好主意,不过用不了那么多几根就够了。”使劲一拔,然后散掉火球、收起战利品挥手与两个年轻人别过。 军营里禁止纵,两人继续往前走,不一会儿到了中央大帐前。他们把座狼牵进帐篷门口的兽栏里拴好,各喂了一小块肉干,刚刚走到大帐门口,却有个人猛地冲了出来。 尤里忙退开了半步,来者侧身一让,但是并未停下来,大步走过去了。 “布伦达?” “她好像心很不好。” 两个年轻人对视一眼,并没有多说什。 他们走进帐篷、绕过正对大门的木——挡风,也是最后的抵抗屏障——走进里面。 这里这次中心,能容纳五六十人坐下来开会,不过椅子却不足十把,所谓的位子,也就只是在地上而已。 眼下,马林正坐在桌旁、其中一把椅子里,琢磨着面前地上的大沙盘,而盖曼则坐在长桌后,浏览着一叠文件——全是前几天的。 “沙盘全做好了?”查理没发现其他人,知道将军们少校们应该巡营去了,毕竟快要入夜,而前方又发现了龙人活动的痕迹,有些事的确需要亲自敦促一遍。只有法师,人数较少,所以两位**师阁下这方面的任务就轻了许多。至于大主教与主教们,他们的确不用亲自带兵,因为圣骑士自有组织,但却需要照拂伤员,特别是那些中阶牧师觉得棘手的重伤员。“挺不错。” 马林戴着一个厚厚的口罩,只遮住脸部中间的鼻子:“可不是,湖畔镇那小子的点……阿、阿嚏!”马林无奈揉揉鼻子,因为已经习惯了,倒也没被打断思路,继续往下说:“那小子的点子还真多。他叫什么来着?” 盖曼似乎被这些天来的军情困扰,眉头锁紧,没好气道:“你的鼻子坏了,记性也跟着坏了么?那小子叫里维。” 马林耸耸肩,也不跟盖曼计较。要知道盖曼是唯一一位暴风城土生土长的**师,又是军部的巨头,所以在这场战争中,无论经受的压力,还是对胜利的迫切感,都比他要重许多。“对,就叫里维。嗯,那小子挺不错,你不考虑?那我可就下手了。” 盖曼把手里的文件放在左边,拿起右边的一份文件——查理注意到那是最后一份——冲马林比:“难道你还缺跑腿的?” “多一个也没什么坏处。”马林看看自己的杯子,抓起桌上的水壶,却发现是空的。他放下水壶,半转过椅子对着帐篷里一块厚木板——那木板上被寒冰箭穿了好几个洞——刚念了一个音节的咒语,忽然想起了查理:“嘿,这不是现成的。查理,您帮我一个小忙?” 查理正与尤里一同,在看沙盘,闻言一扭头,当即明白过来,笑着点点头,取过水壶:“您要温的还是冰的?” 马林居然还真想了想,道:“温的就好,本尼说我不能受刺激。” “我们亲爱的大主教是说,你的鼻子不能受刺激!”盖曼纠正道,然后对查理道,“查理,来点冰的,这儿太热了。” 结果查理已经注满了水壶——温的。他正要给马林倒,一听盖曼这么说,不由愣住了。马林呵呵直乐,从查理手中取过壶来,给自己的杯子里注满水。 “多谢。”马林心满意足地喝了几口,感慨道,“还是专精水系的好。我年轻时觉得火焰冲击点篝火容易,所以选的火系,结果后来出门历练,他们怎么也不肯让我这么干。”又掏出一个两枚手指大小的白银喷壶,取下口罩:“这又干了!我可怜的鼻子……”喷了两下,重新戴上去,还给喷壶灌满水。 盖曼撇了下嘴角端过水壶。 尤里失笑出声,被盖曼瞪了一眼。查理见状,不由也笑了,打个响指,盖曼的杯子里立刻注满了冰水。盖曼道声谢,端起来喝了一口,发觉里头还有一大半叮当作响的冰块,满足地叹了口气。他晃晃杯子往桌上扫了一眼,手指一动魔杖入手,挑出一块冰,送进嘴里咯吱咯吱嚼起来。 查理见盖曼看完了,于是探身够过文件,一边浏览,一边问:“怎么,有什么新情况?” “也没什么,数目不对。”盖曼挑出第二块冰,“幼年飞龙的数目。比预估的情况还多三四成,所以我们来自诺森德的盟友生气了——对我们的敌人生气。他们迫切想要结束这一切,并敦促我们加快步伐。但我们的狮鹫已经满负荷运转了,而高贵的盟友是不屑于帮忙运点什么的。” 他看看两个年轻人,耸耸肩:“是的,布伦达,你们也认识。她精通龙语——极为精通。”**师暗示完毕,仔细瞅瞅查理,见查理明白,微微一笑,才继续往下说:“所以这一回,她担当了翻译官。” 02、无聊的待命 里尘埃多,天空整个儿灰蒙蒙的,夜里的星星只?几颗,连苍白巨大的月亮,也被模糊了边缘。至于蓝衣男孩,更是干脆找不到了。 查理收拾完毕,把解下的披风对叠,躺到地铺上,拿披风当毯子一盖——披风其实挺热,但如果不穿,没有上面的附魔庇佑,在外面,在岩浆附近,失水会更快,对法师们的身体而言,将会是一个不小的负担。 尤里挑起帐门进来时,查理已经朦朦胧胧了:“尤里?”尤里莞尔,蹲下俯身亲了一下查理,嗅到一股微微的水汽,不由就乐了:“你又洗澡了?小心让他们知道,会被你气疯的。其实用沙子搓澡也很干净,下回我帮你试试?” “可还是水让人放。”查理蹭了蹭尤里的脸颊,缩缩身,不好意思地为自己减轻罪责,“就四个水球,擦了一把……”施法者的魔力相当于射手的箭矢、战士的体力,当然不能轻易浪费。何况魔法食物有天生缺陷,所以行军之中,只有后勤不济的时候,才会动用法师们的特殊方式来提供食物与水。总之,既然扎营在外,那么滥用魔力来贪图享受,就是被禁止的。 当然了,高阶法师们怎么处理他们的个人卫生,这个……基本上没人管得着。 尤里失笑,当下什么,在查理外边躺下来,克制地略略耳厮鬓磨了一会儿,就不再继续——这顶帐篷里虽然没有其他人毕竟四周都驻扎了人,如今的战况又紧张,太亲密的事,并不合适。 卫兵们都是十人一顶的准帐。好在查理的职业与位阶,足以让他分到一顶独享的小帐篷——给高阶施法者们的,清净,易于冥想,当然两个人用也算不上拥挤。至于中低阶的待遇,自然又不一样。 而尤里因为愿意登记加入暴风城的国籍,并不能正式参军。只是跟在现特别参谋、原洛丹伦的沙东布瑞克大公、他的老师身边续学一些东西。 这位老兵的儿子如今一位高阶圣骑士领着光明大教堂的其中一个圣骑士团。因此,尤里虽然要避嫌让开不少场合,但还是有很多机会,可以接触到他以前并不了解的东西。 不,在尤里看来最重要的任务在于保障查理的安全。然后是弄清楚自己一直感到困扰的问题。至于其它…… “哈——欠!晚安。查查。” “晚安。”—— 夜色深沉籁俱寂。只有高空地风。“呜”地凄叫。 一个、两个、三个……十个、二十个、十个……青红地面庞。突出唇外地发黄犬齿。嘴里咬着木条布条。在夜色下。他们暗红地袍子。红地皮甲与大地融为了一体…… 查理陡然惊醒,尤里同时睁开了眼睛个年轻人对望一眼,尤里按剑起身。因为这段时间属于“高度戒备”惯例,他们晚上都是合衣躺的此刻连靴子都不用穿。 “你看到了?” 查理弹指点了帐篷里的风灯,有些迷糊,懊恼地拍拍自己额头:“我光顾着数有多少个了。哪一边?” 尤里摇头:“我也清楚,背后有山,应该可以排除东边。”挑起帐门出去。 他们帐篷里的灯一亮,六个侍卫住的帐篷里就有了动静。侍卫小队长恩克第一个出来。随后里昂娜也跟着出来了,却是有些懒洋洋地,头盔还端在手上,对查理道:“阁下还拉肚子?” 之前一战,暴风军团乘胜追击,结果结束时,查理头一次身处血肉模糊的战场正中心。他之前虽然也在第一线,到底还有几米几十米距离;而且一旦战斗结束,也就没他的事了。这与脚下踩着肉泥靴子趟过血浆的感觉,怎么能比? 所以,查理当即被彻底恶心到了,加上累得有些脱水中暑,狠狠吐了一次还没完,当天开始拉肚子,整个人近乎虚脱。不然他最近几天,也不可能悠闲到出了营地去土坡上看风景。 战士里女性比例极低,所以平时一些事,里昂娜有她的上峰也享受不到的特权,比如帐篷里最好的铺位归她,也包括对一个高阶法师说话直白、甚至来些无伤大雅的调侃。 因此恩克并不喝止她,只是清了声嗓子;而查理也不介意,低咳一声:“我只是觉得有点不安……”装腔作势完一句,正要说正事,一声尖利的呼啸划破夜空,几人遽然扭头朝出声处望去,是营地西边的哨塔。 恩克感叹道:“暗夜精灵的眼神真好使!”他按剑扫了身后一眼,见另外四个也已经整装待发,放下心来;又转而看到查理只穿着衬衣皮甲,眉头微微一皱:“阁下,您的披风。” 查理摆摆手本想说“没事”,转头却看到了尤里。尤里也不说话,就挑挑眉盯着他。查理顿时老实了,乖乖应了一声,钻进帐篷取来披风系上。尤里嘿然一乐。 营地哪里遇到夜袭,除了就近的区域会立即支援,其它的区域并不会闻风而动动。如果需要更多帮助,自然会有信号—或者来自那一块营地,或者来自营地里的数个了望塔上、通讯兵们——这是预防敌人声东击西。 而且诺大的军营,除了将军等人,士兵们熟悉的只有自己的区域,夜里一有事就一窝蜂地涌过去,反而会自乱阵脚。 等到查理,此时,一头狮鹫掠过帐篷顶,上面有人大喊:“一团第二中队支援西四区!其余原地待命!”百十米外、营地另一头也有几只狮鹫穿梭来去,喊的却是:“二团第五、第六中队支援西五区!其余原地待命!” 里昂娜幽怨地瞟了查理一眼,叹了口气:“待命最难熬了。” 查理当作没看见。 结果里昂娜玩心大起,拨拨堪勘长过耳朵的“长发”,又飞了查理一眼。 查理顶不住了,挪了几步,绕到尤里另一边,借着尤里挡住了里昂娜的视线。 恩克等人暗乐,一个个都不吭声。尤里倾听着那边的响动,拨弄拨弄剑柄,瞅瞅查理,心底也笑翻了天——里昂娜他们本来是一团第二中队的老兵,经验丰富又彼此配合熟悉,所以被抽来当查理的侍卫;而查理隶属于法师团一中队,中队下一共十四个小队,也就是十四位高阶人类法师,以及他们的侍卫。 这些人一般情况下,根本不会被调去抵御夜晚的突袭。因为混乱的场面对法师而言,容易出危险,又难以发挥力量。所以今晚,他们注定要干站在这里待命了。 03、最好最心爱 章~~~~—— 大约二十几分钟后,营地西边的厮杀声渐渐开始小了。查理掏掏耳朵,学着尤里侧耳倾听。但他经验不足,听不出来那边情况大致如何,过了一会儿也就放弃了,安心抱着法杖拄着,两手搂着杖头,下巴压在两手上,就这么站着合目养神;只等警报解除、回帐篷睡觉。 尤里见状,眉眼儿齐齐一弯;无意间一转头,正好与恩克对上视线,两个老兵顿时交换了一个会心的、微笑的眼神——没有一个新兵能够在待命的时候休息。所以说,他们这位年轻的高阶法师至少已经是半个老兵了。 …… 就在查理几乎要打起盹来的时候,狮鹫又一次驮着骑士掠过他们:“警报解除!一团第三中队西四区戒备!特别团自由支援!西北方向!”声音已经嘶哑。 特别团是指以名称而非编号命名的团,主要指法师团。自由支援不是说每个人各自决定要怎么做,是指以小队为单位决定出击与否。一般只有特别团会收到这类命令,意味着敌人里头也有施法者,但数量不多,所以,如果有精力充沛的来帮忙,那是最好;不过还不到必须获得支援的程度,也就没有必要强制调动宝贵的特殊兵力。 恩克等人原本七斜八倚在帐篷柱上、蹲坐在一边,一听顿时都精神抖擞起来,里昂娜更是低呼一声:“查理!阁下!” 查理根本没想要去支援。叫到自己地名字才一个哆嗦醒转过来:“噢。我……” 结果他下文出。里昂娜精神百倍一敬礼:“遵命阁下!出发!” 两个年轻地兴奋地交了一个眼神。恩克哭笑不得。最为不安。打量了眼查理。 查嘟嘟嘴。一半茫然一半不情愿。还有一点点委屈。唇角缓缓往下弯——都说男人好大喜功爱刺激。原来女人也有这样地! 恩克见状。连忙看向尤里——其们这个小队。与其说是高阶法师为首。不如说是尤里在拿主意。 尤摆手安抚恩克。同时已经大步走到帐篷前解下两匹座狼:“走。” 查理接了缰绳,翻身上骑。动作利索,嘴角耷拉得更低了。 尤里骑上座狼,纵缰跑去前面;他把查理的表情看得清楚,心知肚明查理在腹诽些什么,也不说话,越过查理身边的一瞬间,轻笑一声,替查理翻上了兜帽,顺手揉了一把查理的头。 恩克连忙转开目光,查理眼前一暗,被兜帽遮住了大半视野。他气消了一半,却又新添了不解——尤里为什么也同意?按军规,法师不能离开近侍自己跑去杀敌,但近侍可以独立出击,比如法师因伤修养时期。他拉肚子大概还没好全,也算失去战斗力…… 查理撩高兜帽、一甩头抛去杂念,轻轻一夹**的座狼。 座狼便跟着前头的同伴小跑起来。空气里的血腥味让它兴奋,但可怕的家伙就在前面,后面跟着的几个也不好惹,它只好夹着尾巴驮人。 …… 他们跟随信号跑出营地,近侍前四后二。此时追击的人员尚未分散,四下情况安全。里昂娜见两个年轻人跟出来,谄笑着抛给查理一个飞吻,然后立刻去了最前面。 尤里微一勒缰与查理并排:“不想追?” “没什么。”查理摇摇头——出来了还说什么?“但我不喜欢这个,你知道的。” 尤里点点头,目光逡巡四下,一边轻声给查理解释:“你只碰到过一次夜战,在湖畔镇,还是阵地防守。” 在草原上长大的年轻战士看来,保护一个人最好的方法,不是把他护在身后,而是引领他站到自己身边了;如果可以,助他往前,让他变得比自己更强。 查理是他最心爱的人,他当然要给查理最好的。 04、苹果与橡实 幕黝黑,山峦狰狞。 追击的部队,并不会跑得离大营太远,以免落入埋伏。领头的军官勒住**火红烈马的缰绳,回头一望距离,见差不多了,发出四下搜索的命令,让大家以小队为单位、保持能互相呼应的距离,撒开去清理敌人。 就在那军官刚下完命令的时候,一道低哑尖利的呼啸声遽然袭来;他的侍卫一个扑拽,把军官拉下马来,两人摔作一团趴去了地上。两堆盔甲砸在一起,乒乒乓乓一阵闷响。 附近的几支小队当即行动,伏低身子,前前后后,两人两人、两支队伍两支队伍互相配合,淌水流云一般,包抄着向箭射来的方向搜去。 这边手里有弓弩的,也立即搭弓开弦。那边偷袭者一箭射出,即刻转移阵地;弓手们眯着眼盯着坑洼起伏的大地,捕捉那隐隐约约的身形,有几个抓住了机会松指放箭,因为距离较远,一时间却也不知结果如何。 里昂娜舔舔嘴,可惜他们这支小队离箭来的方向太远,轮不到他们去追捕。 尤里跳下座狼,对查理道:“来。大部队里一起行动还好,现在要撒开去搜,呆在上头太醒目了。” “活靶子?”查理言照办,跳下狼鞍,拍拍他那头座狼的脖子一侧——那儿是颈动脉,所以这个动作与其说是亲昵,不如说是威慑。没办法,狼与马不同—“或许它们能嗅到些什么。” 里昂娜眼睛一亮命恩克打眼色——她今晚已经自作主张了一次管有特权,短时间内也不好再压榨查理。 克十分无奈,但他自己也有些心动:“那我们……让它们试试?会听话么?” “着呢。 试。”尤里点点头。查理便把缰绳抛给了他。尤里大致理了一遍缰绳。握住中后部。选了个方向。轻轻朝那边一甩两匹座狼接到命令。便前头开路而去。 恩克等人随之出发。查理照旧跟在尤里后面。 他们这边几只小队扇形撒出。那边军官受惊地马被人拉住;军官本人与他地侍卫已经被旁边几个又拽又抗地扶了起来。侍卫还什么事。军官比较惨——盔甲太重马上砸下来。这一下可摔得不轻。 又有人检查了那枚箭矢。发现有毒。便传令开来。不过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了。解毒剂已经到位。只是例行谨慎而已。 不管怎么样军官瘸瘸拐拐。还能照常调度下命令边地牧师替他看了看。也没为他治疗以目睹地人都松了一口气。尤里也不例外跟查理笑道:“瞧他撅着**走路那样子。一翘一翘地。这一摔可好了。狮子变成了鸭子。”狮子是暴风城地象征。是军队里最多见地纹身、盔甲烙纹。也是军官们徽章上地中心图案—— 左右两边的小队都看得到,后面的军旗借着旗下火盆的亮光,极目眺去,也遥遥在望。前方却是一片漆黑,地势渐低,是一道朝下的斜坡。 两头座狼不安地伏低了身子,喉咙里滚动着低吼,随时准备扑击。 这是遇到猎物的反应。 恩克等人自不用吩咐,两个留在查理身后,四个两两照应,一左一右朝坎下摸去。 尤里手势往下按按,查理便立即蹲低了身。尤里自己战得笔直,拔出剑来,凝神细听,查理用另一种视野“看”去,两人都没什么发现,对视一眼、摇摇头。 尤里忙道:“小心,是陷阱!” 他话音刚落,前面机括微响。查理这边,只能看见里昂娜一个后仰直接摔向地上,倒下来的时候腰上一发力,触地一刻便朝旁边迅速滚了开去。 恩克留在查理身边,见状不由急了:“怎么样?!” 三人都说没事,唯独里昂娜作呕一声:“我亲到了只火山蟑螂!” 查理探探头递给尤里一个询问的眼神,尤里点头,查理便去看那边的状况。一条断成两半的旗杆被废物利用,如今它们鞭子一般抽打在地上,抽出了三四寸深的凹槽——这可是干了几十年的土地。 查理乍舌,尤里左右一看地形,一拉缰绳,驱着两匹座狼,直朝沟坎变浅的那一头奔去——沟坎另一头很快变深,续尔有岩浆冒出地面,从暗红到明亮的橘红,吐出烟尘滚滚,是条死路。 那种地方,高温加失水,一般人别说埋伏,呆一会儿都困难,会被烘熟。精通火系的法师,极为强壮的战士,有圣光青睐的圣骑士与牧师等等,才有能力挨近岩浆。 他与查理大概属于前两者,但恩克他们并不在此例。 …… 沟坎越来越浅,渐渐与地面齐平。两头座狼不知道嗅到了什么,抽着鼻子,兴奋地一路小跑。狼的捕猎本事在此显露无遗,它们没发出一点儿声音。这令查理不免觉得,自己的呼吸声太过沉重。 两条座狼的步子渐渐慢了下来,里昂娜他们四个抄了过去…… 尤里猛一拽缰绳,抬头给了那匹小座狼一个后脑勺,打得座狼前腿一曲、扑跌在地。 当它挣扎着爬起来时,紧紧夹着尾巴,但已经不再疯狂挣扎,试图逃跑了。 灰烬座狼体型在那儿摆着,体重少说也比得上四个人。因此眼见这一幕,恩克微微倒抽了口气。与他一同守卫查理身边的年轻战士,罗斯,一边警惕四下,一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脑袋。 查理却没时间管这些。他察觉对面土丘后,有灼热的火焰在凝聚。但那并不是火系法术,因为这些火焰有微妙的不同而且同时凝聚的有土元素——只是眼下情况紧急,他没空琢磨这些区别。 好在对不熟悉的咒语,也并 有办法反置。比如一个法师在准备火球术,就可以素凝集的手心里发射寒冰箭。不同种的高浓度元素互斥,何况它们都是极为活泼的状态。 但视野受碍,寒冰箭难以命中目标;这里水元素稀少,要是冻住对方会花去许多魔力。查理思索了一瞬间然盯住了小土坡。 恩克心里奇怪,为什么那边没有动静?罗斯更是冒出了满脸不解。 下一瞬间,一道黑影笔直蹿起,直冲天空即一个袍子残破的兽人尖叫着、手舞足蹈地掉下来,头部先砰然落地时没了声息。 与此同时里昂娜他们四个骤然加快动作扑了上去,没过三秒钟,土丘后传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是兽人的嗓音。 原地徒留一根尺的土石圆柱,足足七八米高。 罗斯懵了:“他不会羽落术?” 恩克撇了下嘴:“睁大你的睛,那是个术士。” …… 一个失去动伴的猎人,与一个术士。 查理豁然明白过来:“地火。” 里不解:“什么?” “是个比较资深的术士刚才在召唤一个地狱火。我想,对他而言召唤那玩意代价还是很大。”查理心有余悸,如果地狱火被成功召唤出来们的麻烦可就大了,“小心他身上带的东西。” 恩点点头里昂娜拔出长剑:“我先来。”手腕一翻,寒光掠过,黑石兽人的头颅便飞了起来。 女战士一把抓住耳朵,绽开了明朗的微笑,眸子里却闪烁着冰冷的亮光:“一个。今晚的第一个。” 恩克什么也没说,低头搜索尸体;查理亦是默然无语,看着里昂娜从腰带上解下一条粗布——绞起来的麻袋——把两个头颅逐次扔了进去,然后把麻袋拴在了他的座狼上。 因为近身侍卫的关系,查理知道这六人的大致情况——近身侍卫与被保护者之间,比一般上下级要更为亲密。让被保护者阅览资料,一方面是令查理能够迅速信赖他们,另一方面,也是让查理有机会恰到好处地对他们加以照拂、或者说收买人心。 二十六七年前,里昂娜的父母兄姐还有祖父母,一大家子都死在兽人手里,只怕是成了食物。只有她被藏在腌菜小缸里,逃过一劫——兽人嗜好吃肉,但不喜欢人类为缺乏新鲜蔬菜的冬天而准备的腌菜。 那之后,过了二十年,被草药师收养的小女孩渐渐长大,成了他们那一条街有名的美人儿,容貌明媚,性格泼辣,一手把草药店打理得井井有条,好若一朵带刺的玫瑰花,独立又美丽。追求她的小伙子,络绎不绝。 然而平静的日子却被北方传来的消息打破——兽人作乱,洗劫村庄。 第二天,暴风军队里多了一朵花。 玟瑰花变成了荆棘花—— 追击结束往回走时,天已经蒙蒙亮了。他们这一趟竟然碰上了三个黑石兽人部落的术士:先是那个召唤地狱火的,已经上了年纪;然后是两个年轻的,其中一个脸上甚至还没有皱纹。 后两个年轻术士由一个战士护送,直直逃命而去,并没有设下埋伏。看那情形,前后两拨本来是一队的,只不过断后的没起到效果。 因为碰到的施法者比例高达百分之六十,查理这百分之十二点五就显得特别忙碌。所以,里昂娜又给不情不愿的年轻阁下抛了几个飞吻。 然后他们一路返回,与其它小队汇合,带着战利品,也带着同僚的尸体,朝军营而去。 两匹座狼借给人,驮了几个伤员。查理与尤里并肩走在前面,因为已经汇合,恩克他们并不需要再贴着他身边。一团二中队之前支援西四区,后来也有追出来的,他们在后面与老同僚聊了一会儿天,进了大营之后才道别,朝各自的驻地而去。 夏佐的声音,他是与里昂娜差不多资历的老兵:“你们说,他怎么样?” 罗斯的声音:“七分熟吧。” 恩克的声音:“我看,有八分。” 里昂娜的声音:“还是五分熟的最好吃,够嫩。” 查理发现自己的耳力比以前好了一点——或许是与尤里分享一切的缘故?他当然明白他们是在说自己,但听得莫名其妙。见尤里哈哈大笑,知道不是恶意;回头又见里昂娜笑眯眯瞅过来、等自己开口,于是偏偏忍着不提。 直到回到自己的帐篷里,查理才闷闷地问尤里: “恩克他们说的五分六分是什么意思?” “夸你那,说你八分已经成了老兵。” “剩下两分还差在哪儿?” “这个嘛——什么时候你不怕里昂娜了,就不差了。” “……其实我不怕她。” “真的?” “真的……就是有点受不了她——她很有魅力,在战斗间隙里调戏调戏年轻人当作放松也是家常便饭,但她为什么要挑上我?!” “哦哈哈!呃……别瞪我,查查。你看,你很帅。” “……你才帅呢!当然她放过你是件好事。但是,不是还有恩克他们么?他们更有男人味。” “噢,这还不简单?你是刚从树上摘下来的苹果,又嫩又脆又多汁,我们是风干了的橡实子儿,又老又硬。燃烧平原干热得要命,所以那头母狮子显然想咬一口脆生生的苹果——喀嚓!就算这苹果长在我家院子里她咬不到,瞅着水灵灵的,嗅着香气甜润甜润的,也是好的,哈哈哈哈哈!” “……” 05、只要您活着 阳从东方的山脉上升起,被漫天的灰尘迷了眼,通瞰着大地。 次日一大早,盖曼就派人来唤查理——“**师阁下请您尽快过去一趟。” 因为头一次多了这“尽快”二字,查理一边塞下最后一片面包,一边匆匆赶到中央大帐。大帐里面除了盖曼与马林,还有几位高阶军官在围着沙盘商量着什么。 查理行了个礼,绕过他们,快步走到盖曼身边:“出了什么事,阁下?” “嗨,早上好。”盖曼正在悠然喝茶,抬头见了查理,微微一笑,扬扬手里的一叠单子:“不少装备的附魔受到了损坏。 帮我点忙?” 他冲查理眨眨:“唔,您对那些肮脏的兽人没什么兴趣,不是吗?我的学生们都被伯瓦尔花言巧语拐走了……这帐回头再找他们算——加上利息!” 查理不太确定盖曼的“他”指他的学生、指摄政王并这次远征的最高统帅,还是这两者兼而有之?不管怎么样,对他而言,给**师阁下打下手比上战场愉快多了。所以查理欣然允诺:“好的,阁下,我的荣幸。” 尤里跟在查后面,顿时失笑,轻声道:“别急,我可不会拦着你。” 查理有点不好意思,盖莞尔,把面前的木盘子推向两个年轻人:“尝尝吧,梨片与苹果片。虽然是干货,总比没有好。”又把手里的清单递给查理,给他指指一旁的墨水、羽毛笔与纸叠:“先把这些清单统计一下吧?我们在这儿还有一个会议。然后我们去后勤。” 查应了一声。谢过盖曼地点心。取了一片苹果送进嘴里一边翻了翻那些单子。 单子格式都是固定地。头一是物品种类。按照相同地次序排列。次一行是损坏数量有就划掉空格。整叠单子按照日期叠在一块儿上角打洞。用一个可以打开地铜锁扣穿着。这样子。要统计就很简单了。特别是…… 查瞧瞧尤里。尤里正忙着享用那些水果脆片。 —有现成地人手帮忙地时候—— 这个早晨的简短会议除了例行通报情报,还有一件比较重要的事个好消息。 “先说好消息。远征军已经抵达了灰烬之柱。大后天我们两边同时发起总共,拿下灰烬之柱合!” 一阵振奋的低呼。 这一次,暴风军团是直接从北郡山谷开上来的。难以跨越的峭壁上,就由狮鹫骑士开路,搭起索桥;甚至直接用狮鹫运送人员与物资。 这样,他们从燃烧平原西南角的山岭里直接推向腹地,前期居高临下着地势,易守难攻所以很快站稳了脚跟。但也有一个巨大缺陷,那就是后勤线虽然短输量却全赖狮鹫,有这样一个难以解决的瓶颈免物资紧张。 此时,即将与湖畔镇那边过来的远征军汇合,横贯燃烧平原的大路将被打通,兵力集结在即,物资后勤也将变得充裕。比如苹果,**师们应该能够享用到新鲜的了…… 所以,怎么能不令人精神振奋? 弗塔根自己也笑了,然后等大家安静下来,他又道:“以及,一个艰巨的任务——侦察兵在黑石山西偏北处,发现了一个祭坛。”摄政王顿了顿:“我们决定派出一直特别队伍,弄清楚它是干什么的;如果有必要,那么捣毁它。这需要内行的人同行。毋庸置疑的是,这很危险。” 内行两字,代表了高阶法师。两位**师是不可能以身赴险的——不管他们愿不愿意——因为他们的存在,本 有比捣毁一个祭坛更大的意义。 所以在场的人纷纷把目光投向了法师团第一中队的成员们。十四位高阶法师一位受伤修养,其余的都在这儿了。 查理不由看了盖曼一眼。今天早上这叠清单……来得真巧啊。 作为最年轻的一批高阶法师,不止查理,还有德亚、培雷恩、亚多,都受到了比较多的关注。原因很简单,他们是最合适的人选。 在场的十三位高阶法师,本身有四个已经上了年纪。经验或许丰富,体力却不适宜突击侦查。 余下五个中年师中,一个有妻子,另一个有孩子——孩子的母亲没有与其正式结合。这两位肩负别人无法代为履行的责任,加上身份与地位,即使弗塔根亲口要求,他们也完全可以名誉地拒绝。参加向黑龙复仇的征战,是王国公民的义务与荣耀,但额外冒险的次要任务却不在这个范围内。 帐篷内很安静。摄政王平地坐在自己位子上,等待。这种命令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指派的。毕竟它具有高危险性——尽管同时也意味着,如果带着有价值的信息活着回来,那会是一笔浓重的功勋。 以如今的状看来,如果没有人自愿地愿意去,它将会被搁置。因为大后天的大规模行动,才是当务之急。 弗塔根换了一个坐姿,等待了几秒,然后他按膝起身,打算开口了。 就这时,德亚豁然站了起来;而与他几乎同时起身的,还有亚多。 培雷恩低呼一声,查理也是:微一惊,随即暗叹了一口气,低头开始继续统计手上的清单—— 两高阶法师同时请命的局面,显然出乎意料。最后摄政王拨给他们与他们的近身侍卫狮鹫,让他们快去快回。 散会之后,查理凑到了沙盘旁边:“狮鹫从这儿到那儿要多久?” “小半天吧。”尤里愉快地把最后一块水果干塞进自己嘴里,“三四个小时。要是顺风,那就更快。” 盖曼整理了他要过目的文件,起身招呼查理。 三人走出大帐,盖曼问查理:“您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叫您来帮忙吗?” 查理老老实实地摇摇头:“不知道。不过我的确更喜欢给您打下手,阁下。” 盖曼笑了:“是安多玛斯拜托我的。”他转头看看查理,戏谑道:“听说您晋升高阶考试时,施法方式很暴力?” 查理不大好意思地应了一声。 “这可和您给我帮忙的时候,表现出来的手法一点也不相符。”盖曼耸耸肩,“好吧,其实没什么,这是您的小爱好。每个人都会有一些小爱好。我要说的是,主考官前几天刚刚拜访了您的老师——您知道的,高等精灵的时间概念和我们不太一样。他只是‘耽搁了一会儿’——他以前在达拉然时,曾经是安东达尼斯晋升的五位考官之一。他认为,您有潜质成为第二个安东达尼斯。” 查理恍然大悟。 果然,盖曼笑了:“您懂了?您的老师给我来了信,我昨天刚刚收到。战争是必要的磨砺,所有的**师都要过这一关,何况古典意义上的?但太危险的任务,您就让给别人吧。” 他郑重道:“好好保护自己,查理。只要您活着,二三十年后,您就会是整个人类的骄傲。” 查理被震得一脸茫然。 盖曼哈哈大笑,大步走进他的专属工作帐。 06、伤员的优待 灰烬之柱战役,磨来磨去这么久,最后决定删除,略。那啥,要扬长避短,嗯。】—— 太阳再一次从东方升起,透过尘埃弥漫的天空,露出一张呛红了的脸儿来。昨天这个时候开始的厮杀,总算接近了尾声。 一线的军队已经杀进了这一片兽人部落的营地,迎接他们的是最后的战斗,也是最惨烈的巷战。 巷战却没有高阶法师们什么事。即使算上外援,他们数量也不足二十,又不适宜这种地形,甚至无法发挥大半实力。所以一般情况下,这一阶段,战役总指挥都会令他们留在后边,参与巷战的只有初中阶法师。 二线部队的卫兵则撒开来,拉成了前后两三行,老兵带着新兵,从阵地向前推进,搜索打扫着遍地狼籍的战场。 虽然只是打扫场,但也十分危险。尸体之间有尚余一口气的同袍,急需救治,也有暗暗等待机会、垂死反扑的敌人,拼着拉一个垫背的,毒辣非常。 因此,尽管只是在打扫战,卫兵们也是三三两两,互相照应;而每个黑石兽人,不管他的伤看起来多么致命可怖,搜寻者都会不嫌其烦地给补上一刀。 不得承认。兽人地生命力比人类更为顽强。膛开肚破、拖着肠子扑上来地凶徒。大多数人都已经领教过至少也看到过。 包括查理。 …… 此刻。查理在一块石头上休息。望着下坡些地地方。一具具担架匆忙来去。运送伤员——牺牲地将士们却要等晚点再处理。毕竟等不起地是伤员——也望着里昂娜打头地一干六个近侍都跑去帮忙搜索战场了。不由有点惭愧。转头跟尤里嘟囓:“我是不是不太称职?” 尤里正在用敌人地一红色地袍子擦自己地剑。闻言把破布一扔。挑挑眉:“哦。得了。查查。就像盖曼阁下说地那样。每个人都有一点儿小爱好。你没必要把她地当成你自己地。” 查理点点头:“这倒是错……”瞄瞄里昂娜那边偌大一片平原。无边地伤者死者、残肢断骇。还是轻轻叹了口气。 尤里转头望望_曼那边,伸手一指:“瞧那坡上,那是谁?我好像看到白鸽了。” 查理一听,立即扭身瞅了过去:“我们去瞧瞧?走。”不等尤里回答,自己先已经迫不及待地起身迈步过去了。 —平时那么多思多虑的一个家伙,也只有他尤里了,轻飘飘一句话能哄到。 所以尤里心里甜蜜,忍不住就失笑;耸耸肩,剑归鞘,横横往肩上一抗,不紧不慢地跟在查理后面。 —其实,他的眼神是很好啦,但从低处往高处望去,并不是俯瞰,也没法隔着一群人瞧到那人群里面的究竟是谁。 不过,不管如何出兵燃烧平原的联盟远征军,既然与讨伐黑龙的暴风军团会师,达纳苏斯指挥官自然也在其列。 最重要的根本问题在于下不用这个来转移查理的注意力,难道还叫查理死盯着看人打扫战场?!—— 两个年轻人很顺利地找到了白鸽。 白鸽瘦了一圈臂吊在脖子上,打了夹板与石膏。 但暗夜女精灵精神奕奕以查理与尤里没什么好不放心的。 “怎么这么不小心?”查理低头在地上找找,捡了快黑石尖条白鸽的石膏上划刻了一个签名,“你也来一个?尤里。”尤里莞尔点点头,接了石条。 白鸽一脸无辜,摊摊右手:“小伤而已嘛。那天我比较倒霉呀!”她话未说完,旁边格朗姆先已经撇开了头,转身用大**拱拱白鸽。而另一边的赫林迪斯更是使劲翻了个白眼:“别提了,她自己跑出掩体去……望兵是干什么的?!哪有这样的指挥官!”心有余悸地摸摸大野猪的头:“多亏格朗姆!”又好奇道:“查理,这是你家乡的习俗吗?” 尤里一边听赫林迪斯吐槽,一边照签了一个,然后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名字和查理的并排。查理支吾了一声:“不算习俗吧……就是祝她早日康复。”尤里瞅瞅赫林迪斯,慷慨地把石条——本来打算扔掉的——递了过去。 于是赫林迪斯也往石膏上签名。不过暗夜精灵的全名总是很长,他的也例外,这一签比查理与尤里两个人加起来还要久。 白鸽端着胳膊不耐烦了,朝查理与尤里嘟嘟嘴,然而终究不敢、也不忍向赫林迪斯抗议。 一个只顾专心签名,一个微微不耐却不吭声,查理将这一对的模样瞧得清楚,不禁失笑,丢给白鸽一个温和的鬼脸,又转头发现人群中心的温德索尔元帅。 元帅正与摄政王等人互相拥抱,旁边年轻的士官们看向他的目光全是敬佩与仰慕。元帅一身盔甲齐齐整整,褐色的头发依旧还是平头,不过下巴却泛青,显然这两天都无暇休息打理。 —啊哈,能见到这个家伙的感觉真好! 查理由衷微笑。 然而这微笑却被尤里看到了,那么温柔那么欣慰……尤里顿时眉毛一挑,一把拉起查理往军营里走:“对了,白鸽,你要不要洗个澡?” 尤里朝白鸽指指查理:“这儿有现成的。别的法师都是放个寒冰箭,等冰块化掉,这家伙就不一样啦——能直接弄出一桶热水来!” “热水澡?!”白鸽压低嗓门惊喜一声,迫不及待几步蹿过来跟上尤里:“真的吗?当然要,当然要啦!” 暗夜女精灵皱起鼻子、一脸不堪回首地摇摇头:“噢,我真记不清多久没洗热水澡了……每天总是用沙子搓搓沙子搓搓,搓得皮肤比帆布还粗糙!” “哎,我们……”查理猝不及防,扭了扭胳膊挣不脱,踉跄了几步才算跟上了尤里,“我们不去见见……” 吊着一条胳膊的伤员毕竟跑动不便,赫林迪斯担心白鸽摔跤,迅速叫过副官嘱咐了几句,也跟了上来,无言半晌,此刻突然对查理来了一句:“你真该去当军需官!” “不用了,我觉得法师挺好!”查理忙道。此时他们正转过一排排帐篷间的横直交叉口,查理一抬头恰好看到尤里半回过头、眯着眼给了那边的温德索尔元帅一瞥,豁然明白过来,顿时失笑:“好了好了,不管法师还是军需官,现在,我们去弄热水。” 白鸽却忽然想起来了:“说起来法师的魔力可不能这么挥霍……” 查理耸耸肩:“伤员优待。” 07、等一下就好 埃弥漫,热风席卷。军旗猎猎,营帐绵延。 自两军汇合后,小规模的试探与反试探已经进行了将近两周。今天就是发动总攻的日子;龙骨荒野而来的强援,作为要让敌人出乎意料的杀手锏,已然闲了一路,更是已经迫不及待了。 当然,后者的事,是只有那些能够进入中央大帐者,才有资格知道的消息。在负责这些贵客日常安全与起居的军士看来,他们只是一小群神秘的高等精灵,在军营内深居简出,什么也没有做,却不知为何颇受重视,偏偏还没几个懂得一两句通用语。 …… 查理睁开眼睛时,尤里已经醒了,在假寐养神而已。外面的卫兵正在准备早餐,虽然负责烹的小队中队,驻扎得距高阶法师们清净的帐篷挺远,也不免有响动传来。 这是一个军营里特有的早晨。忙碌,甚至嘈杂,却不慌乱。 查理只能算是致适应了这种生活,一醒就本能地弹坐起身来。 尤里抬手扶上查理的肩,轻往回扳:“我们还可以再眯十几分钟。”因为他们既不用像一般卫兵那样自己去领早餐,也不用像摄政王、指挥官们那样总领全局,从早操心到晚。 查理揉揉胧的眼睛,迅速搓掉眼角的某些东西,从手底下瞅瞅尤里,“唔”了一声,果真一头栽了过去。 —两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家伙道以为他还没见过么?尤里乐了,无声咧开嘴,接了查理搂过来点,抚了几把查理的头发,亲了一口,却忍着没笑出声来,也不说什么。 眉间舒展起眼蜷在尤里怀里。但并没有阖上眼。此刻他从尤里身上贪恋而来地温暖愈多。他地心中对尤里。就愈发柔软;面对敌人时。也就能够愈加冷静冷酷。 多么神奇地反果…… ……—— 这天早查理再一次看到了德亚。安多玛斯地首席学徒。瘦了一些也晒红了一些。眼圈还留着些青黑色。但精神抖擞。甚至可以说有些亢奋。 查理微微一笑。德亚活着回来,并且安好如初就很高兴了。至于打探到了什么消息,那是令德亚振奋的事,却与他无关。 “嗨,德亚,早安。” “早安查理。” 德亚应过一声,唇角一翘,张嘴刚想说什么,盖曼与马林已经一同走了进来。 盖曼身为暴风嫡系,执掌重任,今天的高阶法师们有特殊部署,一切皆由他负责。当下开口问道:“诸位准备好了吗?” 在场的高阶法师纷纷行礼应是,盖曼走到正中,放下一个盒子打开,却是固化了奥幕术的水晶球。 查理与其他人一样,向水晶球看去。水晶球内是一片黝黑的景象是凿山而建的黑石山城广场,光线自然不好;唯独中央的大熔炉红灼热,火浪滚滚空气浮动,视线扭曲。 盖曼宣布任务:“黑石山山城围绕一个大熔炉而开凿。矮人们的习惯高山之王的智慧,城市里的熔炉不仅用来熔炼矿石,也用来防御外敌。他们抽取岩浆,平时用来锻造供热;城门一闭,这些岩浆还能被用作御敌,从城门上方的飞行通道中,倾泻而出。黑石兽人别的没学到,这一点却学会了。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让那些熔岩呆在地底、呆在原处——直到城门打开!” **师手一挥,他的六名近侍搬开桌后的木墙,露出三个准备好的魔法阵。近侍长乔希森将一卷羊皮纸打开,迅速挂在木墙上。盖曼伸手一指:“这是次序安排。” 查理留意到,马林以及在场几名资深的暴风嫡系法师,对这些魔法阵毫无惊讶之色,微微惊讶的只有他们四个刚刚晋升的年轻人,以及投奔暴风城未久的一些高阶法师;又转头看去,一眼找到了自己的名字,不由顿时缓缓地吸了一口气。 他被分在第二组,同组的年轻培雷恩——关键是,他居然也被排入了主位轮次那一行,二组一号,总序二号,在盖曼与马林之间! 魔法阵的主位本该只属于**师与资深高阶法师们! 盖曼朝众位高阶法师点点头:“今天的任务之艰巨,是发兵以来前所未有的。诸位应该也心中有数了——”他扫视一圈,别有深意道:“所以我们每一个人,皆必须竭尽全力。” 他也不再多说,马林与盖曼略略互谦一礼,较为年长的马林走上了第一个魔法阵的中央主位。盖曼随即冲查理略一点头,满是期许鼓励。 查理略一欠身回礼,一边迈步走到第二个魔法阵的主位上,一边忍不住眨巴眨巴了两下眼,再眨巴眨巴了两下眼。 哦,他忽然又有些紧张起来了…… …… 就在查理在自己的位置上站定,并引导魔力、开始检查魔法阵是否运行通畅的时候,黑石山上龙吟不绝,在一个几乎令整座山颤抖的狂笑声中,黑龙飞龙一队队从山顶掠出,扑向暴风城与铁炉堡的狮鹫团,扑向黑石大路上的人类军团。 那一小群神秘的高等精灵彼此互看,其中数个,牙齿已然咬得咯咯作响。 为首者一挥手,下一秒,高等精灵一个不剩,一条又一条庞大威武的巨龙腾空而起,在联盟阵地上落下了巨大的影子。 “红龙!”“看那,看那儿!”不知是谁喊出了第一声,随即联盟的阵地就被欢呼的浪潮席卷。 千万年前,巨龙闲暇之时,偶尔出于好奇,就惯于以上层精灵的模样,在精灵社会里行走,以求近距离观察他们这些小邻居的生活方式。数百年后,新的种族在这个世界上崛起,受其影响,有些年轻的巨龙,开始选择变形 或儒;但大多数巨龙,还是习惯以上层精灵的形+。 如今一小群神秘的上层精灵,现出了本形。看到巨大而威武的盟友扑扇翅膀、腾空而飞,联盟军大受鼓舞,随之士气振。 …… 第一个魔法阵的主位上,**师马林的脸色开始微微发白;副位上的六位已经汗湿浃背。 盖曼见状,示意查理开始;查理双手握着法杖拄在正前,微一点头,吟唱激活魔法阵;不过两秒半,在他与六个资深高阶法师的共同努力下,第二个魔法阵开始运转。 马林他们中止第一个魔法阵取了一块如红宝石般艳丽剔透的法力宝石——艳红如血的色泽,标志着它们是擅长奥术的高阶法师抽取自身魔力、好不容易才能做成一块的东西;以查理的水准,只做得来橙黄色的法力宝石,硬要尝试这一档次,十次里面碰巧能成功一次是幸运—在坐下冥想之前,来自阿拉希高地的**师抬眼望了一眼固定在桌上水晶球中的奥幕术。 外面的天空中,群黑龙飞龙试图冲击营地,两头红龙盘旋守卫,用焚尽一切的红龙龙息灼烧、用利爪撕撇、甚至用庞大的身躯撞击。 他们雷霆般的怒吼在诸高阶法师们的头顶滚动,淹没了飞龙的叫声;而在这响彻天空的主旋律之下,是狮鹫清昂的啼鸣其上骑士的嘶吼怒喝…… …… 细沙仿佛一般淌下来,沙漏不知不觉走过了一半。 查理的脸色倒依旧红润,不过额上却沁出了细汗。他的魔力十分充沛,但一下子掌控这么多熔岩的动向,即使是通过魔法阵不免手忙脚乱。之前在湖畔镇那次,他深受刺激之下掉了自己的性命安全,也只是发疯了十几几十秒而已后的暴雨都是云层密集后的自然作用。这一回却不一样,一者他已经有尤里这种事查理是再也不肯干了的;二者他需要保持稳定,并且尽可能地多坚持一会儿。 位比副位负担更重两到三倍,不管是魔力输出量的大小,还是用于控制的精神力强度。所以资深高阶法师们轮流担当此任。而之所以把查理安排在他马林与盖曼之间,是为了不让查理错过这一难得的锻炼机会——即使查理坚持不了多久,他们两位**师,魔力深厚经验丰富,接上也容易。如果打乱了其他人的节奏,可能会引起混乱。 盖曼听着沙漏细的微响,默数着时间,心中惊讶,面上却平静。不过这位**师注意到,在场待命的高阶法师中,有三个已经开始注意查理——特别是德亚与亚多,作为与查理同一批晋升的年轻法师,他们很难不羡慕、不妒嫉。 人性不用来考验的,被妒嫉对查理而言意味着潜在的麻烦,妒嫉查理对这两个前途潜力均是上佳的年轻人而言,也不是好事。 所以,等到沙漏走到四分之三,盖曼毫不犹豫,示意自己这一组开始。 于是以他为中心,第三个魔法阵并第三组法师们,接过了重任。 查理自觉还能继续坚持,但他明白盖曼这么做的道理,心中感激还来不及,自然退下来,并且立即取了一块鲜红的法力宝石,坐下冥想。 一旁的马林睁开眼睛,端详查理片刻,微微一点头,目光中惆怅又欣喜——自家事自家知,以他的年纪,加上之前受过的重伤,他有生之年突破那道门槛、成为古典意义**师的希望,已经十分渺茫;但亲眼看着查理迈出这一步的希望,却是不小。 …… 大帐里面一直静悄悄地。高阶法师们无暇交谈,只有开始中止魔法阵的简短吟唱,只有退下来冥想、走上前主持法阵的轻轻脚步声,只有取出法力宝石的微小响动——今天,这些无价的战略储备,却像一个铜币一大把的糖果一般,一颗接一颗地迅速融化消失、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惋惜。 与大帐内相反,外面的天空中,鲜血飞溅,不断有飞龙或者狮鹫陨落。有一条飞龙甚至堪堪就砸在高阶法师们的帐篷后,若不是一个狮鹫骑士斜掠下来,撞开那条飞龙,帐篷恐怕就要坍掉一半。 帐篷是保住了,然而飞龙临死前最后一尾巴抽去,却直抽得狮鹫上的骑士闷哼一声飞出六七米远,撞塌了旁边的帐篷,油帆布落下来挡住了人们的视线,一时间死活不知。 狮鹫悲鸣着扑过去,守在帐外的近侍们忙分了几个人上前。失去理智的狮鹫扇飞了接近它的人,尤里本来在一旁闲看,见状不妙,矮身钻到它胸腹间,一把搂住它的脖子,梏紧它的咽喉软骨,把狮鹫强摁住了:“乖孩子,乖!别添乱!”年轻的战士牢牢制住了狮鹫:“我知道你很担心,可是闯过去没有用,等一下,等一下就好了……” 尤里劝到了后来,变成了重复的喃喃,也不知在对谁说。那狮鹫似乎听懂了一些什么,不再挣扎,但依旧十分焦躁。 好在近侍们很快抬出了它的主人。那骑士左边小腿不自然地扭曲着,不过尚且保持着清醒,而且竟然还能开口说话:“噢,我说你今天怎么不淘气了……呃,您能放开它吗?我起誓!它不会乱来了。” …… 大帐内,查理第四次站到了副位上。主持的老法师已经开始念咒,查理一边听随咒语、将前导的魔力灌入脚下的法阵,一边看着他花白的山羊胡子微微抖动,心中平静冷硬,仿佛手中的法杖。 就在此时,一阵欢呼的浪潮从山上席卷下来,黑石山的大门,轰然倒坍。 08、这么能护短 城大门、轰然倒坍。 然而,就在下一秒,一阵令人心悸的龙吟从前方高处传来。奈法里奥斯那个广场一般的山顶阳台上,一条成年红龙巨龙愤然怒吼,展翅跃出,扑向了空中的红龙! “瓦拉斯塔兹!”“他还活着?!”“他被控制了!” 保卫营地的两头巨龙大为震惊。他们在之前的战斗中,多少受了些伤,失神之下,体型较小的那一头,几乎一头栽落! 同伴的焦急愤怒的吼声中,失去平衡的巨龙最终稳住了身形,奋力振翅盘旋,重新回到高空。他沉重的翅翼掠过帐篷上空,锐利的翼尖划破了帐篷顶,带起的气流撕裂了帆布,帐篷顶被高高卷起,露出了一大片天空。 也露出了帐篷内的高阶法师们。 黑龙飞龙明确发现了重要目标,个个为之亢奋、加紧攻击,疯狂地俯冲下来。 红龙巨龙怒吼连连,狮鹫骑士们已经开始带伤出击。 盖曼镇定自若,冷然望着空中的战况。 查理一边向魔法阵输出魔力,一边开始调动另一种视野去“看”。 情况很明显。瓦拉斯塔兹地出现不仅是奈法里奥斯地强援。更重要地是。他站在敌人那一边地残酷事实。还给红龙们地斗志造成了巨大地打击—有地感到沮丧与恐惧。恐惧自己也沦落到这般比死亡更可怕地境地;有地彻底愤怒。不顾一切地发动攻击! 不管是恐惧还是愤怒。在战场上都不是好事。前者带来退缩。后者带来鲁莽。它们地结合。只会诞生失败! 之前红龙们与狮鹫骑士联手。明显占据优势;现在这优势一去不复返。甚至隐隐落在了下风。 眼下。唯一地希望。只有加紧攻城。拿下黑石山。对奈法里奥斯里外夹击! …… 就在沙漏又一次即将走到尽头时。山城上。三支响箭直冲云霄。拖出特别而高亢地哨音。 温德一直盯着那边,见状高呼:“我们控制了熔炉!”长出一口气,立刻命令手下打开一边的长条箱。 盖曼听到响箭,当即双手握紧铁皮法杖,一串疾速吟唱低低地从他口中流出。再看第三组的高阶法师们,个个也是一样的反应。 他之前不动手,是为了防备山上战事胶着,查理他们坚持不住,还需要第三组接手——熔炉一刻不到手,他们的魔法阵就一刻不能停。否则,岩浆沿着大路倾泻而下,成千上万的军队便毁于一旦。相比之下,这些黑龙飞龙带给营地的破坏,仅在其次。 不过,如今熔炉已经控制,第一部分的任务完成…… 盖曼的法杖尖端,那翠绿的晶石遽然一亮,一串奥术飞弹倾泻而出。从一队狮鹫骑士的间隙间扑下来的两条黑龙飞龙猝不及防,虽然一左一右扭身躲避,但却已经来不及。一条翅膀上挨了一下,另一条从腹部到胸口,连吃四枚,当即一头栽下。 查理刚刚从魔法阵中抽身出来,恰好见到盖曼一个魔法,击伤、击落两条黑龙飞龙,心中佩服之外,不由十分惊讶:奥术飞弹?! 奥术飞弹本该需要施法者引导,飞弹也是一枚一枚发射,速度虽然不慢,却有一个致命弱点——引导过程之中,法师不能分心移动。 所以,虽然理论上而言,只要魔力足够,一个法师可以一直发射飞弹,但事实上,没人能够这么做——在战场上,哪怕在固定碉堡中,那等于找死! 然而在盖曼这儿,引导法术却变成了吟唱后的一次性爆发! 这固然实用许多,但是同时也意味着,前期调集来的魔力,必须牢牢控制在手、直到最后一刻才能放出。 这要求,何止高了一倍! …… 长箱子里是一卷一卷的上等水牛皮,两米来长。温德亲自动手,领人一卷一卷搬出来、迅速展开来。 水牛细皮现出了全貌。它们被用特殊手法精心处理过,浅褐色的光滑表面上,月银色的魔粉凝固成了完美对称的传送阵——这样一卷细皮,造价是查理手工画一个传送阵的几十甚至上百倍。但查理需要十几分钟来完成他的工作,并且魔法阵不能搬动;这些制作出来之后,却是可以搬动、随时可用的。 盖曼的近侍长乔纳森,领着一干近侍,忙着给那些被法师击落的飞龙,送上致命一击——飞龙垂死挣扎,余力不小。他们尽管合作默契,但仍旧险象环生。 至于飙溅的飞龙血,不管在拍卖行价值多少一瓶,此时此刻,却是没有一个人顾得上它们了…… 就在漫天的厮杀、遍地的鲜血中,马林向盖曼从容一点头:“我先过去了。” 盖曼泰然回以颔首:“山上就交给你了。” 这两位**师好似家常闲话般打招呼时,温德等人已经在传送阵的位子上站好,马林快速吟唱,下一秒,脸色尚有些微微发白的**师,就与他的近侍们消失在帐篷内。 因为战斗减员,马林对面的位置是空的。其他高阶法师的近侍,也多有不足。六个里面、一个养伤,已经是最幸运的轻损。像德亚,他的近侍更是只剩两个,一个养伤,另外三个跟随德亚出任务去侦查那个祭坛之后,便再没有回来。 所以,当查理也分到一张昂贵的水牛皮之后,不由犯起了难。别的高阶法师神色冷厉、行动迅速。查理想开口让他们帮忙,一时叫不出名字慢了一秒,结果就动不了了: —第一第二组的高阶法师,除了查理自己,已经全部传送至山顶了;第三组的法师们将留在营地,负责保卫。一个传送法阵六个位子,他与尤里先要占去两个,余下四个空儿,却有六个近侍。 盖曼察觉查理在那儿踟蹰,扭头一见之下,有些惊讶,随即哭笑不得:“你小小年纪,就这么能护短!”连连摇头,却也不见有什么谴责之意。不过,**师的目光随即一顿—里昂娜的左肩上、盔甲下,厚厚的绷带密密缠绕,露出了雪白的一角。 却是在之前的小规模突袭中受的伤。不重,但显然影响战斗。没办法,在杀红了眼的荆棘花面前,哪怕查理亲自苦劝她休养几天,都是没有效果的。 尤里递给恩克一个询问的眼色,恩克小幅度无奈地摊摊手,转而对里昂娜道:“你跟我来,我们骑那两匹座狼过去。” 骑座狼到山顶,自然赶不上传送之快。但近侍不仅要负责自己的性命,更要负责高阶法师的安全,而负伤的人战斗力打个折扣,所以里昂娜这一回不能使用特权,叫夏佐等人给她让位。当下咬咬唇,不甘不愿地一点头,转身跟着恩克大步而去。 查理微微吁了口气,顶着盖曼戏谑的目光,念诵咒语。 09、巨大的骨渣 头仰望、四下环顾,都是黑红的山石。或成了凿山或成了口吐熔岩、手拉铁链的巨大雕像。 石城与雕像中央,是环形广场。广场北高南低,其上数只黑龙飞龙死相凄惨;广场正中,则即是巨大的天然熔炉。 站在熔炉边上俯瞰,脚下百十米之外,岩浆噗噗翻滚;而岩浆的中央,黝黑的独岛傲然伫立,在灼热的气浪中屹立不倒,由六条巨大的黑铁铁链,与四周的山体相连。 铁一节一节,由长形的“口”字环,相扣而成。仅仅铁环的单边,直径就有一米半粗。整条铁链横贯半空,兼职充当了桥梁,足以来去两边同时纵马。 …… 查理刚刚将这景象扫过一眼,马林的声音就将他的注意力拉了回来:“过来,查理、亚多、培雷恩。” **师有义务,力所能及的时候,把三个后起之秀置于自己的看顾之下。其他八个高阶法师低声商量几句,自己敲定了人选。就这样,按照计划,一行人兵分二路。 …… 这次攻城战,比灰烬之柱合战,更要艰难许多。黑石塔上下,驻扎的都是最强大的精锐。 首先,是兽人黑手、火印、血斧、裂盾四大军团,也是四大部族;其次有巨魔的燃棘氏族,与食人魔的尖石部族。 这些部族里。任何一个出来。都会让灰烬之柱地黑石部族喝一壶。如果开出三分之一足以扫平黑石部落——说白了者就是替前者筹集食物地仆从。虽然数量很多。但若不是不堪一敌。怎么会甘于让出相对舒适地山城、居住在气候恶劣地平原上? 对联盟军而言。客地作战。本就有劣势。特别是地形方面。更是受制于人。 在居住在黑石山最深处、最接近地底熔岩地黑铁矮人。对这场战争持了微妙地沉默;甚至派人给温德索尔元帅——据说这位元帅祖上与黑铁矮人有一些血缘关系——送来了一份小礼物。 那几卷“羊皮画儿”…… —也是整座黑石塔地详细地图! 说起来却也不难理解。这座山中之城。还是奈法里奥斯从黑铁矮人手中夺走地…… 虽然摄政王等人试图说服黑铁矮人加入战斗、加入到联盟这一边来,但身为具有政治常识的大人物,他们自己也知道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作为目前三方势力中最弱小的一方,提供一些恰到好处的、不用卖命的帮助存实力静观其变,才是最明智的。 不管如何,多亏了这份详细的地图,联盟一方的攻击计划周全完备,环环相扣,对各种情况都作出了充分的预料。 目前而言面军团这边,一切顺利。前锋部队已经掐住了要道制着山城低处的火印、血斧、裂盾、燃棘与尖石部族,集中兵力直冲山城高处、直冲黑手军团。 黑手军团占据了山城最舒适宽敞的上层为黑龙奈法里奥斯手下兽人中的第一精锐,其实力与另外五个部族的总和相比还能略胜一筹。 今日,联盟必须踩过他们的尸体,才能杀向奈法里奥斯的背后!—— 四位年岁已高的高阶法师,与一位受伤尚未痊愈的中年高阶法师,支援扼住要道的军队——咽喉之处,必定有可利用的地形。再加上高阶法师们坐镇,敌人要想把这里拿回去,顿时困难了两倍不止。 其余的七位,压向山城高处。 前面三位,均在三十五岁至五十岁之间,经验丰富,体力充沛,自然打头阵。 然后是查理他们。 至于马林,身为**师,身份贵重至极。其号召力的作用,远大于他能对一场战争作出的直接贡献,亲临一线已然属于冒险,所以他反而在查理等人之后。 …… 黑石山城由大量的巨石与黑铁铸成。目之所及,到处都是黑色。红黑,棕黑,黝黑。 一行人沿着大路前进。根据地图与传令官带来的讯息,前面是个小型广场,一线前锋已经压到了那儿;左边是城区,已经处于联盟方的兵力辐射之内,但尚未清理占领。 虽然还隔着一段距离,隔着暗红帐篷,却已经可以看到灼热的火雨,从前方广场上方,凭空洒下来,其中赫然夹杂着四团马车那么大的流星。 “地狱火!四个地狱火!” 查理嘴角一抽。地狱火可不好对付,幸而也只有高阶术士能够召唤它——中阶术士不是不可以,不过这代价么…… 而且关键在于,地狱火是恶魔,从头到脚每一寸都充满了暴戾的破坏欲。它们与猎人的动物伙伴截然不同。召唤出来后,如果不能控制,它们不介意把让自己降临在这个世界的召唤者,砸成肉泥点心。 这是为什么只有四个流星的原因。 顿时,不用商量不用命令,三位高阶法师第一时间加紧赶了过去。留下三个年轻人,负责大路左边区域的清理与搜索。 他们还没走出几步远,前方骑士们的马匹一片嘶鸣,数道凄惨的临死尖叫划破黑黝黝的洞顶,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呐喊随之响起。 那尖叫的嗓音严重变 还能听得出是兽人的。所以亚多与培雷恩俱是一怔~年长的高阶法师反应过来:“末日守卫!那些疯子用他们的同伴做祭品,召唤了末日守卫!” 资深高阶法师们的脚步更快了,余下的三个互相看看,也迅速奔向左边。 一般情况而言,清理搜索实用不着高阶法师做什么。但目前的情况烬之柱的巷战不同。只因黑手兽人,是一个大部族,优异者诸多。偶尔可能会有精通奥义的施法者,负伤躲藏在阴影角落里,酝酿亡命一击——即不顾自己的承受极限,强行施放传统意义上的**师、甚至传奇英雄才能负担的魔法。 这种情况不是没发生过。而那抽干优秀施法者的魔力与生命作为养料、瞬间绽放的死亡之花,足以带走几十个甚至几百个精锐卫兵的生命。偏偏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中阶法师很难作出有效的干扰与抑制——哪怕对方也只是个中阶法师! …… 查理他们快步走下宽大的台阶,却在半路上,遭遇了两个横次里冲出来的龙人。 林立的盾牌原簇拥在前,顿时被身形高大的龙人撞出了空隙。弓弦振动的嗡嗡声随之响起又很快湮灭在黑乎乎的暗处。 就在龙人冲过来的一瞬,尤里一步抢到了查理身前;而在龙人撞上盾牌的那一刻查理一顿法杖,一道寸厚的冰墙在龙人身后倏然出现。 下一秒,幽兰冰墙咯咯碎裂,与飞来的箭矢一同,噼里啪啦掉落一地。 但这已经足够。这边的兵迎上了龙人;后面一排数个单膝跪地,朝着箭矢飞来的方向筒枪齐射;亚多振手一挥,那儿的帐篷便被烈焰掀翻。又有擅长近身搏斗的前锋已经从两边抄了过去,左右包围、逼近。 偷袭者藏身的地方是内凹的小山洞没有退路。而有两个高阶法师在场,两头龙人很快完蛋。至于第三个高阶法师培雷恩则吃了一点小亏——因为首当其中对上了盾墙的破绽,他被自己的近侍长扑倒在地。只是那近侍长身材高大,又全副板甲,所以培雷恩相当于被一块大石头砸倒的…… 刻,培雷恩好不容易才爬起来,自两个近侍身后探出脑袋,从卫兵们的盾牌之间不足寸宽的缝隙里,俯瞰了一眼前方的城区,牙疼似地咧咧嘴:“可得小心点。” 尤旁让了一步,查理看他一眼,微微一笑:“务必仔细一些,都是些不要命的。” …… 小插曲结束,他们这边下到了主干道旁的城区。支路上空荡荡一片,只有左边的次街道上,扔着几辆手推车。车上都是骨头,带着鲜红的血丝。 “那边好像是……”亚多的目光落在了那手推车上,“屠宰场?”他转身走向了左边,一边招手示意自己的近侍卫跟上,一边已经迈步下坡:“我去看看他们把训练营打扫干净了没有。”那一路的军官见状,连忙示意卫兵们加快速度。有个高阶法师压阵,自然很好;但若是这位高阶法师受了重伤甚至丢了性命…… 毫无问,屠宰场与居住区都不是什么有价值的目标。当然后者更糟糕一点,因为会有幼小的兽人需要处理——仇恨的嫩芽必须斩除干净。但对一个正常的人类而言,那绝不能算什么美妙体验。 即使这种清理,高阶法师要做的,往往仅仅是看着而已。 相比起来,对几个兽人屠夫下手,自然要畅快得多。如果换做兽人军士,那更是荣耀得多;事后整理起功勋来,也更加富有价值。 而这价值,正是野心勃勃的年轻法师所热衷与急需的。 何况,联盟最一线的精锐前锋都杀过去了,训练区内还能有多少货色? 所以不管亚多有意无意,他的确挑走了肥差美差。而因为与亚多有同一个老师,培雷恩顿时有些尴尬,对查理歉然笑了笑,主动道:“我去检查那些房子。” 查理其实无所谓;因为培雷恩在意,他便认真谢过培雷恩。不过事实上,他绝大部分的注意力,正在那车骨头上。 那些骨头多被砸断成了两半,大多数干脆就是碎片。 显然,这是为了食用里面肥美油滑的骨髓。尽管如此,那些骨头,或者说骨头渣,却依旧显得过分粗大。 这样的骨头,哪怕往尤里弄来的新座骑、那两头灰烬座狼身上按,只怕也是不行的…… 换而言之,那被黑手部族吃掉的动物,其体形比灰烬座狼,更为巨大。 尤里同样注意到了。两人对视一眼,尤里转头给夏佐他们打了个眼色:“小心。看那些骨头。它们可实在不小。” 罗斯正警惕周围,警惕任何足以一个兽人藏身的角落,而不是一车骨头渣。闻言才望了那手推车一眼,这一瞥却令他从牙缝里抽了声气:“这帮朊脏的畜生,他们吃的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旁边一个小军官接口:“我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骨头,比广场上那几条飞龙的还粗。” 这话一出,他们这边一路霎时静默。 10、致命的秘密10、致命的 位新晋的高阶法师分兵的地方,到屠宰场大门,区几十米路。路上都是手推车,右边的全部空着,排得整整齐齐;另一边一共只有两辆,一辆就在他们分兵的路口,两车上面都是那种巨大的骨头渣。 路上并没有发现埋伏者。前方便是半掩的大门。 为首负责的军官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他征询地看向查理,查理颔首,军官随即下令继续前进。 卫兵们绕过查理、尤里与四个近侍,仿佛流水绕过河中央的大石,涌进了屠宰场大门。 查理他们却也没让开。这种搜索清理的事务,高阶法师亲自动手,基本上是添乱;但里面万一有需要高阶法师效力的,他们这里,进退是最方便的。 屠宰场内闹出五起小小的混乱,但自始至终并没有大的施法动静。很快一切都平息下来,几名伤员被架出来,牧师们围拢上去。一个低级军官随之出来,向负责人行礼:“报告长官,目标清理完毕!” 负责的军官十分满意,对理深深一点头,迈步进去安排后续事务。 夏佐踢拉来一辆空的手推车:“您坐一会儿?这里是完事了,不过我们只怕还有的忙。” 查理极无聊,正在看屠宰场大门上的铁铸像。这山城本来是矮人的家园,装饰物都有一种粗犷的艺术风格,与暴风城截然不同,所以查理看得有点出神,本能地道了声谢。 夏忙道“别客气别客气”,然后朝罗斯露出一个“天那他又来了”的表情。 后者笑了。但转开脸没让查理看到。 尤里也笑了。与罗斯相反。他故意冲着理咧嘴挤眼。 查理无奈地摸摸法杖杖地晶石。一线地卫兵们无疑是不兴谢来谢去地那一套地。里昂娜早就对他抗议过了。但习惯地力量十分强大偶尔彬彬有礼一次。也不奇怪。 就在此时。“阁下……”为首地军官匆匆赶到查理面前。低呼一声。这个中年男人指挥搜查、处理突发情况时。下令果决、反应极快。但此时此刻。他却已经压不住脸上地惨白与惊惶。 查理若有所感。颔首示意军官说话。同时站起了身来。 “阁下。那里……”军官艰难地重复了一声他地嗓子好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他干巴巴地咽了口唾沫。没再试图说什么。而是引领查理走进大门—— 长桌,凳椅,熏架,壁炉,还有寒芒冷冽的剖刀。 这些都没什么奇怪的,每一个屠宰场都有。关键在于,在最里面一个L字形拐弯之后,在显然更为整洁与宽大的屠宰台上,那些巨大的牺牲品,那些鳞色不一的飞龙,以及四头身形尚小的青年巨龙——后者深红色的身躯,在墙壁上投下了狰狞的黑影。 粗壮黑铁铁链梏了这四头威武而美丽的生物。最关键并且最危险的是,从他们的伤口、从他们被死亡凝固了的可怕痛苦上来看,他们的生殖器官,是被活活挖走的。 查理迅速扫视四周,目光掠过盛放鲜血的木桶、成堆的剥下来的龙鳞、斩成一块块的血肉过每一件凶器与每一寸被染红的桌面。 随即他验证了自己猜测,那些东西并不在这里。 —它们被送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卫兵们面面相觑片肃静。 查理死死握紧了法杖:“出去。” 他话音落地,却没有动静。 查理疯 力,橘红的烈焰刹那间群起,猛然扑向砧板上的尸出去!”他扭头丢给罗斯一句命令:“你们也出去!” 不知谁第一个反应过来,卫兵们如蒙大赦水般退了出去,连带地上兽人的尸体也拖走了。 盔甲与佩剑的金属声在身后消失大的大厅里只剩下两个年轻人。 “查查……”尤里扶上查理的肩,茫然看着那烈焰里的尸体声音低不可闻,“我……就是这么来的吗?” “不可能。”查理断然否认“这种方法技术难度很高,依我看,最多只能产出飞龙。它们倒是了解释我们这一路上来,为什么会遇到那么多灰不溜秋的小母鸡。” “噢。”尤里应了一,“那……可是,万一要是呢……” “那也没什么。”查理回忆了下试管婴儿的诞生过程,干脆利落道,“对一个蛋来说,没什么。无非就是它原本呆在雌龙体内度过的那段时光,被换到了魔法阵里面。” 尤里呆了:“……就这样?” “就这。 当,对罪魁祸首而言,那是另一回事了。”查理转身轻轻拍拍尤里的脸,旋即握住了他的手,直视尤里湛蓝的眼睛,“如果不是要以这么残酷的手段为代价,我想四大龙族会很喜欢这个创意——他们目前的情况,或轻或重,不是都受到子嗣艰难的困扰么。” 尤里望向查理,有好一会儿转不过弯,只是怔怔地看着自己在查理浅绿色眸子里的小小身影;然后他忽然又精神了起来:“啊,那我们走吧?”不等查理应声,年轻的战士已经低头贴近法师,在后者的发丝间吸入一口气,咕哝着抱怨:“这个地方闻起来可实在不怎么样。” “嗯。查理点点头。腥臭、焦臭,有铁链与刀具冰冷的味道。“是不怎么样。” 他跟着尤里迈步,临走前略一回头,看了那些尸体一眼。 通红的火焰沸腾翻滚,但在激烈的表面下,死去的青年巨龙并没有什么变化。 暴风城最有潜力的年轻法师微微一皱眉,不声不响地转回头,脚下未曾有半分停顿。 这一刻,查理想起了出征之前,那位**师之影的回答。 当时,出于一种复杂的敬意,查理将四本《帝国大主教》并一本笔记,总共五件圣物,亲手送到聂拉斯面前,并向他辞行。 安多玛斯惊喜地恭贺聂拉斯“有了它们你就可以自由了”,聂拉斯的反应却似悲似喜,久久无言。 结果查理为了摆脱尴尬,胡乱问了一个问题:“阁下,为什么比起冰系魔法,我的火系魔法总是差了一线?我一直希望能够像您一样,用一个火焰冲击,将黑寡妇蜘蛛烤成里嫩外焦。” 曾经的王国第一法师忽然笑了,一半讽刺一半调侃道:“很简单。你多变又多疑,深得水元素的精髓,忽柔忽刚,没个定形,端看当时面对的是什么情况,要保护的是谁——”**师之影按捺下嘴角些微的抽搐:“但你还从没有真正想要毁掉什么东西、杀死什么敌人。那才是火系魔法的精神所在。” …… 就在查理与尤里离开房间之后,那火焰遽然暴缩,原本橙红的火光变得像太阳那样明亮。在如此炽热的高温下,那些曾经威武美丽的不幸者的尸体,终于开始崩溃灰化。 ---(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hu99.Com)的用户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